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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太子佛丢了

    徐鸿儒知道菡萏没有下楼到客厅集合,他也故意没催促,别看徐鸿儒闭着眼在客厅的太师椅上养神,但胸中起伏不定,昔日的门生公然搜查,老师的脸面终究没有光彩。想当初,在京师里,他蓬伯玉算什么?芝麻粒的小官,连独立上个奏折的权力都没有,现如今可好,在徐宅里肆意横行。别看这个蓬伯玉表面谦恭,十足是笑里藏刀的主儿,今后还应仔细提防。

    周师爷托着大烟袋默默地吧嗒着,他二郎腿一翘,突然发话:“蓬大人,听说钦差大人坐镇大沼府督查白小义造反一案?”

    是啊。

    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的金身来了呢?

    蓬伯玉眼珠一转,知道这位周师爷的厉害,明摆着套自己话呢,蓬伯玉嘿嘿一笑,说:“钦差大人为人低调,特意安排卑职不易张扬他老人家的名讳。因为有了这个嘱咐,卑职也不好说出去,请恕不告之罪。”

    周师爷心里面暗暗骂了一声蓬伯玉滑头,然后继续不经意的说:“听说衙门中有位鲍天佩鲍夫子?”

    这次,蓬伯玉无所顾忌,直言不讳地答:“是啊,鲍夫子原是卑职的刑名师爷,后来离开了衙门口,开了一家枯鱼肆赌庄,不过鲍夫子是念旧的人,年前他重返公门,协助卑职办案。在此次镇压伏虎山叛匪中,是立有头功的。”说罢,蓬伯玉想起一件事,说:“周先生,绍兴师爷遍布天下,以后你和鲍夫子见面了,说不定还是同乡呢。”

    “那敢情好,我在江北多时,从未遇到过同乡,好久没听到乡音了,这么说,鲍夫子也是绍兴籍的啦?”烟雾缭绕,众人也看不清周师爷的神色,其实他的眼皮骤然一跳,他想起一件陈年往事,他慢吞吞地说:“绍兴师爷中,邬和鲍都是大姓,我倒认识一位姓鲍的师爷,不过不叫鲍天佩。”

    “不管怎样,周先生和鲍夫子都是绍兴籍,择日到衙门,卑职做东,好好请两位师爷聚聚。”蓬伯玉有意巴结周师爷,他现在坐在徐府虽说是喝茶,但也是如坐针毡,这次搜查,更是硬着头皮来的,一则他曾是徐鸿儒的门生,带着官兵浩浩荡荡地来搜查,情面上过不去,二则他更是忌惮这位周大师爷,听说光绪帝囚禁在瀛台,天天读闲书打发日光,这位落魄的天子不知道周师爷已经离开了京城,曾专门写了一封密扎让贴身的小太监传出瀛台,信是写给他信赖的恭王的,不过这封信还未送上岸,就让宫中总管崔玉贵查封了,信的内容大致是委托恭王转告这位周师爷,想个什么法子救朕离开瀛台。天子信中一句“朕之困境,望恭王速告周先生”看得崔大总管心惊rou跳,好歹这封信被拦截下来,断了光绪的念想。蓬伯玉听说此事后,也是骇然,不料这位周潜川周心斋这么大的名气,连九五至尊也找他出谋划策。

    蓬伯玉也探听明白,徐宅之中,有陈归妹和二丫头菡萏的功夫高手,这些都是明处,可这位周师爷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来到徐家仅仅是做一名师爷吗?以他的性子,本可以在江湖中逍遥自在,奈何盘踞在潜龙湖边呢?蓬伯玉越想不透,越对这位周师爷忌惮有加,和他说话就愈加小心。

    官兵禀告:“蓬大人,搜查遇到了麻烦,徐家的二小姐坚持不下楼,还打伤了我们的弟兄。”

    蓬伯玉一愣,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来到闭目养神的徐鸿儒面前,说:“徐大人,你看——”

    徐鸿儒并不理睬,一甩袖子,站来去朗声道:“这丫头自幼调皮,妮子专干男孩子的事儿,我常对她说,别出处寻事,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走,看看去!”他迈出了客厅,徐家上下鱼贯而出,来到了菡萏的院子。

    只见院子里的储水缸已经打破,半院子清水横流,楼梯上躺着几个歪歪扭扭的七八个官兵,其中一位猴相十足,他的胳膊还脱了臼,捕头隋大彪正在为他上胳膊环。其余的官兵纷纷持矛动枪的,吆喝着冲上楼去,但都围拢在楼梯下侧,谁也不敢上前。

    一看众人来了,二小姐菡萏非但没有收手,还来了精神,一个劲儿讨敌骂阵:“隋大彪,那天姑奶奶在孬孬孬酒楼一时贪杯,让你占了便宜,今天来的正好,我可是好几天都没打架了,骨头缝里都难受。你要是退缩,你就是潜龙湖的王八!”

    隋大彪铁青着脸,拨开堵在楼梯口的官兵,脚下发威,一个旋风腿喀嚓一声把楼梯的栏杆踢碎。蓬伯玉赶紧阻拦,喝道:“隋捕头,不得放肆,这里是徐宅!”他提醒隋大彪,你就是打赢了二丫头,她后面还有师傅陈归妹呢。

    隋大彪憋着气退下。徐鸿儒不得不有所表示,他说:“丫头,还不让开道,让办差的公人上去搜查。”菡萏白了一眼她的爹爹,撅起了嘴巴,心中埋怨爹爹处处温良恭俭让,恶人上门,依然如此软弱。她竟然没有挪地方,反而坐在了楼台上最上层的台阶上,笑嘻嘻地看着下面的官兵。

    女儿在众目睽睽之下,挑战为父的权威,徐鸿儒表面上虽然恼怒,但心里却赞赏闺女的刚强,他向蓬伯玉摊摊手,一副女大不由爹的无可奈何。之后,徐鸿儒闲适地在庭中踱步,撒手不管了。蓬伯玉心中打鼓,不知道是闺房中确实有玄机,还是菡萏故意发难,他只好向归妹求情:“先生,菡萏是你的徒弟,你千万要说句话。”

    事到如此,归妹也从人群中出来,静静地看着菡萏,菡萏无比委屈地站起来,闪开了楼道。她可以向爹爹撒娇耍赖,但她不敢对姨娘说半个不字。隋大彪领着几名官兵上楼,蓬伯玉总觉得不放心,他也登上楼来,迈进闺房,只见拔步床帘幕低垂,几上摆着一本书,那位猴相的官兵伸着脖子看那本杨露禅的《太极拳正义》,菡萏说了一句“偷看拳书,该打”,她生气地用脚跟踩住了他的脚面骨,疼得这位官兵汗珠子滚落下来,站立不稳,蹲下来抱脚喊疼。蓬伯玉打圆场:“二小姐,留情留情。”继而故意大声说:“所有的人都听着,不准擅自动房里的一切。这里是闺房,四处看看就行了!”

    蓬伯玉来到拔步床前,看见床下有一双男鞋,感到纳闷,他问:“二小姐,这床上有人?”

    菡萏坐在一个鼓形的绣花墩上,说:“你想啊,蓬大人,这里是我的闺房,床下有一双男鞋,那床上还能有谁,自然是我的如意郎君了。”

    一群官兵不料这位千金如此说话,发出一阵窃窃的笑声,且带有猥亵的味道,蓬伯玉一瞪眼,笑声停止,蓬伯玉说:“二小姐,你是在说笑,打开帘幕,我们看一眼,就走人!”

    菡萏慢悠悠地走到床前,取钩子挂起来帘幕,蓬伯玉紧走几步,看见床内一个男孩拥被而坐,怒目而视,光溜的脖子上一个翡翠婴儿佛,翡翠闪烁着一种蜻蜓闪翅的绿光,婴儿佛虽小,但念珠粒粒俱全,碧绿翡翠中带有一串褐红色的念珠。蓬伯玉是个玩家,知道带红的祖母绿是翡翠中的上上品,在子母柳中,怎么会有这样的翡翠佛呢?

    一念之间,菡萏放下了帘幕,说:“刚才说好了,只是看一眼。蓬大人,请下楼吧。”

    一番搜查,寥无所获。蓬伯玉再三叩头,徐鸿儒冷冷地茶碗一端,管家翟巽高声说:“送客——”蓬伯玉一行离开。

    菡萏重新挂起了床幕,以手背试臭儿额头上的温度,说:“好一点了,起来喝完姜汁汤发发汗就好了。”菡萏看着臭儿,总觉得少个东西,她大惊失色,说:“臭儿,你的翡翠佛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