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暗渡陈仓
韦皋是绝顶聪明之人,蜀川连接吐蕃、东蛮、南诏,对于大唐的稳定至关重要,他知道李泌此行绝对不会是顺路,必有关于如何治理蜀川的独到见解能帮助自己,于是就说到:“正巧我也刚刚到任不久,对如何治理蜀川不很明朗,既然先生到了蜀川,尤其到了我治理的西川,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韦大人折杀老夫了,既然大人问老夫,老夫还请大人先说说自己的想法。” 韦皋听了,示意其他人退下,等到就剩他二人时,韦皋说道:“先生是先帝和当今陛下的帝师,我也就不绕圈子了。我一直觉得吐蕃是我大唐的心腹之患,双方一直是宿敌,近些年虽然互为盟好,一直没有打仗,但是,据我派出的探子回报,这几年吐蕃没有滋扰我边城的主要原因是一直在往西域方向拓土开疆,一旦西域那边战事结束,很可能会东进犯我大唐。因此,我准备抓紧时间训练士卒,趁吐蕃此时无暇东西兼顾的有利时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教训教训他们。先生以为如何?” 李泌微笑地说道:“老夫认为大人所谋有三不可。其一,蜀川乃我大唐的后防,只要长安出事,蜀川就是长安的保障,进可攻,退可守,因此当年玄宗从长安出逃之时,首先想到的就是蜀川。故此,蜀川一定要先治理好,做到府库充裕,百姓安居乐业。现在蜀川最重要的就是安全稳定,如果大人贸然出兵,先不论胜败,只要刀兵一起,最先受苦的就是蜀中百姓,无论从兵源和给养上,百姓都会背上沉重的负担,所谓‘攘外必先安内’,一旦战事胶着,藩镇若再有异动,长安则没有后院可避兵锋了。所以,在局势、财物、粮草、军力都没有充足保障,且又不能肯定内部藩镇稳定的情况下,冒然出兵恐怕凶多吉少;其二,吐蕃在西,南面的南诏臣服于吐蕃,大唐和吐蕃两国历次在西川开战,南诏都会派兵当作先锋从南面进犯,待我军战力被南诏牵制住的时侯,吐蕃才从西面入侵,而我们每次都要两面对敌,难免顾此失彼。因此,如果不先把南诏争取过来,以现在西川的兵力,守土尚显不宽裕,如何主动出击?其三,当今陛下在做太子之时出使回纥,曾经受到轻视和冒犯,因此一直耿耿于怀,登基后的国策就是和吐蕃、战回纥,试想,韦大人如果公然违抗陛下钦定的国策而私自出兵,不要说胜负难料,即使得胜,其后果不用老夫说韦大人恐怕也可预见吧。” 韦皋听了李泌的话心一下就凉了,自己踌躇满志地来到西川,就是想大展拳脚而有所作为的,可听李泌这么一分析,自己的想法根本就不可能实现了,心中的失落感立时就溢于言表。韦皋神情沮丧地说道:“看来想恢复我大唐贞观之威,在我任上恐怕没有机会实现喽。” 李泌看着心有不甘的韦皋,说道:“当下既没有陛下的首肯,也没有从全局谋划,恐怕只凭大人一己之力,想恢复我大唐昔日辉煌,难呀!” “我也知道先生所言的困局,可是我能像我的岳父张延赏那样吗?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去苟且混世,我不耻于这样的为官之道。我自幼读书就学忠君报国,为官之后更不敢愧对陛下错爱,时时提醒自己要上不负君恩,下无愧黔首,可是,奈何我想报国之时羁绊太多,处处受到钳制而被束缚了手脚。”韦皋无奈的摊着双手说道。 “老夫觉得,看人要一分为二,一个人的功、过要分开来说。张延赏大人做事私心太重,固然有时过于明哲保身,但是,不能因此而否定了他的功劳。他任职西川这么多年,虽然武备松弛,但是在民政上还是有很大成绩的。当年他入川之时,正直兵乱之后,百业凋敝,民不聊生。可是他却能在几年之内重新恢复了西川民力,如今西川农桑、耕作、商业都很发达,百姓安居乐业,这些都是他的功劳,所以陛下才招他进京任职中枢。没有他这些年打下的基础,你现在刚入职蜀川有什么资本敢于谋划军事呢?” 韦皋苦笑了一下,惭愧地说道:“是我的心胸狭隘了,只因我实在看不惯我岳父的市侩,所以一直对他有偏见。哦,您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岳父大人此次进京并没有做成宰执,而是受职尚书左仆射。” “张延赏大人也算是有才之人,此番进京受挫恐怕你这个乘龙快婿功不可没啊!是贤臣还是jian佞,全看他遇到什么样的君王,如果能有明君,他就是贤相;如果…..”说到这,李泌也无奈的摇摇头,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韦皋知道李泌后半句的意思,说道:“先生这种话以后千万要慎重,我韦皋的想法和先生一样,只是不能说出口,如果这种话要是被小人听到,恐怕又变成他们的进身之阶了。”说完哈哈一笑。 李泌也笑着说道:“老夫失言了。” 韦皋虽然是笑,但是到最后笑容却变得有些黯淡,看着李泌,愤懑地说道:“先生不要介怀,其实我的想法和先生一样。天子不明,jian佞当道,只知道如何玩弄权术而无心治国,令我辈空有中兴大唐之志啊!” 李泌对韦皋说道:“其实老夫倒是没有韦大人这么悲观,明修栈道的事情不能做,但是暗渡陈仓的事情却大有可为。” 韦皋听了眼睛一亮,深施一礼,急切地说道:“还请先生教我。” 李泌缓缓说道:“明面上,陛下的国策就目前来说,如无特殊情况是不可能更改的。但是,大唐与吐蕃目前的和平只能是暂时的,为了应对将来可能出现的战争,老夫认为目前韦大人所做的事情还要继续坚持,在不主动挑起战端的先决条件下,这些做法既没擅自改动陛下的国策,也符合地方大员富民强兵的本份,毕竟蜀川的富足无论对于上缴朝廷的赋税,还是对于戍边备战都是第一要务,这利国利民的事情任小人再龌龊也不可能说出什么来。”
韦皋点头,问道:“除了这些还要做什么?” “大人还需要的是找一个可靠的亲信,此人不仅需要有胆有识,还要聪慧有辩才,让他先用钱帛暗地里和东面的蛮族搞好关系,目的是通过这些蛮族人继续向南渗透,联络到南诏王异牟寻,然后说服异牟寻脱离吐蕃,内附我大唐,这样一来就断掉了吐蕃的一条臂膀并为我所用。这件事做成了,将来再有战事,我们就只剩下一个吐蕃需要对付,而吐蕃毕竟地广人稀,兵力有限,那时我大唐可以西北和西南双向出兵,协调作战,而吐蕃就会因两条战线同时开战要疲于应付,难免会顾此失彼。” 韦皋听到这里一拍大腿,高兴地说道:“先生此计实在是高明,不啻我大唐多了十万精兵啊!” 李泌继续说道:“此计关键还在于大人寻找的这位辩才一定要可靠,不仅要能完成任务,还要守口如瓶。毕竟此去南诏任务艰巨,一旦计划泄露就会打草惊蛇,吐蕃必然要全力破坏,到时侯我大唐就被动了。” 韦皋仔细琢磨了一会,说道:“我心里已经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了。是我的幕僚判官崔佐时,此人跟随我多年,办事心思缜密,尤有口才,人称小张仪。” “如此大人可多给他资财,扮作商人进入东蛮和南诏,有钱才好办事嘛。” ……… 韦皋和李泌此次深入的分析蜀川局势,大有觅到知音的感觉,虽然他早就认识李泌,对李泌也十分敬慕,但是毕竟以前自己官位还低,没机会和这位大唐的传奇人物一起共事聊天,今日能坐在一起就已经很荣幸了,没想到李泌丝毫没有轻视自己这个后进之才,聊天时不仅平易近人,而且态度诚恳,看待事情思路清晰,聊聊数语就把事情分析的如此透彻,并且应对手段高超,这些都令韦皋深深地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