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撞鬼?
天色渐渐暗淡,太阳在云层后若隐若现,扯过几缕白云羞涩半遮颜。 兰倾旖躺在马厩对面的屋顶上,双手交叠成枕头状,撑在后脑勺,安安稳稳地沐天风晒夕阳,嘴里咬着朵槐花,正慢慢地嚼。 静下心來面对周围环境时,觉得风中弥漫的各种声音充满了热闹和美好,平时却沒怎么觉得。果然是心境决定感受,心境好了看什么都顺眼。 她估算了下时间,发现自己很等了一会儿,不由暗暗奇怪,心想那孩子怎么还沒吃完?这怎么慢得跟蜗牛似的? 蜗牛楚楚不出她本人的预料,果真把自己的肚子吃得鼓鼓的撑着了,胀的有点不想动,暗骂自己一句活该,她站起身,打算出去转两圈消消食。 她也不想走远,毕竟那匹马还在后院马厩里拴着,酒楼这种地方,人來人往的,三教九流都有,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打那匹马的主意? 她磨磨蹭蹭地下楼,吩咐店小二去附近的药房买些消食的药丸回來,自己一步三挪地奔着后院马厩而去。 马厩里,那匹神骏的黑马似乎很有些躁动不安,不住地撅蹄子踢腾打着响鼻,连马草都不怎么肯吃,摇头摆尾的,也不知是什么让它这么不安。 闻人楚楚心下暗暗奇怪,看向马匹的目光满是疑惑不解,很有几分奇特:这马是不是病了?还是吃坏了肚子? 脑子里瞬间转过七八个猜测,她狐疑地伸手,去捞系绳,想把这马拉过來仔细看看。 一只手忽然伸了过來,压住了她的手。 这感觉很有点诡异。 刚刚她下來时还仔细看了看,这附近别说人影,一目了然的阔朗环境,就连只猫影子都沒见到,这只手从哪里冒出來的?而且这位置…… 这位置來自身后,可……她眼睑下垂,瞥了眼地面,沒看见有人的影子。 瞬间她出了一身冷汗。 她低头看那只手。其实那手很美,手掌秀气,手指纤长,指节如玉雕,指甲如冰贝,也不像时下的闺中小姐爱染蔻丹,雪白干净得像每个指甲缝都用皂角洗了三遍。 可此刻不解风情闻人楚楚,只想把这只手砍掉,再把手的主人卖到青楼! 她朝着地面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得自己眼睛都酸疼得要流眼泪了,还是沒看见人影子。可这只手……又是从哪來的? 瞬间什么人鬼情未了冤魂索命之类的故事在脑海里不停地翻滚,她拼命告诫自己不要怕不要怕,大白天的哪來的鬼?可还是汗湿重衣,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來。 恐惧将人的感觉无限制地放大,神经变得格外敏感。 那只手冰冰凉凉的,像是捂了块寒冰,还是那种天气再怎么回暖也永远不会化的寒冰,冻得她身上鸡皮疙瘩一窝窝冒出來。肌肤……肌肤其实很柔软很光滑,但配上那种让人觉得全身僵木的死气的冷,给人的感觉像刚死之人的皮…… 刚死之人的皮?! 她猛的拔刀,刀光一闪,亮如雪山顶上万年不化的冰雪,反射着灿烂日光,夺人眼球,直劈向她身后。 她此刻的招式完全谈不上章法,直接乱劈一气,可就是这样无法预料下一招的胡乱劈砍,才是真正让人难以躲闪的杀招。 若是有人站在她身后,即使武功再高身法再快,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然而那只手还是沒动,也沒有听见任何异样的声音,入耳的声音单调,全是刀锋划破空气的利器当风声。 她嘴角抽了抽,毫不犹豫劈向按在自己手上的手,动作决然无悔干脆利落,全然不顾及这个力道下去,虽然可以将这只手斩断,但也得赔上自己的手。 刀锋破空,快如闪电。 那只手果然收了回去。 刀锋几乎擦到了闻人楚楚手背上的皮。 那只手收回去的同时,她立即转身。 此时夕阳黯淡,淡青月光隐隐闪烁,不远处传來夜枭凄鸣,阴惨惨的几声,听得人全身发凉。 闻人楚楚目光如电,环视四周,地上树叶声声破碎,裂声细细。她的脚踩在树叶之上,与身前不远处横斜的树影交织在一起。 她看了眼那株树干不粗不细的树,确信沒人在树上,也不可能有人在自己回头的这短短的瞬间内爬上树,还不被自己发觉。 她似是自恃艺高人胆大,根本不曾掩饰行迹,只是黯淡月光下光彩熠然的双目,微微暴露她的极度警惕。 你……在哪里? 目光突然一亮。 前方,树下,有一方半人高的矮墙。 她嘴角扯起一抹冷笑……还以为花样如何的狡诈奇特呢,原來也不过如此。 手指动了动,匕首寒光闪闪,她周身气息阴冷肃杀。 她冷冷道:“出來……否则,我杀了你。” 她根本沒给对方考虑的时间,步伐迅速而落地无声地走过去。 有风贴地盘旋而起,卷起落叶簌簌有声。 她身侧树后,半人高及腰的距离处,突然掠出一点影子,带起风声细细。 闻人楚楚怔了怔,來不及任何动作,就觉得背上一湿一凉,她反手向后挥刀,耳边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低头一看,颜色白惨惨的一只手落在脚边,神经质地跳了两跳,不动了。 地上洒落几点黑色的血。 这个夜晚月色惨淡,躲在云层后颤颤闪闪,似乎一阵大风过,便要被吹熄了。 将灭蜡烛般的月光下,这只手也阴惨惨的,让闻人楚楚浑身也颤了颤。手并不瘦小,皮肤却白得毫无血色,青筋毕露,看上去特别僵硬,就像死人的手。 她心底漫上凉意,却竭力保持着呼吸的平稳,奔向矮墙。 墙边沒人。 半个人影都沒看见。 闻人楚楚这下是真的惊了。怎么可能?除了墙后,压根就沒有藏身的地方,难不成真是鬼? 狐疑地环顾四周,沒人,还是沒人。 她咬紧牙关,眼神带了几分狰狞。 逃?不,与生俱來的傲气让她做不出这种事。 再说,就算她逃,也未必能逃出去。仓促之间就能布成这种天衣无缝的局,让她明知是有人在故意吓唬自己依然无法反抗半分,她明知是拙劣的装鬼计策,却依然被吓得心惊rou跳神思不属,可想而知背后这人无论心机、智慧、武功,还是对人心和情绪的掌控拿捏,都比自己强出好几座山,若这人想取自己的命,逃到天涯海角也沒用。 她现在不过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罢了,不是怕鬼,是怕自己沒命。她相信就自己现在这个糟糕的状况,绝对骗不了暗中的那个人。 可这人到底想干嘛?这么无聊地扮鬼吓自己却不动手,她很闲吗?还是对自己根本就沒杀意? 如果是前者,八成是个武功高强的疯子;如果是后者,那又会是谁? 明明心里怕得要命头上直冒冷汗,她的姿态依旧尊贵优雅,那是属于皇室公主的尊贵,哪怕曳于泥泞,也要狼狈出骄傲的姿态來。 鞭子一挥,狠狠抽上矮墙,她恨恨道:“装神弄鬼!” 四周沒动静。 “你出來!再不出來我就走了!”她左顾右盼,竭力克制心中的焦躁害怕,仰头大声道。 四周依然沒动静。 等了半晌,四周依然静悄悄的。闻人楚楚恨恨地冷哼了声,也懒得再费口舌。牵过马厩里的马就往外走。 马很正常,正常地略有反抗摇头摆尾踢腾了几下,不情不愿地被她牵走。 见马这么老实,闻人楚楚脸上掠过一丝狐疑,难道是自己猜错了?马的主人根本沒來这里?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外,融入夜色中。 风悠悠刮落树上绿叶,淡淡的影子忽然一晃而过,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仿佛那是一缕烟雾一片云朵,飘飘然落在地上。 脚步声轻快无声,地上落叶完完整整,红衣少女的步伐带着一种奇特的优美韵律,她走过的地方,轻薄枯脆的落叶却沒有半分损伤。 宽大的衣袍在风中拂动,投在地上的影子显得巨大而奇特,看上去真有几分鬼魅的阴森森感觉。 裙裾悠悠移动,兰倾旖的轻笑声也悠悠,只是在这等环境气氛下,愣是听得人全身凉沁沁的,她慢条斯理地捡起地上的断手,从袖囊里掏出几个零件,动作熟练地组装。 闻人楚楚若是看见,非得气死不可。 套着血红色衣袖的手臂,看上去和从尸体上砍下的手臂一样。 做工精致绝对仿真可拆卸版死人手臂。 “手臂”里还有装染料的囊带,内有机关控制,绝对灵活,装个鬼啥的挺逼真。 衣袖与“手臂”用半个小指甲大的小弯钩勾住,这些小钩子同时可以用來挂线,便于远距离控制。 这是玉珑闲來无事做的小玩意,临行前塞进她的行囊,想不到会派上用场。 至于藏身,呵呵,她根本沒躲在矮墙后,而是一直藏在树后,树干不够粗,自然掩不住她身形,她也沒打算掩盖,那方法太老套太愚蠢太容易露馅不是? 她一脚蹬在树身节疤凹陷处,一脚跨在身后矮墙,身形斜向展开,这样,她整个人便是以一个劈叉的姿势侧身躲在树后,人的正面宽度自然和侧面不一样,何况她身材纤细,裙摆打结,衣袖扎口,树身又对着闻人楚楚的角度稍稍偏斜,地下各种交织的影子混杂,从闻人楚楚的角度望过去是死角,一眼之下根本看不见她的身形,她的影子八成以上都投在树身上,微微露出树身遮掩的一点影子,又半分不剩地被矮墙的影子遮沒了。 而等到闻人楚楚奔到矮墙边时,她已爬上树,茂密的枝叶挡住她的身影,加上当时闻人楚楚心神浮动,对周围形势的判断已失却冷静,而她的轻功的确高明,确实沒露出什么破绽。 闻人楚楚的确算聪明谨慎,最先怀疑的就是树上,沒发现异常就降低戒心,矮墙后沒看见人影也沒想到再抬头看树顶,加上她对自己的警觉性过于有信心,愣是沒找到人。 这是利用人的惯性思维找到的盲区,可你想不到就是想不到。 兰倾旖瞅着闻人楚楚远去的方向,饶有兴致地笑了笑,神情颇感兴趣,隐隐还有几分激赏。 “这丫头,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