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体虚
吕老爷饶有兴味地望着彬彬有礼的崔硕，那眼中的一抹精光稍现即逝。吕老爷直至此时，还在为崔硕方才那借力打力的招数而震惊。 曾混迹商海多年的吕老爷对此等的小伎俩早已是见怪不怪，真正让他震惊的是崔硕小小年纪，竟能有着如此的心机。于此点而言，着实难得。 与之相较，自己那长了三岁的儿子吕蒙虽说心思精细，但也是逊色了不少。 此子何等人物？蒙儿竟是得了何等机缘，竟能与他结拜为异姓兄弟？ 吕老爷眯着一双眼睛，捋着三缕稍显枯涩的长须默默地打量着崔硕。 对崔硕与年龄完全不相称的冷静与心机，他一时间心下有些不解了。他自然猜不到崔硕虽是一副少年的身板，实则内里已是已届而立之年的成熟灵魂，且这灵魂乃是从近千后那信息爆炸的时代穿越而来。 然则，身为商人的吕老爷既然猜不透，索性就未在继续猜下去。 不管怎么说，他已是打定了主意，日后定当和自己的儿子吕蒙好好交代一番，令其与崔硕好生交往。若预料不差，假以时日这不起眼的少年，说不定得了机缘便会飞黄腾达，儿子能交到这么一个异姓兄弟，当真是他难得的造化。 崔硕答话完毕后，吕府“中进”的大厅内，又陷入了一派沉默的寂静之中。 过了片刻，吕老爷放下了捋着长须的双手，将目光转向吕蒙问道：“蒙儿，方才你所言之要事到底为何？真能关系到我吕家之兴衰？” 此时的吕老爷，内心里是将信将疑。在他看来，吕蒙和崔硕不过是还未长大的孩子而已，崔硕方才的冷静和心机虽是让他大为震惊，但论及振兴家族产业之事，可是兹事体大，绝非耍些小聪明便能做到的。 要说这吕老爷，这些年来积累的经商之经验不在少数，其经商之天赋也在中上之列，但仍是挡不住吕家产业每况愈下。 盖因以常理而论，经商除了有经验、天赋之必要条件外，更有一者最为要害，那便是运气。在这南宋之世，在这绍兴城，因时运不济而生计日蹙的商人多了去了。 就在父亲慈爱的目光注视之下，吕蒙抿了抿嘴巴略略想了想，他并未直接答话，而是摇晃着脑袋吟出了一句诗来：“清风酒海醉香美，味占江南第一家。” 味占江南第一家，好大的口气！ 吕老爷听着吕蒙吟出的佳句，猛地睁大了双眼，一对眸子里精光四射，他定定地注视着吕蒙，似乎想从吕蒙那熟悉的胖脸上寻出诗句背后隐藏的答案来。 酒？对，就是酒！吕老爷一下子便敏锐地嗅出了商机，这商机便落在了一个酒字上。 然则，他的清风楼中有自产的花雕、女儿红，虽是酒品上佳，但是和味占江南第一家的境界相去甚远。方才儿子吟出的这句诗里又到底隐含着什么意思？ 就在吕老爷默然苦思之时，崔硕自怀中掏出了妥善保藏的图形，双手捧起郑重地放在了吕老爷身旁的桌案上。 随后，崔硕沉声言道：“伯父大人且看，若能寻得可靠之匠人，打出造此等器具，小侄便可酿出更浓郁香醇之美酒，届时伯父方知‘味占江南第一家’绝不是小侄信口胡言。” 吕老爷见崔硕神色郑重，显然不是小孩子胡乱编造的谎言。 他忙站起身来，手持烛台照亮了那一方图形，定神细细看去。 他一边看着那些古怪的器具图形，一边寻思着一旁崔硕注解的意思。他越看越觉惊喜，便渐渐地被吸引了过去，直至手中的蜡烛将要燃尽，他才回过神来。 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吕老爷，此时心头也是按捺不住狂喜。从那图形和注解上，他已是朦胧地看出了隐藏着的无限商机。 他心下想道：此等器具莫非就是传言中金人用之酿出烈酒之器具乎？对那酿造烈酒之法，吕老爷只是听闻而已，更为尝过烈酒的滋味了。 然则，他却有幸听人传言，说是只有喝了那劲道十足的烈酒，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酒道中人。 乖乖！若是吕家真能抢先一步，酿造出此等烈酒，若是能守住这天大的财源，何愁重振吕家之产业。商机，绝对是巨大的商机。 顷刻间，吕老爷觉得自己仿佛头顶红光闪闪，那是运势，那是商人可遇而不可求的运势。 转运了，真的就要转运了？这么些年来的坏运气就这般离我而去乎？ 吕老爷激动地想着、默默地念着，他得意地暗道：妙哉！抖擞精神大干一番、重振吕家产业的机会，终于来了。 好半天的时间，吕老爷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之中，这幸福来得如此突然，竟让他毫无准备，渐渐地被幸福蓦然占据的头脑中，已是生出了眩晕的感觉来。 吕老爷身子晃了晃，脚步踉跄了一下，若不是及时地扶住了身前的桌案，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正所谓父子连心，眼瞧着自己心觉陌生的父亲就要摔倒，吕蒙心中一慌冲上前去，稳稳地扶住了父亲，将他安放在靠背椅上，神情紧张地注视着父亲那有些苍白的面孔。 好在吕老爷深吸了一口气，又回过了神来，他揉了揉胸口，扫视着吕蒙和崔硕二人言道：“此等机密之事绝对不可泄露，今日蒙儿教训那恶奴，为父以为甚是及时，教训得好！” 崔硕放好自吕老爷手中接过的烛台，安放在桌案上后，继续等着他的发话。从方才吕老爷激动的表现来看，崔硕觉得这吕老爷绝对是识货之人，若不然又怎会如此激动，怎会差点晕倒在地。 然则，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吕老爷今日之差点晕厥，正说明了他的身子骨儿那是弱得很。春秋鼎盛的他，怎会如此虚弱，竟连此等激动紧张也承受不住。崔硕心下不禁暗觉蹊跷。 “蒙儿，难得你有心。不过，你还是专心学业以备考秋闱为好。此事，为父自有安排！”吕老爷望了望满脸担忧的吕蒙，悠悠地言道。 随后他又将失去了神采的目光，望向了崔硕，定了定神开口道：“云长贤侄......事不密则财不聚，如何秘密地打造出这些器具，如何酿出那烈酒来，老朽自当妥善安排。清风楼日后之盈利，有你三成份子。你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