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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狡兔三窟

    第一百三十四章狡兔三窟

    风云突变,齐国之举不仅把一心借合纵捞取政治资本,为重登相位做铺垫的魏章打懵了,就连真心合纵,想打灭秦国威风,甚至于一心灭秦的韩魏楚各国也顿时懵了。

    这个时代的信息交通实在缓慢,虽然有快马急报,但当各国都得到了消息时,集结在宋魏齐边境,明西实南的齐国田触、田达二十余万大军早已占据宋都睢阳,进而顺淮水而下,与早已秘密集结泗水之北的二十余万齐军南北夹击,控制了几近整个宋国疆域,将鲁邹等弱小诸侯国完全包围在了齐国疆域之内。

    齐国此举蓄谋已久,间谍网早早的撒进了秦国境内,是以秦王刚刚因为义渠兵变,秦国腹背受敌而露出对帝位的悔意,临淄的齐王便已经得到了消息,紧接着趁各国jīng力全在合纵上之时迅速灭宋,这样的有心算无心,任谁也救不了了。

    宋国突然被灭,其先连一点征兆都没有,与宋国没有直接牵连的赵国还好一些,最为焦头烂额的还是之前一直与齐国暗中相争宋国的魏楚两国。齐国占领了宋国,西边以定陶制魏、南边前抵江水制楚,已经取得了西进南下的战略要地,魏楚两国要害完全暴露在了齐国眼皮之下,天下局势陡然一转,有利形势完全倒向了齐国一边。

    同病相怜之下,利益受到直接损害的魏楚两国几乎于同时做出了相同的反应,除即刻将用于合纵攻秦的部队调防东线以外,相互之间也迅速派出使臣商议对策,同时还遣使前赴赵韩寻求支持,另外又遣使赴齐责难,希望打乱齐国战略步骤,给自己争取布防的时间。

    与此同时,赵韩燕各国也没闲着,赵国除令晋阳周绍全力加强对秦戒备以外,又令邯郸将军廉颇率领邯郸郡主力兵马越过漳水、洹水迅速增援大河水至东武一线赵齐边防,随时待动;韩国则与魏国协调之后,分兵安邑协助魏国防秦,完全是抱团取暖的架势;燕国向来是以齐国附庸面目示于人前的,于此齐国兵锋正盛之时,虽然没敢公开跟齐国叫板,但依然遣派邹衍暗中一路向西秘密赶赴邯郸。

    这样的局面完全是一个讽刺,齐国的突然之举令合纵连名儿都不剩了,赵魏韩楚各国使臣傻等在魏国外黄,燕国使臣还在路上,最为关键的齐国使臣却连来都没来,完全放了各国的鸽子,而最惨的还是宋国使臣,还在外黄与各国使臣商议着对秦大计呢,回头一看,家国没了,这才真是最让人无语的情形。

    就在赵韩魏楚燕各国慌乱应对的时候,几乎被大家扔在了一边的秦国也做出了他们的举动,在秘使前赴韩魏两国的同时,让韩魏闻名丧胆的白起被雪藏了起来,而新秀大将蒙骜所率十万人马却已集结待发……

    各国对齐国灭宋一事所做的部署都考虑到了自身的利益以及相互之间的关系,然而这终究只是上层的互动以及军队的调遣,至于普通百姓方面,除了被灭国的宋国人要低声下气的受齐**队几天欺凌之后老老实实的当齐国臣民以外,他国之人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

    在邯郸得到齐国灭宋消息的当天,平原君府收租“大军”在大管事邹同亲自带领之下准时踏上了前往东武城的路途,经过一路风餐露宿,十天以后到达东武时,地处齐赵边境的东武城内外早已驻扎了数不清的军马,到处都是岗哨关卡。虽然邹同手执平原君府信凭,没人会去难为他们,但邹大管事还是不自觉的小心翼翼了起来,生怕手底下的人犯了什么忌讳与军队发生冲突,回去没办法跟因为成武君府事件,已经明令各封君府仆役作jiān犯科必以严惩的赵胜交代。

    东武邑就是现在的山东省德州市武城县,在战国中后期黄河主河道北夺海河入海,从东武城东边流过,恰恰成了齐赵两国的分界线,不过因为东武南边黄河西岸的灵丘归齐国所有,所以从赵国去齐国一般都从灵丘越境再渡黄河,以免遇上扼守黄河两岸的齐赵军队。老百姓这样走,两国官府朝廷慢慢的也跟着一样走,于是从东武南下灵丘过境再越黄河便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齐国在黄河西岸只有灵丘以及北边靠近燕国的河间两块地方,恰恰是制赵的前进基地,战略地位极其重要,为免赵国夺取向来驻有大军,如今因为齐国灭宋之举,赵国自然而然的往东武增兵,两边经意不经意的相互一对峙,已经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战争意味了。而正是因为灵丘的存在,邯郸主将廉颇此时已经亲自坐镇东武,所以邹同要想安安稳稳的把租子收回去,也必须得先去拜见廉颇一番才行。

    彼此都是老熟人了,更何况这地界至少在名义上归平原君府所有,再加上赵胜的面子,廉颇跟谁虎脸也不可能难为邹同,当下客客气气的接见了邹同和范雎,接着就传出命令,令各军不得难为平原君府人众。

    赵胜从出生开始就住在邯郸,当了封君以后也没怎么离开过,东武这边更是很少前来,所以东武虽然同样设有平原君府,却只是个摆设,府邸设在东武城郊,地方倒是不小,足足五进的院落,但除了住着代表赵胜管理东武封邑的一二十个人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东武的实际管辖权则在归朝廷建制的东武县官衙手里。等邹同一帮人住进东武城平原君府后,东武县令带着吏僚例行的拜见一番,又让管理财税的县丞配合邹同收租以后便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去了。

    收租子历年早已形成了定制,也没什么太过复杂的地方,在邹同他们来之前,东武这边的留守人员便已经做好了前期工作,邹同到了以后除了派出人员前往各处田庄联系三老以外,剩下的都是佃农在平原君府仆役的监督之下肩扛车运将粮食运往东武城上缴入仓之类的工作,虽然繁杂却也单调平淡。

    不过要说区别,今年倒也与往年有些不同,由于赵胜结婚,封邑这边不可能没有点表示,是以在邹同他们来东武之前,东武这边的平原君府管事庾贺就已经发下了令去,命令各处田庄自行筹备贺仪,准备随运往邯郸的钱粮一起送到赵胜那里去。

    筹备贺仪这事早有定例,也说不上是庾贺自作主张,不过庾贺一心想调往邯郸任职,好容易抓住一次表现的机会自然要做到最好才行,所以在邹同到了东武的当天晚上,等将邹同和范雎鞠请进大厅便迫不及待的表上了功劳。

    “……收租的事差不多就这些,各庄子添丁进口、老去散逸的情形,小人都已经归纳成集请大管事和范先生明rì览示。呵呵,这一年的光景其实与先前也没多大差别,人头出入不大,不过是百十人的差别罢了。

    今年公子迎娶夫人事关重大,小人没敢怠慢,特别让底下人点清了各田庄的人口,按人头征纳贺仪,各处庄子都已经派下了令去,就等大管事说要多少数儿了。大管事要不这便训示,小人也好尽快吩咐下去,免得耽搁了大管事的事儿。”

    “呃……”

    邹同原来也准备收上些贺仪填补赵胜的大手脚,可是赵胜和季瑶都已经说了不但不要贺仪,还准备减一成的租子,这样一来庾贺先前做的那些努力就算白干了。邹同一向将庾贺视为亲信,见他一脸殷勤的模样,早已经清楚他想借此机会博取赵胜好感,以便前往邯郸当差的心思,一时之间还真不大好给他头上泼凉水,所以下意识的看了看一旁坐着的范雎,才一边思虑一边缓缓地笑道,

    “庾管事做得很好,我来东武之前还跟公子说呢,庾管事行事利索,我们到了东武也费不了什么事儿。公子自然是知道庾管事的,夫人虽说原先不知道,不过听了我这些话,也多问了几句关于庾管事的事,对庾管事极是好感,说是要有机会倒不妨给庾管事多加些差事。”

    “诺诺诺,多谢公子和夫人夸赞,多谢大管事提点。”

    庾贺听邹同这样说,虽然不知道真假,心里却也高兴,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花,连忙点头应诺,说着话又想起了些什么,忙接着笑道,

    “东武县丞窦章这些年没少为咱们府上出力,前些rì子为了收租的事一直在外头跑,倒是也受了不少累,呵呵,那个,其实小人能不出岔子大半还是借了窦县丞的力,自己反倒没怎么忙活。”

    “哦……好,我要是有机会便跟公子提一提。”

    邹同知道庾贺跟窦章是儿女亲家,亲帮亲、邻帮邻的,难免要帮着窦章在赵胜面前说几句好话,以便他仕途再进,庾窦两家都得利。这些都是面子上的话,邹大管事是大忙人,难说回到邯郸还能想起这事儿来,但现在却不能不口头应承,敷衍了过去以后接着转口道,

    “公子婚仪已成,封邑这边必然要有些意思才成,这事儿公子和夫人都一直想着,不过公子和夫人对下人皆是体恤,在我来之前已经发下了令,说是今年的租子减上一成,也让佃农们得些实利。这些事你们下去以后好好计算计算就是,我也就不再详细交代了。”

    “诺诺,小人遵命。”

    减租子这事儿庾贺倒是没想到,不过愣了一愣还是连忙答应了下来,邹同威严的点了点头,这才望了望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范雎才道:

    “另外公子劳请张先生前来也是为此,夫人说贺仪的事……”

    “大管事?”

    没等邹同说清楚贺仪如何,范雎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邹同不知道他现在插的哪门子话,却又不敢得罪,忙放下架子点着头笑道:

    “张先生请吩咐。”

    范雎和善的笑了笑,温和的道:“吩咐不敢当,大管事客气了。关于贺仪的事,你我临行之前夫人倒是又嘱咐了在下几句,说是公子事儿太忙,也便不跟他说了,等东武这边忙完回去再禀报也不迟。”

    “哦,是么?那……夫人是怎么跟张先生说的?”

    季瑶那天专门去找范雎的事邹同知道,只是不清楚季瑶跟范雎说了什么,此时听他说是关于贺仪的事,突然有些憋屈,心里暗自想道:夫人也太看重张禄了些,不就是桑梓之谊么,也不能将该我管的事交给别人去做,这不是越权么而且还到了东武当着底下人的面再说,这不是打我的脸还是什么?不过腹诽归腹诽,邹同还真不敢明着得罪面前这位即将入仕做官的公子心腹,只得客客气气地点头相询。

    邹同只是恼恨季瑶不看重他,哪能想到范雎的苦衷,范雎需要为赵胜找退路又不能明说出来,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呵呵笑道:

    “是这样,夫人那天交代大管事不再征收贺仪,本来是想减轻些佃农的负担,不过后来仔细想了想又觉着不妥,毕竟贺仪是古例,要是不收难免让别的君府看了笑话,而且今后其他君府再有喜事也不好办,所以这贺仪该收的还是要收的。这事按说应当直接交代大管事,不过那天夫人看着大管事实在是忙,又不好再去打搅大管事,便将此事交代给了在下,说是不要再征什么人头,按户每家收上三五枚钱,有那么个意思也就是了。”

    “哦,是这样……”

    范雎特别提到邹同繁忙什么的,给人的感觉就是邹同事务太多忙不过来,当管家的人需要cāo心的事儿越多越说明他受主家重视,权力越大,邹同也清楚范雎这是往他脸上贴金,不过只要能捡回面子他还能再说什么,于是又一副威严的向庾贺吩咐道,

    “那也好,庾管事便按夫人和张先生的吩咐去安排。千万不要多收,啊,呵呵,夫人的心意你我这些当下人的万万不可违拂呀,庾管事。”

    “呃……诺,小人明白,大管事和张先生尽管放心。”

    庾贺被邹同说的多少有些发愣,但转念间却接着明白了邹同的意思,夫人虽说刚刚进府,但怎么说也是一家主母,你要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老老实实按她的吩咐去做还行?更何况原先收租的事一向是邹同一个人主管,今年突然增加了一个“张禄”张先生,这不明显是夫人对下头人不放心,专门派人前来监督么?这样的话就更得规规矩矩的才行,万万不能给新夫人留下什么坏印象,要不然的话这辈子就别再指望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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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的规矩都是上边动动嘴,下边跑断腿。范雎一句话就说清楚了如何收贺仪的事,但庾贺却有得忙了,当晚便带着人打起了通宵,将各处田庄民户情况重了一遍。

    东武地处黄河边上的中原腹地,水量充沛,土地肥沃,经过多年的开垦早已是人烟稠密的膏腴重镇,单单属于赵胜名下的封邑民众便在八千户,四万人以上。以现代的眼光来看,这点人口当然不算什么,但放在战国时代这样一个大国也不过五六百万人口的时代,这八千多户已经是一等一的大封邑了,几乎占了赵国百分之一的人口,甚至比当年被宋国灭亡的滕国以及此时还存在的邹国全国的人口还多,如果不是有赵武灵王的“采食其半”在那里压着,完全可以算是一个已成规模的小诸侯国。

    先秦时还没有发明纸,各项文献载体是竹简和丝帛,丝帛属于高档的材料,平常的各项记录自然不会去用,只能用穿成串的竹简来写,这样一来大量的“看”便成了力气活,等庾贺他们在天将亮时分好容易整理完了民户资料,基本上也快累趴下了。

    此次来东武最重要的自然是征缴,租子是大头,贺仪只能算添头,接下来的几天里邹同和范雎在各处田庄穿梭不停,好容易各方面的事都已经无恙无灾地忙活完,庾贺这才放下心来去向同样忙了个四脚朝天的邹同和范雎汇总汇报。

    汇报来汇报去也不过是那些枯燥的数字,邹同发现范雎的心根本不在这上头,等庾贺话已落下便谨慎的向范雎问道:

    “张先生,庾管事说的这些应当没什么岔子了?”

    范雎点点头笑道:“没什么岔子了。呵呵,庾管事,你去准备准备,让各田庄三老代公子和夫人宴请各庄民户,一定要将每户的家主都请到,另外各庄宴客的rì子一定要岔开,到时候在下和邹大管事每处都要前往相谢。至于宴席么也不用太过奢侈,只要杀些豕羊,备些酒,足够款待大家一顿也就是了。”

    “啊!张先生,您可要想清楚,这一顿弄下来怎么也得十数万钱,就算把所有贺仪都折腾进去也不够一半啊!这,这难道也是夫人的吩咐?”

    邹同终于彻底坐不住阵了,再看见范雎沉着的点下了头去,已然闹不清楚邯郸平原君府里的那位新夫人到底要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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