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鞠躬尽瘁
驸马郭暧面带无奈地说道：“话虽如此，然而我这个女儿是被升平公主宠坏了，说话办事太任性，眼看着到该出嫁的年龄了，一点女红都不会，不仅不学，还整天的舞枪弄棒，这孩子居然说如果不是她自己挑选的意中人，宁肯终生不嫁，专心去修道。气得我几次想教训教训她，可是上有老父护着，下有公主的庇护，我这个当父亲的对她真是束手无策啊！” 舒王哈哈笑着，语带同情地说：“果然是将门虎女。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本王的世子天性柔善，没有丝毫阳刚之气，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还说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几次跟他提起婚事都是支支吾吾的回避。我看玉真公主的性子最适合世子，能帮本王好好管教一番啊！” 二人正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有一声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父亲，我可不喜欢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你们谁爱嫁谁嫁，反正我不嫁。” “不得无理！”郭暧佯作生气地说道：“王爷的世子是多少大家闺秀提着灯笼都觅不到的金龟婿，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了书呆子了？还不给我退下。” “你们背后议论我的婚事，我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反正我就是不同意。”声音渐远，看来是一边说一边离开了。 郭暧摇摇头，无奈的说：“王爷听到了吧，我真拿这个丫头没办法。” 郭子仪此时接过话，不无得意地说道：“老夫的孙女嘛，任性是有一点点，但说是顽劣，未免有些夸大了。” 舒王听了玉真郡主说话的态度，心中难免不太舒服，暗想，果然是被宠坏的丫头，就这样汾阳王还在维护着，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孩子永远是自己的好”，这样任性刁蛮的女孩子，如果娶进王府，岂不是给自己生性懦弱的世子娶来了一只母老虎，想想将来儿子的惨样自己心里都心疼。舒王笑着说：“既然郡主今天不愿咱们谈论此事，那就改日再说吧。” 郭暧忙打圆场说道：“等一会我去和公主商量一下，让公主再好好开导开导这孩子，如果她回心转意了，还望舒王不要嫌弃小女啊。” “驸马说笑了，真到那样，本王才是求之不得啊！” ……… 舒王李谊离开汾阳王府以后，又陆续有朝中重臣来府上探望。郭子仪都象平常家中待客一样，没有让下人回避，但唯独听王府管家说宰相卢杞来的时候，郭子仪马上让王府所有人都退出自己的卧房，并叮嘱一律躲进其它房间，没有通知谁都不许出房门一步，自己卧房只留郭暧一人在房内。 郭暧不解地问：“父亲，为何连服侍的婢女都不留一个呢？” 郭子仪严肃的对郭暧说：“你见到卢杞，脸上除了有咱们真诚的感激之情，千万不要有任何的其他的表情。此人面蓝貌丑，而且心胸狭隘，报复心极重，凡是嘲笑过他貌丑的人从不放过。我让府中其他人都躲起来，就是怕内眷看了他的面貌忍不住会笑，以至将来给你们引来无端的祸患啊！你赶快亲自到大门外去迎接他。” 郭暧听了赶紧快步向王府大门走去。 ……. 小心翼翼的接见完卢杞后，郭子仪感觉很疲惫，郭暧扶老王爷侧身躺好，伺候在床边。 郭子仪慢慢说道：“果然如李泌书信所言，舒王看来是注定要和太子一争高下，现在已经开始布局朝臣了。” “您是说朔方军的事情？”郭暧问。 “是啊，舒王还诈称偷听了陛下的意思。如果不是为了扩张势力，舒王无论如何也不会关心朔方军由谁统帅的。” “您觉得舒王意属哪个人？” “你啊。”郭子仪无奈的说道：“亏你还是我儿子，明摆着是李怀光吗。陛下再怎么糊涂，这李怀光怎么能和浑瑊、李晟、段秀实相提并论呢？”说到这，郭子仪挣扎着坐起来，“快给我准备笔墨，然后把绿云女侠找来。” “父亲，您这是要干什么？都累了一天了，有什么急事非得现在就写？”郭暧不忍的劝道。 “让你做你就去做！为父还哪有多少时间了。”郭子仪怒着说道。 郭暧是了解父亲的，不是事情紧迫他是不会这么生气的，于是赶紧把老父亲扶到桌前，大声招呼下人准备笔墨纸砚送到卧房来，然后马上快步走出了父亲的卧房。 郭子仪站起身笔走龙蛇的写了起来。 一会功夫，郭暧带着一个中年女子走了进来。 郭子仪示意他们先稍坐，一口气把想写的内容写好并找信封装上，交给郭暧去封火漆。然后对中年女子施了一礼，说道：“老夫今日想请女侠走一趟衡山，不知女侠可否应允。” “王爷您客气，蒙您当年出手相救收留，入府多年也未曾效力，还请吩咐。” “那老夫就不客气了。女侠到衡山紫盖峰寿仙观找李泌道长，把此信亲手交给他。以后女侠就不必再回来了，跟在我老友身边吧。” “王爷此言何意？王爷救命之恩未报，绿云岂能不再回来。” “实不相瞒，老夫的病体恐怕不能支持多久了，大唐现在危机四伏。老夫在一日，那些藩镇、异族还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然而老夫时日无多，一旦朝廷内部有可乘之机，那些宵小之徒必然伺机而动，能挽救大唐万民于水火的只有李泌道长。可李道长也已经花甲之年，他的安危事关江山社稷和万千黎民百姓，还望女侠莫要因私恩废了大义，能为我大唐出一份力。”说着，郭子仪郑重的深施一礼。 绿云看郭子仪为大唐如此庄重的向自己施以大礼，不禁眼眶红了，抱拳说道：“王爷为大唐能鞠躬尽瘁，绿云代天下百姓谢您了。请您放心，绿云一定保证李道长的安全。”说完，接过郭暧封好的书信放入怀中，抱拳含泪告辞。 ………. 老太傅颜真卿从太子府出来就直奔汾阳王府。因为刚刚和太子密谈了朔方节度使问题，听王叔文的分析，知道如果此时再不迅速介入此事，很可能舒王会安排自己的人选，这不仅仅关系到舒王势力会越来越大而威胁到太子的地位，更关乎到大唐安危，所以他不敢耽搁。 颜真卿被请到了郭子仪的卧房，他看到老王爷的精神极差，此时还叨扰他国事，自己心中很矛盾，有些难以启齿。 “老弟啊，我等你很久了，再不来真的就见不到了。”郭子仪拉着颜真卿的手，说完不免唏嘘。 颜真卿看着白发苍苍的老王爷似乎早已知道自己的来意，感慨他为国鞠躬尽瘁的精神，忍不住潸然泪下。 郭子仪强笑着说：“怎么，看我这样，你心里害怕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吧？别忘了，老弟你比我可小一轮呢，几位先帝还指望你为大唐多活几年呢。” 听郭子仪这么逗自己，颜真卿也假装像孩子一样的破涕为笑，“老哥哥净拿我开心，你想躺在家里躲清净？我找人替你算过，你还有二十年阳寿未尽呢，先帝也不收留你。” “不说这些无用的了，还是说正事吧，不光是朔方军一件事，我说，你听。”郭子仪强打精神说：“你身为太子太傅，关心太子地位无可厚非，然而我受四朝天子错爱，所虑不能是一人一事。所以，太子与舒王之争是皇族家事，以我的为人处事原则，只要不危急江山社稷，我不会帮助任何一方，还请老弟谅解。” 颜真卿早了解郭子仪忠君爱国的性格，所以听到他这么说，已在预料之中，所以并不觉得奇怪，只能点头表示理解。 “但是，现在舒王为了和太子争权，格局太小，做事未免目光短浅，我不能看他为个人私欲危害大唐，因此，以下有几点你一定要牢记。一、朔方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一定不能交给李怀光，他和我儿郭晞一样，只可为将，不具帅才，万一如果圣意已决，想方设法要分出一部分兵力交给李晟、浑瑊或段秀实统领，理由就是朔方军交给一人不安全，可以抽一部分精锐编为神策军，由陛下亲自调遣；二、泾源（治所在今甘肃泾川）节度使朱泚（zi）与卢龙（治所在今北京）节度使朱滔是亲兄弟，朱滔在河北野心勃勃，两兄弟遥相呼应，建议陛下撤掉朱泚，可以采取明升暗降的方法，接替人选最好是段秀实；三、蜀川地位险要，物产富饶，不仅要防吐蕃，还要做最坏的打算，一旦有变可朝廷能退守蜀川，进可攻、退可守；四、山南东道（治所在今襄阳）是一条关乎江汉至长安的重要粮道，一定要保证其安全；五、东都洛阳、汴州（今开封）是漕运通道的关键枢纽，事关江南各种物资的运送，要有重兵保护；六、奉天（今陕西乾县）拱卫京畿，又是进蜀川的必经之路，应尽速把破败的城墙修缮好，还要派一大将带兵镇守；七、如果藩镇生变，以藩治藩，逐一击破，不能急于求成；八、对李抱真、马遂等既忠心于朝廷又坐拥实力的节度使，要重视并加以恩赏；九、一旦江山社稷危急，务必要让陛下请李泌出山并担当重职；十、吐蕃赞普赤松德赞野心不小，任用尚杰赞为国相，此前多次犯我大唐均遭重挫，不得已假意谋和，目前改向天竺、西域扩张，将来必谋我大唐，一定要早做预防。”郭子仪一口气说完这十项重大建议，似乎人已经虚脱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继续说道：“今天我所说的话，你一定要当成自己的意思转给陛下，一旦让陛下知道是我告诉你的，一定会误认为我有继续掌控军权的私心而不采纳你的建议。” 颜真卿听了郭子仪的十大建议不禁老泪纵横，呜咽着说道：“老哥哥，我都记住了。” 郭子仪似乎心愿已了，喃喃的说道：“你走吧，我累了。为了大唐，我只能做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