第一百三十二章 睚眦渐现
第一百三十二章睚眦渐现 在胡同两头那些闲客眼里,成武君做事儿实在磨叽,那个官儿连你的人都杀了,你还啰嗦那么多话干什么?上手弄他呀。再这么吵下去,干脆太阳落山各自鸣金收兵择rì再战算了。好容易看到赵正当真动了怒,火爆戏眼瞅着就要上演,谁想莫名其妙的又冒出个找茬的来了。那人话一出口,斗鸡般紧张对峙着的君府主仆和官府差员不免一诧,这才不情愿的挪开目光循声望了过去。 “平原君?你怎么来了?” “平原……哦,下官拜见相邦、虞上卿。” 来人正是赵胜。成武君府门前开打的时候,田部令陶轩除了让人回司徒署搬救兵,同时还让人前去求告平原君府。当时赵胜和虞卿正在府里扯咸淡,听到消息一刻未停便连忙赶了过来。然而这一路不算太近,等到了成武君府门口,赵正和赵奢已经闹上了。 要说赵正和赵奢他们完全想不到赵胜会来那是假的,然而刚才两个人都已经激动过了头,此时看见虞卿和一帮平原君府护从亦步亦趋地跟着赵胜推开人群走了进来,多少还是有些意外。赵正自然是一阵皱眉恼恨,而赵奢却是慌忙拜见,不过悬着的心却猛然间放了下来。 赵胜其实已经到了一会儿了,只不过刚才听见赵奢在跟赵正讲道理,所以站在人群外一直没有吭声,等发现赵正当真准备不讲理要动手,赵奢肯定要吃眼前亏的时候才冒出了头来,向地上那十几具尸体扫了一眼,这才笑呵呵的对赵正道: “四叔,里里外外这么多人看着,您就不能和善些么?” 赵胜不再提刚才的话茬,已经是顾全了赵正的脸面,然而赵正终究是当叔叔的,自家侄儿当众这样指责自己,在他听来却又是在打他的脸,一时脸面挂不住,干脆恨恨的瞪了赵胜一眼,高声怒道: “和善个屁!我就骂他是狗怎么了?啊!有种你让他这个狗东西来打我啊!” “四叔……” 不管怎么说宗室和朝廷脸面还是得要的,赵胜本想先把眼前的事儿平了以后,驱散看热闹的人群到成武君府里再慢慢地劝诫,以便将恶劣影响压到最赵正这样不识抬举,冲人的话连脑子都不过便脱口而出,而且还好像生怕远处的人听不见似地可着嗓子咋呼,赵胜猛然一愣,也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唐伯虎点秋香里头的宁王,心知要是再任着赵正胡闹只会更加助长他的气焰,闻此不觉脸sè一沉,背起袖子步上台阶走到赵正身旁才低声说道: “四叔还是要慎言些为好,赵介逸是狗,他爹是什么?他爷爷是什么?他列祖列宗又是什么?别没来由地去惹人笑话。” “我……你还……” 赵正登时被说愣了。赵胜这话没错啊,赵奢支分再远,再是庶出的庶出,那也是赵国宗室中人,与自己同出一脉,算是自己的远房侄儿,骂他是狗那不就相当于骂自己也是狗么……一瞬间赵正满脸憋了个腾腾的热,差不多都想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了,无所适从之间忽然发现身旁康午和好几个护卫都在憋着劲偷笑,恼恨这下兜手就给了康午一巴掌,在他趔趔趄趄中高声喝道, “笑!笑!笑你娘的笑!” “诺诺,小人该死。” 康午捂着脸连退了好几步,哭丧着脸哪还敢再说话。赵正余怒未消,向赵胜高声问道: “我怎么说也是大赵的封君公孙,他赵奢连说都不说一声便杀我的人,若是没有个说法,我今后还怎么出门?你说,你说,赵奢该当何罪!” “进府再说。” 赵胜瞟了赵正一眼,转头对赵奢等人挥了挥手吩咐道, “先把尸首抬走,血乎乎的成什么样子。把看热闹的人都驱散了。” “诺。” “我看谁敢动!” 赵正登时火了,张牙舞爪的喝止住司徒署差吏,怒目圆睁的对赵胜喝道, “怎么着,想息事宁人?我呸,没那个门儿!今天老子还告诉你赵胜,别整天摆你相邦的臭架子,老子还真不认这个,你别觉着你是相邦别人都怕你,也不看看宗室里有多少人对你不满!我还告诉你,进我成武君府的门儿你想也别想。今天是有我没赵奢,有赵奢没我,你要敢拦着,小心老子连你一起揍!” “成武君!” 别的话什么都好说,赵正居然把宗室里隐秘的矛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了出来,赵胜已然忍无可忍,猛然暴喝一声,迅速转头对赵奢高声问道, “讲,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相邦,我看这事儿……” 还没等赵奢做出反应,大惊失sè的虞卿连忙跑了过来,一整句劝告还没说完,赵胜已经出离愤怒的瞪了他一眼,喝道: “成武君不是受了委屈要说法么?今天我就要好好给他个说法!赵奢,讲,大声讲!” “诺!” 这仇人算是为下了,赵正已然蛮不讲理,要是不打压掉他的气焰,别说赵奢今后难办,赵胜这个相邦也没法再当了,于是赵奢一五一十的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此前赵胜也已了解了个七七八八,等赵奢话音一落,立时对赵正喝问道: “聚众滋事,殴打官差,以武抗缴,形同篡逆,该不该杀!” “你,你……” 赵正被赵胜喝问的一哆嗦,接着脖子一梗怒道, “那都是他一面之词!” 赵胜紧紧的盯住赵正不放,再次怒道:“一面之词?那我问你,征缴粮税是为常法,为何会惊动司卿佐贰亲自出面?你是大赵的封君公孙,仪同上卿,赵奢只不过是个司卿佐贰,要是没被你府上的人逼迫,为何要当众杀人明法?” 赵正依然不让,用比赵胜更大的声音喝道:“那还不是你挑唆的!你就是看不得宗室中人享福,变着法儿的瞎折腾!” “我挑唆?” 赵胜狠狠的咬了咬牙,怒道, “成武君,你说话要有个证据,不然的话便是诽谤大臣。我只问你一句,你抗缴没有?” “平原君啊,我家君上他真没抗缴。您想想他怎么也是大赵的公孙,怎么会,怎么会抗缴?” 康午没等赵正答话,心里早已经哆嗦了起来,抗缴是明罪,任你是封君也逃不了,赵胜说赵正这是在诽谤大臣,那就是开始给赵正找罪名,那么到时候赵正获罪,他这个平常跟着赵正作威作福的大管事就什么都没有了。 康午这些话刚一出口,赵正差点没背过气儿去,心中暗暗想道:我他娘找的这是什么废物。抗缴又怎么了?后头有各府封君镇着势,又有上柱国赵造压着赵胜一头,就算抗缴犯罪,赵胜又能拿我怎么样?除非他真敢跟宗室翻脸,要不然最后还不知怎么样呢。 赵正今天明着是想挑事,要是没有康午插嘴,早已脱口而出“老子还就抗缴了”,然而想到赵造、赵谭他们这些rì子一个劲儿的压制自己,应当还不想跟赵胜翻脸,自己这个头似乎伸的有点早了些,就算赵造他们会保自己,估计也少不了一番折腾,这样一想,他又不敢把那么硬气的话说出口了。 赵胜冷笑着看了康午一眼,接着冷森森地盯住赵正道: “这样说来成武君没有抗缴,那些人是自作主张欺凌官差了。既然如此抗缴之罪,逆主之罪该不该杀!” “他们有没有罪,该不该杀那也得先来问我,不然那便是不给我面子,赵奢该杀!” 赵正此时已经开始后悔刚才没听赵胜的劝告关上门再说了,但事已至此,当着里里外外这么多人的面要是接着反悔服软,显然要彻底丢尽颜面,连跟赵胜叫板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在没有台阶的情况下还真不能自己往下跳,顿时把那十几个人有没有罪撇到了一边,直接咬住赵奢不放。 如果赵正稍稍露出些服软的意思,赵胜也会给他个台阶下,但赵正又咬上了赵奢,如果再对他好声好气,必然会再次助长他的气焰。开了这个先例,今后其他封君府只会有样学样,朝局便更是不堪,所以赵正是不知道后退,而赵胜此时却是没有了退路,冷冷的哼笑了一声,高声说道: “如若这些人不去抗缴阻门,为何会打起来?赵奢又为何要亲自到你成武君府来?既然成武君没有抗缴之意,谁这么大胆子敢于聚众抗拒官差!康午,你说,谁指使的你?” “啊!君上……” 康午陡然间天旋地转,扑通一声跪在了呆住的赵正身旁,拽着他的衣襟刚刚哭出一声“君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匆匆膝行到赵胜面前,嗵嗵嗵的叩着响头豪道, “平原君啊,相邦啊。是小人,小人错了,小人刚才和司徒署的人别扭了几句,只是想难为难为他们,没曾想引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啊。相邦,相邦,真的不管我们成武君的事啊!” 康午好歹也是在君府当大管事的人,深知丢卒保帅,“老帅”要是不去想办法把卒子捞出来早晚会被卒子咬一口,所以顿时将全部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此时赵正还能再说什么?刚才赵胜说的已经很明白,有人在指使康午,这个人是谁就得抓谁。他和康午还没铁到患难与共的地步,虽然身为封君就算被抓也不可能受什么苦头,但今天一点台阶也没给赵胜留下,谁知道他会不会杀鸡骇猴敲打宗室。 赵胜冷冷的瞪了赵正一眼,望着康午高声笑道: “好一个忠仆,哼哼。好,既然你未经成武君许可便聚众抗缴殴伤官差,该当何罪?” “啊!” 怎么给定的罪名是“聚众抗缴殴伤官差”,那不跟死的那十几个人是一样的罪名么!康午哆嗦半晌,忽然发觉自己腿上一阵热,连忙哭嚎道, “相邦,小人没动手啊!小人只是让他们关上门拦阻赵亚卿他们啊,谁知道他们这般不听吩咐,竟敢动手打人呀。赵亚卿,赵亚卿,您老行行好,快跟相邦说句话啊!” 谁都看得出来赵胜此时已经动了杀机,康午这么一阵嚎提醒了赵奢,赵奢连忙道:“相邦,此人当时确实是说关门。” 要是自己顶在前头,赵奢还真什么都顾不上了,但现在袖手旁观,却难免要考虑许多,这些话已是咽了半句。赵胜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动声sè的高声说道:
“这样说来你乃是公报私仇,为一己之私抗缴阻官,即便不是以武抗缴也是大罪。朝廷令你扶保成武君,你竟敢以私挟公,还不知做了多少龌龊事。来啊,让司寇署速派人来将他拿下,细细审问再定罪名!成武君既然没有拒缴,司徒署的人便进去开仓。” “诺!” “来了,来了。下官拜见相邦、虞上卿。” 成武君府这里闹到了十多个人人头落地的地步,赵胜都受到了惊动,负责邯郸治安的大司寇吴瑾哪能听不见动静。只不过这事牵涉到成武君,实在是棘手,吴瑾不敢不重视却又不知具体该怎么办,当下派了人前往平原君府传报,又磨蹭了半晌才带人赶了过来,没曾想赵胜已经提前到了,顿时放下心躲在后头看热闹,此时见赵胜发了话,已知事妥了,连忙挤开人群跑到赵胜面前,见礼之后二话没说,回头一招手,接着挤进来几个司寇署的捕手将软在地上筛糠的康午连锁带拷的拿下。 ………………………………………………………………………………………… 康午自被抓进司寇署拷问,还不知道会被拷问出什么结果来,很快听说了此事的赵谭等人却坐不住了,迅速把赵正连拉带拽的弄进了赵造府上。 赵正平常敢跟六叔瞪眼,可如今理亏面损,已是灰头土脸,低着头坐在席上,任由赵谭、赵代等兄弟轮着番的埋怨就是一声不吭。 赵造坐在尊座上也没说话,等赵正被埋怨了良久依然像个闷葫芦式的一个字不说,这才慢咳了两声,轻声笑道: “作,继续折腾。老夫倒要看看你们什么时候能把自己的封邑爵位全部折腾进去。老夫看老四闹得还不够,怎么也得杀了那个赵奢,再逮住赵胜狠狠地揍上一顿才能解恨不是。” “六叔,老四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别再说了。” 赵谭他们刚才只是在数落赵正,哪曾想赵造居然挤兑上了他,就赵正那个一点就炸的脾气,那还不得跟赵造吵起来,赵谭心中一惊,连忙替赵正说起了好话,想了想再扯下去又不知会引出什么话题来,连忙转了话音道, “六叔,如今最麻烦的是康午被平原君抓去了,若是平原君一刀把他砍了还好说,但若是在他身上做什么手脚,这事可就麻烦了。六叔,你看这事儿可怎么办?” 赵造哼笑了两声,懒洋洋的说道:“还能怎么办?有人连宗室怨恨平原君这种话都敢当众说出来让平原君下不来台,老夫这么个糟老头子能有什么主意?” “六叔,我可……” 赵正又被赵造扇了一巴掌,虽说自知理亏,但还是一阵不满,刚抬头要抗声反驳,一旁的赵代连忙高声喝道: “老四,没你的事,给我闭嘴!” 赵谭斜着眼看了他们片刻,见赵正不再吭声了,这才对赵造道: “六叔,这次老四做事有些莽撞了,这种话说出了口,那就是跟平原君叫上了板,收也收不回来。这些睚眦原先毕竟只是大家心中有数,可今后到处一乱传就是大事,咱们还得想办法熄熄火才是。” 赵造笑道:“熄什么火?老夫倒觉得老四这次骂得好。” “六叔,您看您……” 赵谭以为赵造又在挤兑赵正,登时有些急,然而赵造却不以为意的向他摆了摆手笑道: “既然是火那就总有要烧出来的时候。老四虽说莽撞了些,但这些话倒还不至于一无是处。你们不想想平原君想做什么。当年先王在世如若没有沙丘宫变必然还要继续削夺咱们宗室的好处,这叫做肥国。平原君要想继承先王之制,莫非不会如此做么?” 赵谭叹口气道:“理儿是这个理儿,只是最近以来平原君一直息事宁人,显是想与咱们缓和缓和,老四突然办出这么一出,那不是自找麻烦么。” “自找麻烦?” 赵造呵呵一笑道, “这些rì子赵胜为何要息事宁人?这叫退一步进两步,他如今从云中捞尽了名声,要是不好好运筹一番,如何将这些名声变成实利实权?等他稳住了阵脚,还有息事宁人这一说么?” 赵谭猛地一愣,下意识的问道:“六叔的意思莫非……” “哼哼,老夫本来想敲敲山,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老四虽说有些莽撞,却是歪打正着,剩下的事让平原君自己去琢磨就是。” 赵造摇了摇头笑道, “那个康午就让他在大牢里蹲着,谁也别想法子去捞他。反正平原君也没准备从他嘴里捞什么话,不就是想拿他当棋子随时用么?好啊,咱们擎等着就是。他一个毛孩子坐得住阵,还是老夫坐得住阵。” 百度搜索阅读最新最全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