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祈福
世子李淳如今混迹在长安城内无处存身。他之所以没和德宗、太子等人一起逃离,是因为泾源士兵冲击皇宫之时,他正在慈恩寺为自己的姑姑唐安公主念经祈福。 唐安公主是德宗最宠爱的长女,自幼就乖巧孝顺,很受德宗的宠爱。到公主及笄(ji),德宗在豪门大姓之中千挑万选,为公主挑中了秘书少监韦宥。韦氏一门是大唐关陇集团的豪门望族,终唐一代就有“城南韦姓,去天尺五”的说法,足见韦家的显赫地位。驸马韦宥不仅仪表堂堂,而且文采出众,待人谦谦有礼。出嫁之日,德宗倾国相赠,几乎将内库之中的珍品都作为嫁妆带到了韦家,因陪嫁珍宝太多,整个驸马府的房间都摆放不下,不得不在大婚之后又紧急加盖房子,由此可见德宗对唐安公主有多么疼爱。可惜的是,公主似乎命中无福,自怀孕之后就因厌食而变得体弱多病,临产之际更险些因难产殒命,德宗赶忙在产后将唐安公主母女接入内宫,命太医院派专人侍候,帮公主开方治病调养,弹指之间就过了十多年,公主身体才总算恢复如初,但是太医却明确说出了公主的禁忌---绝对不能再怀孕,否则很可能旧疾复发。在公主康复期间,驸马虽可以隔几日进宫去探望公主母女二人,但是绝不能在宫中过夜,这确实也难为了驸马。公主体谅驸马枕边寂寞,同意驸马纳妾,但是驸马韦宥对公主一往情深,坚持独身等待着公主。韦宥的专情着实令公主感动,几次和德宗提出想出宫回归驸马府调养身体,但是德宗都因为担心公主再孕造成旧疾复发,所以一直没有应允。可公主坚持不懈反复央求,直至用绝食来表达自己想回家的坚定决心。德宗因心疼公主,这才答应公主回驸马府修养,但是又特意警告驸马,绝对不能让公主再次怀孕。驸马韦宥高兴之余,发誓说公主身体健康是第一位的,自己保证不会鲁莽行事。 但是,毕竟公主与驸马正值如狼似虎的年龄,夫妻二人这十几年各自独守空房,回到驸马府的二人简直就是干柴烈火,宫闱之内哪还顾得上德宗的警告。不足两月,公主再次怀孕并旧疾发作,这可把德宗气恼了,一怒之下把公主再次接进宫,并恩准(命令)驸马尽速纳妾,从今以后严禁驸马韦宥与公主再有肌肤接触。韦宥早被吓得魂飞魄散,同时又惦记公主的身体,还哪有心情再纳妾,内疚之余一下病倒,不足百日竟然因愧疚而一命呜呼了。附马离世,公主心情沉痛,对太医静心调理的嘱咐再也无心配合,如果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恐怕早就无所牵挂的追随驸马而去了。随着肚子逐渐变大,公主的身体也越来越弱。德宗本来就被削藩之事闹得心中郁闷,此时公主的身体又令他牵肠挂肚,所以变得脾气暴躁,经常对太医和内侍发火。太子李诵知道在国家大事上自己无力为父皇分忧,只好请旨要亲自到慈恩寺内为公主诵经祈福。德宗心中虽然感到宽慰,嘴上对太子夸奖一番,但是仍以太子乃储君之位,于理不合为由拒绝了。于是,世子李淳体恤父王李诵的良苦用心,请旨代替父亲去慈恩寺,德宗这次同意了世子李淳的请求,诏令世子李淳奉旨去慈恩寺,为姑姑唐安公主诵经祈福。于是,世子李淳斋戒三日,沐浴更衣后就带着贴身太监吐突承璀到慈恩寺内住下,每日为唐安公主在佛前诵经祈福。 这天已是掌灯时分,李诵正在佛前诵经,吐突承璀突然跑进来对李淳说道:“世子,大事不好,泾源士兵哗变了!此时乱兵已经冲到大明宫外,正在冲击皇宫!”李淳听了大吃一惊,起身就想立即回宫,却被吐突承璀和闻讯赶来的主持方丈死死拦住。 主持方丈对李淳说道:“世子莫急,此时天色已晚,已是夜禁时分,冒然上街必然会被乱兵抓住,也许陛下连夜就会派兵平息乱兵,世子不如待天明以后再说。” 李淳一想也是,如今形势不明,自己冒然出去若节外生枝,反而是给陛下添乱,只好强忍着内心的煎熬,忧心忡忡的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好容易等到天亮解禁,还没来得及出门,住持就跑来对李淳说道:“世子殿下,昨日乱兵攻打皇宫之时,陛下已带着太子及众妃嫔等从北苑出宫,西出奉天巡幸去了。” 李淳吃惊之余反而心中却不再焦急,因为陛下带着太子等内宫人员出宫避祸去了,虽然狼狈,但是凶险程度上与留在宫内相比反而更安全了。不由得心中暗想:自己是赶紧逃离长安还是隐藏在长安做点什么。 正想着,吐突承璀又跑来将最新的消息带来了:昨夜太尉朱泚已经入驻皇宫,亲自出面安抚并约束乱兵不得滋扰京城百姓,今天一早已经在宫门外贴出了平安告示。 住持双手合十,口中说道:“阿弥陀佛,有朱太尉出面约束乱军,实乃长安百姓之福啊!” 李淳对吐突承璀问道:“刚才你说,太尉朱泚昨夜入驻皇宫,此消息属实吗?” 吐突承璀说道:“小的也是听说,太尉是否入驻皇宫小的不知,但是太尉确实去了皇宫,昨夜大部分泾源兵都驻扎在了皇宫之内,宫门的侍卫都已经换成了泾源士兵。泾源士兵从见到朱太尉以后就很平静,看来他们还很敬畏原来这位泾源主帅。” 李淳心中暗忖:如此看来,朱泚很可能夜宿在皇宫之内,否则泾源兵不会守着皇宫大内。朱泚此举已经是大逆不道,如果说昨夜事出突然尚有可原,如今天已大亮,且朱泚已经控制了乱兵,此时还霸占着皇宫,恐怕很难说他是一时疏忽了。况且他弟弟朱滔在河北自立为王,谁敢保证朱泚不会居心叵测?自己暂时还不能离开长安,必须要做些什么了。可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他心中想着什么是不能让朱泚掌控在手中的东西,军队、内库这些都已经被他拿在手中了,还有什么呢?想来想去,他突然眼睛一亮,想到了军械库内的伏远弩,这种大杀器宁绝对不能落入乱军之手。虽然这些弓弩价格昂贵,但是落入乱军手里之后,一旦他们用来反叛,不知将有多少士卒会丧命,宁可将这些伏远弩毁了,也不能留下隐患。想到这里,李淳对住持说道:“大师,如今长安城内混乱,小王不宜在此久留,趁着此时京城之内行动还算自由,小王决定赶赴奉天与陛下汇合。” 住持此时正觉得京城形势不明,担心广陵郡王李淳在此停留福祸难料,听到李淳主动要去奉天,赶忙说道:“世子既然已经有此打算,老衲还望殿下早日动身出城。” …… 李淳头戴幞(fu)头(唐代男子的帽子,用四角布巾包住头部,兩个布角在后脑打结,帶子自然垂下,另外两角头顶打结做装饰,也可有帽架,使造型更美观、多样化),一身便装,腰上系着蹀躞(diexie一种功能型腰带,有很强的收纳功能,可以悬挂水壶、钱包、扇子、香囊、刀、剑、乐器、箭袋、笔、墨、纸、砚……等等,以悬挂算袋、刀子、砺石、契苾真、哕厥、针筒、火石袋等七件物品,俗称"蹀躞七事"。)。他故意将脸上和手上用淡淡的墨色涂抹了一遍,看起来显得皮肤有些黑,除了以前对自己特别熟悉的人,对自己印象不深的人这样就不容易认出他了。其实他也是多此一举,平日里他基本上都呆在东宫之内,极少有外人能见到他,所以,即便他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也没有人认识他。吐突承璀也着了便装跟在李淳身后。一路之上,李淳还故意凑到闲聊的长安人群中去听一听乱军的最新动向,吓得吐突承璀提心吊胆,生怕有人识破二人的身份。 李淳知道神策军的军械库在永兴坊的军械监之内。二人悄悄地来到了永兴坊,一路之上发现只有小股泾源兵在街道上象征性的巡视,李淳暗自高兴,看来乱兵还没有来得及关注到这里。来到军械监,看到大门紧锁,并没有人员看守,二人绕到军械监后墙,看到墙边有一棵大树正挨着高墙不远。李淳看看左右无人,三下两下就爬上了树,借着斜向生长的树枝,李淳小心地攀上了军械监外墙,然后示意吐突承璀也赶紧上来,然后纵身跳了进去。
偌大的院子寂静无声,李淳还是小心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人值守后就向军械库走来。军械库门上也是一把大铜锁,他让吐突承璀找来一根捅火的铁通条别在锁上,二人小心用力,铜锁的锁舌逐渐弯曲,最后终于别断了。吐突承璀取下锁,打开库门,二人闪身走了进去。 库房内稍微有些昏暗,为了保持军械库干燥通风,墙上留了很多孔洞,光线顺着这些空洞透了进来,李淳的眼睛一会儿就完全适应了这个昏暗的环境。他看到木架上分门别类地码放着陌刀、长枪、大刀、马刀等兵器,各种兵器码放的非常整齐。他无暇关注这些,一心寻找着伏远弩的下落。终于,在一排木架上,他发现了伏远弩。伏远弩相比较其它弓弩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每一张伏远弩上都有编号。 李淳让吐突承璀找来了军服和木柴,在木架周围堆好,然后就和吐突承璀商议放火的时机,到底是今天夜禁前放火逃出城,还是等一夜,等明天开城门的时候再放火逃出去。 吐突承璀说道:“小的认为还是夜禁之前放火好,火一烧起来我们就赶紧往城外跑,等到被人发现了,我们已经跑出城门了,就算有人追,趁着夜色也容易藏身。” 李淳听了说道:“我们要确保一把火将这里的伏远弩全都烧毁,一旦火被乱兵给扑灭了,那我们就会功亏一篑。但是如此一来,势必要等火完全烧起来才能走,这样就会拖延我们逃离的时间,万一要是耽搁了太多时间,城门一旦关闭,我们可就出不了城了。再说,乱军很可能会连夜搜捕可疑人员,到时候我们连就成了瓮中之鳖,处境堪忧啊。” 吐突承璀听了李淳的话也不知道对不对,就点头说道:“还是世子殿下考虑的万全,小的听您的安排。” ------------------------------------------------------------------------------------------ 注:关于太监如何自称,我百度了一下,摘录如下 在明代,太监是避讳谈自己性别的,太监通常有很多种自称,多数为带有男性特征的自称: 1“咱”是来自于山西的军事用语,用以称我部军马,有“我”“我们”“你与我”等意思,在明朝有着明显的军事特征,且代表男子汉的气概,现在所说念作“杂”这是安徽的方言的读音,在戏曲中大量采用(京剧大家都知道),于是流传了下来。 2“爷们”原指男性,而在明朝太监们把它作为一种自称,当“我们”讲,用于辈分有差别的人互相称呼,后一直流传到现在。 3“爷”原本只能称呼有爵位的人,而明朝太监们的权顷朝野将这种有明显政治特点的称呼平民化了 4“洒家”不管你信不信,很多太监是这样称呼自己的 注意一点,太监之间的自称或相互称呼,是没有性别特点的,尤其在“公公”一词上,原本指代有威望而且年长的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