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劫后重逢
杨轩睁开惺忪的睡眼,不禁大喜,睡意早不翼而飞,“丫头不睡就坐下呗,吾正无聊呢,来陪阿哥说会话。”他从盆内拿起一个甜瓜递给她道,“路上阿妹将虺吾说得如此不堪,主政国王夏狩避暑之地,孬好也是州长啊?” “谁是汝阿妹,吾有名字,吾名呈艮,大姊叫呈矜。” meimei闻言,一屁股坐在杨轩身旁,小嘴里愤然道,“信不信随汝,反正虺吾便是恶霸。吾家在摸岭,阿母偏被彼盯上,彼便赖吾阿翁欠州署田租,将阿翁关入牢中,再霸占吾母。阿翁为百骑长,家中徒附十数人,如何会欠租?后这畜牲又盯上吾姊与吾,阿翁便送吾二人至大姑家,可没想到……” “摸岭?摸岭,噢,吾想起来了……”杨轩思忖着道,“上次随汉使与夫人曾在摸岭住过几天,到处都是沙枣林,户户出美人。上次未见过汝母,虺吾能不要命盯上,定然既美且艳?” “色迷迷的,找打……”meimei在杨轩额头弹了下,又自怨自艾地愁道,“将军只有两人,能斗得过虺吾么,彼有家兵,猛将成群,还有州兵哪。吾真不想回去,回去便脱不出彼手掌心……做女人真倒霉喔,下辈子吾定做男人,练一身功夫,杀尽天下yin贼……” “呸,那也能叫兵?”杨轩不耻地道,“做女人如何不好?于阗国韩苑的吴太公、锦太公,西夜国的王妃昆兰,商尉府府丞蠕蠕,恶魔焉渑夫人,全都是女中豪杰,男人等闲斗不过她们!” 呈艮惊喜道,“真的啊?可惜吾废物一个……” “当然是真的……喂,跟阿哥到盘橐城玩罢——”说着,伸手贱贱地捏一下呈艮可爱的小脸蛋,嘴里还占尽便宜,“老天,汝真嫩哪,一碰就要出水的样儿……吾看下辈子汝还是做女人罢,做吾女人……” “贱,爪子拿开,谁要做汝女人——”呈艮打掉他的手,小脸绯红一片,心有余悸地道,“可惜盘橐城太远了,阿姊与吾平时到大姑家走亲戚,都是阿翁驾车,要走几天几夜呢。喂,阿翁厉害着呐,没人敢抢吾……” “切——”杨轩道,“汝阿翁厉害,吾就不厉害么?有吾在,要抢也是吾抢,轮得到别人动汝!”说完,伸手将落在呈艮左肩头的一只苍蝇赶走,那贱贱的右手悬在半空,便又跃跃欲试地停在人家肩头。 “嘻嘻,吾又没说汝不厉害……”呈艮再一次打落他的魔掌,“小气样,那么多人都不是汝二人对手,汝比吾阿翁厉害,行了吧?” 两人说得投机,说了一个午后,杨轩听明白了,桢中这个鬼地方流行抢媳妇。各部族之内不通婚,“抢婚”是一种重要的婚姻形式。谁家小女长得好且被人抢了去,只要入了洞房,主家只能认帐。反正你抢吾,吾也抢你,只要不出人命,官府懒得管。当然,如果你已婚却抢女做妾、或敢抢已婚女,那都是要坐牢杀头的。 呈艮坐累了,站起来扭腰摆臀伸了了懒腰。她姊妹二人都穿着无领襦衣,下身是青黄相间百褶长纹如意月长裙,脚上是船头绣花麻履,这慵懒之态让杨轩看得痴了,嘴中哀鸣道,“哇,娇娇碧玉女,一笑倾人国。呈艮,汝个小浪蹄子真美噢,呜呜,阿哥吾没救了……吾要是虺吾也得抢汝,不,现在就得抢!” 说着,就装模作样地动起手来,捉住一双柔夷捧到鼻前委琐地嗅着。 “切,吾才不浪——”呈艮抽回手,嘴里很不屑地叱道,“嘻嘻,汝真没见识啊,吾便是一枚青瓜,吾阿母、吾姊那才真叫美艳……” 这时酋长睡醒了,村人也过来围观说话,一个妇人则送来洗好的半篮甜瓜。 呈艮年少,捧着瓜吃相十分不雅,白晰的瓜子脸变成了一个小花猫。杨轩给其一个爆栗道,“擦干净,谁家女公子象汝这样?” 周围围观的村民们都善意地笑了起来,呈艮对着杨轩扮了一个鬼脸,“吾就这样,咋的?”说着伸着脸,听凭店家老夫人用麻巾布怜爱地擦擦脸,又开吃起来。 在小绿洲休整了一天,第二天早早哺食后,虽然酋长坚拒,杨轩还是硬留下五十钱。疏勒国流通大汉五铢钱,五十钱对沙漠中的小部族不是小钱。呈矜摸摸腰间,橐囊和包袱早让人抢没了,便不好意思地说,“返家后,吾定还壮士钱!” “谁说用还?”陈祖成看了一眼这个美丽的少女,却突然闷声冒出一句,声音中分明透着不满。他未说出的话是,老子看上你了,吾的钱自然就是你的,还还个屁啊。 呈矜怔怔地看了他一眼,正不知所措,陈祖成却又万分细心地将她抱到驼背木架上坐好。杨轩诧异地看了一眼陈祖成,一边将呈艮也抱上骆驼,心里还在骂着,这个狗日的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无缘无故冲着人家女公子乱吼什么? 告别这个沙漠小部族,接下来他们在荒原上昼行夜歇,三天后的晌午前时分便到了桢中城外的摸岭。摸岭部族住在一道小山岭上,岭上岭下绿荫遍地,沙枣丛集,上下竟然各有一道小河潺潺流过。岭上有一圈残破的夯土围墙,围墙内是一大片乱糟糟的破烂茅草屋,便是二女生活的呈家村了。 进入围墙之内,场院上十几个戴着草笠翻晒麦子的男村民怔怔地看着逶迤而来的一群人。“矜儿艮儿姊妹回来了……”虽然二女头上裹着绢巾,还是有人认了出来,便都惊喜地围了上来,两个年轻后生则飞跑着到村中报信。 来到村子中间一排较为高大的草屋前,一个美艳的妇人从屋内伸头看了一眼,便扔掉手中的水瓢飞奔了出来。劫后余生,呈艮“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杨轩赶紧将她从驼背上抱下,她嘴里高叫着“阿母”便奔了过去,扑进妇人怀中,俩人抱头痛哭。 陈祖成也赶紧将呈矜从驼背上抱下,一下子也扑进妇人怀抱。妇人抱着两个小女,呜咽泣啭地流了一大顿眼泪,又将两个闺女上上下下看了一圈,再将她们紧紧地搂在怀中,似乎生怕一下子飞了。这时,村人越围越多,大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赶紧去请酋长。 眼前的一幕令二将瞬间石化,他们曾杀人如麻此刻却最难消受美人泪。母女三人生离死别又重逢,她们梨花带雨相拥悲泣,黛蛾盈盈黯然消魂,让二将心里也酸酸的,便策马驰向村外! 等妇人终于反应过来,赶紧领着两个闺女想给恩人叩头谢恩,哪还有二将踪影,只有两个驼倌在指挥部民照应驼马、卸下重载! 就这一会功夫,陈祖成、杨轩已经策马将村子里外转了一圈,此时正勒马站在摸岭丛林西北,望着远处的桢中城,心中在筹划这一仗该怎么打。他们咬了一会耳朵,也争论了几句,当然大主意还得由身为队率的陈祖成拿。 “你吾成了诱饵,桢中有八百州兵,这小破村如何能守?” “使团前军已潜来,内有田军侯坐阵,外有旋耶扎罗将军护商队,汝愁个rou!” 这是一个二十几户的小部落,且牧且农,土围子内的草屋三三两两,散落在绿树丛中。这让他们心里有点紧张,这一村人,这破烂的土围子,一旦打起来,无遮无挡的,怕是要吃大亏。人生地不熟,陈祖成不敢盲目行动,他决定赶紧找到旋耶扎罗,这个护商队主将定然有全套计划。 二人骑着马返回寨子中央的场院上,只见驼队重载已经被部民们卸下,驼马正在场院边安静地嚼着青草、精料,四个沙匪也被拴在场院边的树干上,佝着脑袋坐在地上,儿童们在吵吵嚷嚷地围观。两个驼倌坐在凉棚下席上正在吃寒瓜,见二将骑马过来,一个躬着背的白须老者急匆匆地带着部民们迎了上来。 老人袍角掖在腰带上,躬身抱拳对陈祖成、杨轩道,“二位壮士救了部民,快请至舍中暂歇!” 陈祖成知道是酋长,二人便滚鞍下马与老人和众部民还礼相见,那个美艳的妇人又带着两个小女叩头谢恩。等客套完毕,二将随酋长在大草屋前的凉棚下坐定,两个驼倌则自觉地坐到一边的席上。陈祖成拿起木盆中切好的寒瓜便吃,嘴中说道,“真甜到心了……请酋长派人将歹人送至州尉府!” 酋长笑憨憨地道,“太好了,治其死罪……”可是起身走到场院边的秸杆堆旁看了歹人一眼,便吓得战战兢兢地又走了回来,嘴中结结巴巴地道,“壮士……此非沙匪乃州尉门客也,祸闯大矣……这如何得了,如何得了……摸岭人要……倒大霉了!” 凉棚下众部民尽皆变色,神色慌张。陈祖成与杨轩对视一眼,陈祖成笑道,“此事由吾二人做下,与汝部族无关,不要害怕。”说着,从身上取出一块玉佩来,递与酋长道,“汝亲自去,持此玉牌,彼定不敢再为难汝部族!” 酋长还是畏惧不敢行,只到听呈矜姊妹说这二人是汉使团随员,这才半信半疑地带人去了。 这时日头已快到头顶,酋长刚走一会,呈矜阿翁从地里也赶了回来。这是一个高大健壮、脸膛黝黑的中年男子,陈祖成、杨轩一见便知呈艮未说假话。 西域各部族青壮年男子亦兵亦民,平时下田耕作或放牧,战时一律持械上战场。这定是一个领兵小官、小牧主,怪不得房舍比普通民居要高大些,那些低矮的民居中人分明是庶人、徒附。 “桢中国百骑长呈匉,谢壮士救吾小女!”男子跪谢一番后,然后才以家主身份陪陈祖成、杨轩坐在席上吃寒瓜、饮茶、闲话。 一路鞍马劳顿,两名无屠置的驼倌全不理会嗡嗡乱飞、令人讨厌的苍蝇,已经在旁边的大树下席上大睡了起来。呈匉虽恭敬有礼,可毕竟是二女的阿翁,令陈祖成、杨轩二人多少有点不自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