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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瓦舍

    特供之‘醉风’经营,循着市井之反响逐渐放开,循序渐进地投向了市场。

    五月中旬始,先是绍兴功名在身之读书人可售;

    五月下旬始,绍兴士绅、大族可售;

    六月上旬始,绍兴府农人、帮闲、商贩各色人等皆可售......

    饥饿营销、循序渐进之策略,大显成效。无论是喝惯了淡味米酒的绍兴原住之人,还是随着宋室南迁而来的中原之人,纷纷奔走相告。

    为了买上一坛盖着鲜红“醉风”印章、刻着防伪序号的烈酒,不惜四处请托寻后门,就连清风楼扫地的杂役,家中那本就破旧的门槛都差点被人踏破。

    “醉风”,绍兴人喝得是品味,喝得是身份,喝得是豪情!

    一时间,‘醉风’供不应求。

    依着崔硕之言,吕博齐并未忙着扩大酒庄之规模,而是适当控制其规模,控制“醉风”之产量;而继续细化酿酒之工序,力求精益求精。

    商家讲究的是信誉,美酒讲究的是工艺,于此两点,吕博齐自然是心知肚明。

    为了来日之大事业,沉下心来,练好内功!

    在此点之上,崔硕和吕博齐,一个多了些见识的穿越者,一个商海沉浮多年的精明商人,竟是轻而易举地达成了共识。

    这些日子,崔硕默默地观察着“醉风”之经营盛况,偶尔数着渐渐厚实起来的银票,顺便在清风楼“翠玉阁”听着义兄吕蒙‘之乎者也’的背书声小憩休养,日子过得颇为惬意。

    那日,一时心血来潮,想要见识见识母亲崔张氏多次提及的‘瓦舍’到底何等模样,便向吕蒙打听了其大致方位,出了‘清风楼’,便自寻去。

    瓦舍,又名瓦子、瓦市、瓦肆,乃自五代时期兴起之演艺休闲之所在。

    因了绍兴这“行都”之畸形繁华,绍兴府的瓦舍竟是有了十一处之多,或专事卖唱,或专事歌舞,或专事说书,可谓各有专长,非但不不争利,反而同为互补。

    崔硕此番前往的,便是专长说书之瓦舍。在崔硕看来,这听书非但能听到帝王将相之江山美人故事,更能藉此了解目下之形势,可谓休闲、学习两不误。

    待崔硕行至那瓦舍所在,抬头看去只见“莲花棚”三个遒劲大字绣着的杏黄旗幡,兀自迎风飘舞着,星星点点的雨丝,正随风柔柔而落。

    崔硕穿过仅容二人同时通过之杨门单扇门,顺手吱呀一声关上,便点了一个靠着舞台右侧上场门附近的“白虎头”席位,要了些香糖果子,唤来一壶碧螺春,便落下座来。

    “列位肃静,老夫今日有幸饮了一角‘醉风’,心里火烧得很,便接着这酒劲儿,和列位听客说说现今天下之大局。”说书的老者身子消瘦如竹竿,一身青色长袍空荡荡地挂着,开口间,稀拉拉的山羊胡子微微颤抖。

    “嗯,天下之大局,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胆色?”崔硕没料道,这貌不惊人的说书人,竟是语出惊人。本想着今日来看个热闹,听听才子佳人、金戈铁马的热闹故事,权当是无聊的消遣。

    没成想,这说书者竟然开口便要议论这天下之大局,在这绍兴府瓦舍百余人面前如此公开地高谈阔论。

    崔硕曾经听闻,因赵官家不行那“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之事,宋人思想开放、敢于直言,却没料到竟然开放如斯。

    一时间,崔硕兴味大增,望向说书者的目光中,多个一丝赞赏和期待。

    “岳武穆曾写道‘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那说书者满嘴喷着酒气,刚起个头,神色便低沉下来,“自我宋室南迁,历经高宗、孝宗、光宗三朝,至今已是第四朝。其间北伐数次,皆功败垂成。

    “眼下之赵官家即位之初,趁着北方蒙古、金国虎狼撕咬,出兵北伐,却遗憾无功而返,劳费士卒民夫无数,耗费钱粮无数。”

    “嘉定和议,我大宋耻辱更甚,与虎狼之国称伯侄,纳岁币银三十万两,绢三十万匹。屈身事蛮夷,半壁江山残破!耻辱哉!我太祖皇帝何等神武,今日之大宋竟沦落至此。”

    “草原蒙古,那成吉思汗早年间一统各部,嗜杀骑兵杀得金人那是狼狈逃窜,可惜我大宋人口五千万,竟然不及草原不及那一小撮草原蛮子。蒙古、北金、大宋,如今天下三强,我大宋竟沦落为最弱。”

    “我大宋之老对手西夏,赵官家哲宗在位之时,为了打通那丝绸之路,连年征讨,早已疲惫不堪,眼下更是苟延残喘。”

    “西夏,嘿!不说也罢......单说那嘉定四年之时,蒙古那什么成吉思汗出动骑兵攻伐金国,西夏故态重萌,竟然无耻地依附着蒙古,想浑水摸鱼,如同当年一般从金国身上占些便宜来。”

    “经此一事,西夏、金国已是势不两立,草原蒙古嗜血铁骑虎视眈眈,坐收渔翁之利。观夫北方大势,蒙古之崛起势不可挡,夏、金之目光短浅,必然自取衰落、直至覆亡。”

    “可怜我大宋,北方大好河山,本为我汉家故土,现今,却成了虎狼撕咬的污秽之地。满朝文武,争斗不息,北伐收复故土,一雪靖康之耻,眼看着只是幻梦一场。”

    说到此处,说书的先生愈发神色黯然,消瘦的面庞上写满了耻辱和不忿。

    “赵官家呀,赵官家,不顾故土百姓了么?开禧北伐,听任jian人韩侂胄之言,粮草兵马未足,兵法方略未定,便仓促而战。这一战,胜败几乎已定,我大宋经此一役,国力大耗、精锐尽失,赵官家呀,莫非真是心灰意懒了么?”

    “jian人韩侂胄尚有一战之勇气,且观今日把控朝堂之庆元府史弥远,内斗倒是一把好手。当年勾结杨皇后,御花园伏杀韩侂胄,将韩相公脑袋送于金人,签订耻辱之‘嘉定和议’。”

    “此等人物掌控朝堂,我大宋唉,真的是要苟且偷安了么?唉,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说道悲愤处,那说书先生举起手中折扇,嘭!地一声砸向身前桌案,扇骨应声而断,瞬间折成了两截。

    “好大的胆子,大庭广众之下,竟敢诋毁史相公,不怕掉脑袋么?”

    听客之中,竟也有向着史弥远的,抑或听得压抑了,便用这威胁的言语,释放着心头不满的情绪。

    “嗬!杀吧,大好头颅拿去!”那说书先生倒也硬气,瞪了那聒噪的听客一眼,唰地一把扔掉半截折扇,厉声道,“他史弥远再霸道,还能堵上天下悠悠之口。咱这大宋朝,没有这不让人开口说话的王法!”

    “北伐,唉,俺可是想着哪日北伐功成,回俺汤阴老家看看呢?”

    “听说俺老家山东地界,兴起几支义军,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事?”

    听完说书先生一席话,听客席间登时热闹了起来,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不时地便是一声长叹。

    只是这日子还要继续,家国天下虽说忧心,但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事。议论了一会儿,听客们也就纷纷离席,散开去了。

    偌大的瓦舍,登时变得空旷寂寥。

    崔硕已是喝光了一壶碧螺春,只是今日这上等的茶水,喝得却是味道全无,喝下去只觉满口的苦涩。曾经熟悉而又陌生的历史记忆,一点点涌上了崔硕心头。

    蒙古,这才是来日最大的劲敌。而眼下的宋人,仿佛尚无人意识到此点,还在紧盯着金国不放。

    想起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纵然他这个多了千年见识的穿越者,依然遍体生寒。

    改变历史,谈何容易。

    纵然心有此想,却没得实施之处。自己不过是一白丁而已,眼下充其量只是有了些银两的小商人。这些朝堂大事,哪里又有自己插手的可能。

    一时间,心绪有些郁闷烦乱的崔硕,挥了挥衣袖,迈着沉重的步伐,出了瓦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