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定远侯班超在线阅读 - 第十六章 兰台书佣

第十六章 兰台书佣

    尤其是已经年迈的翟大人,与如夫人一齐来贺。翟大人拉着班固的手,是坚决不收租金,“少夫人来租房时,未对管家言系班夫人。吾欲知是班家人住,大汉文章世族,这该是多大的荣耀啊,吾无论如何是不能收租金的……”

    不收租金肯定不行,班固说了班家的家规,众商贾都感叹不已,翟太公这才不敢争了。

    班固是文人,不收贺钱。但这怎么行,众商贾又不是文人,没那么多规矩,到后来推推攘攘,还是收了近万钱。没办法,雁旋和吕氏只好请来庖厨,在前院内搭起棚子,一连三日,宴请了众邻居。

    这给飘零到都城的班家即增添了乔迁之喜,班家再次成了雒阳城内典藏丰富的史学家族。虽然贫困,却倍受邻居瞩目。不仅西城,雒阳城内的文人儒士,一时皆以能借阅班家典籍为荣。

    班家是文化人家,俭约厚道。门头高,礼尚往来便重。轰轰烈烈的办了一场乔迁之喜后,从此不管那一家有了红白之事,班固或虞四月都要代表班府随重礼。

    班超迁回雒阳,最高兴的是权鱼一家。班超安定下来后,心里挂念着权鱼一家,便一个人先到窦融府上拜见窦大人。没想到班超果然仅几个月便迁至雒阳,小鱼儿、曼陀叶别提多高兴了,寒菸则当着窦大人、窦老夫人和公主的面,当众给班超来了一个拥抱,惹得一边的秦小宛小脸气得煞白。

    寒菸是西域人,拥抱不算什么。可秦小宛便没有那胆气,空生了一场气。

    有杨仁大人的江湖令撑腰,漠北那些高人们没人再敢到鱼邸撒野。现在勇冠天下的班二公子又回来了,权鱼一家悬着的心也都放了下来,他们告别窦大人夫妇,又搬回鱼邸。

    刚安顿下来,班府便有贵客上门。

    这天是一个吉日,窦融与窦老夫人和沘阳公主刘小翰来访。众人刚欢天喜地地将贵客迎进厅堂,小厮忽又来报,又有贵客来访。

    家主班固带着冯垦赶紧出迎,只见来了七名气度不凡的剑客。小南国剑坊舵主卢松、天一坊舵主柳旬、无为坊舵主曾河、于阗坊舵主玉宜、河南坊舵主于敦、中山坊舵主北地、东夷坊舵主陈声七人,都是雒阳各剑坊舵主,大汉著名剑客。

    班固到底是文人,他战战兢兢地到门前接待这些江湖好汉。

    但他没想到的是,见窦府几辆辎车停在门前,窦府管家窦戈也从院内出来,众舵主们竟然一齐躬身向窦戈与班固、冯垦行礼,小南国剑坊舵主卢松道,“不知窦大人、窦老夫人今日亲访班府,还请班大人、窦管家恕罪!小的告退……”

    班固未及回话,窦戈却冷冷地道,“班府文章世家,非汝辈可比。从今日起,雒阳三十六剑坊不得相扰,都退下罢!”

    窦戈说得轻声曼语,舵主们却战战兢兢地诺诺而退。

    班家小宅虽小,但两家人住在一起,其乐融融。吕氏在养伤,冯垦几乎一步未离班宅。一场血腥的逃亡旅程,让冯公子思考了很多,也沉稳了许多。

    “冯兄改性子了啊,没女人原来也能过!”两人独处时,班超调侃道。

    冯垦郑重其事地道,“仲升,这次两家能死里逃生,全靠汝与班秉、班驺拚命,吾几乎一无所用。吾想明白了,回安陵后,吾要和汝嫂好好过日子,经营好两家田地,重振冯家!”

    到雒阳一个月后,雍营的护羌校尉石凉勾搭羌人为祸三辅罪名坐实,被隗里令古春拿下。司隶校尉牟融大人亲自下三辅,扣押了石凉。不久,便与同谋百余人,均下狱死。

    吕氏的剑伤也基本好了,于氏挂念家业,冯家的根基在五陵原安陵,因此石凉案刚大白于天下,她便带着冯家又返回了三辅。

    冯垦昨归前,班超想将徒弟冯平留下。于氏和吕氏大喜,可年幼的冯平却抱着吕氏的大腿,哀嚎啼哭不已,众人只好作罢!

    送别老友一家,班超也有了新工作。这新工作便是当“书虫”,这让他心里很不爽。其实,如果他愿意到雒阳三十六家剑坊任何一家做剑客,以他在击剑界的盛名,金钱将滚滚而来。但夜玉却让班固设法引荐,将班超硬生生给弄进兰台,以做书佣来补贴家用。

    道场剑客虽然收益高,但是属于下九流。兰台书佣虽然低贱,却是为朝廷劳作,这才符合班家世族的身份。

    所谓书佣就是抄写公文,或一块一块地往木简上誊写公案。每天案牍如山,从晨辰时至暮酉时,不停地抄啊写啊。汉帝国仅每日通过御史台上传下达的公文,少则几车,多则十几车。

    公文下行方式,紧急的,由兰台誊写后送到城南的都亭驿,都亭驿会迅速派出专门的驿吏,通过发达的驿传系统,将公文送到全国各州、郡、封国。稍缓的,则由兰台发布后,由各郡邸、封国邸的官员们来抄写,自行送回郡国或封国。

    更大的工作量来自典校秘书们,班固、贾逵、傅毅、尹敏等大儒们编撰国史,旁通博览,会整理出大量资料进行比对考校,每天案牍如山,书佣们永远也抄写不完。

    兰台有书佣数十,一个一个鸟面鹄形,弓腰弯背,有的三四十岁,便已龙锺老态,须发皆白。惟有班超是个异类,每日绝不与兄长同行,独自抱着锏,精神抖擞,来去如风。

    到了兰台,将锏往案边一靠,便开始紧张抄写。开始时,书佣们都用不解的目光看着这个带着器械的书佣。有的令史,甚至会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这个附庸风雅的下等人。

    两汉时,宫内的官员、儒生们进出都要佩剑。只有进殿见皇帝时,才要脱履解剑。可班超进出南宫兰台,怀抱宝锏,目不斜视,小小书佣,微不足道,确实有点附庸风雅之嫌。况且,他拿的还不是剑,而是殳,沉重的铁殳,更是显得奇葩。在书虫们眼里,甚至是变态!

    因为,这锏不仅形状与剑完全不相干,而且还忒重,拿起都费力,更别说舞起来了。

    那时还没有锏一说,钢锏和钢鞭同属于殳类,只是在专业的武将们眼里,因其功能才会分辨出不同的名称,才会称为鞭或锏。殳是椎击兵器,最早的殳,就是在木棍顶端套上铜头,以椎击敌人,十分简单。

    每天抄写累了,班超会一个人悄悄至兰台一楼后院的书轩,挥舞重锏,劲舞一通后,便疲劳顿消。兰台是文化人呆的地方,后院是朝廷典库所在地,他每天发作几次,重锏“飒飒”的破空声,坐在二楼室内的御史中丞薛池闻之都胆寒,骨头里阵阵生颤。

    班超舞锏时,郎官、秘书、史令和书佣们没人敢去看。重锏令人心颤的“飒飒”声,令众书生战栗、惶恐,仿佛整个兰台宫殿都在颤抖。众人虽然侧目却无人敢言,这下连班固都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