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一叶青莲开
新修葺的青石板街碎了一路，从城主府偏门裂至淮南道。道上，还有两匹被剑气斩成两截的骏马。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名剑果然不凡。”，夏离啧啧赞叹道。青衫剑客依旧面无表情，或是说已经阴沉如水，不见起伏。这位传闻有望一脚踏上江湖的青衫剑客当得起实质名归，单单这冠绝十余丈的锋芒剑气，便已经货真价实了。 夏离笑道：“城主以一剑赠我，来而不往非礼也。”， 夏离袖袍轻轻一挥。刹那间，那碎裂在的石块便是随着这鼓荡的袖袍轰然飞出，直射青衫之上！ 十余丈剑气那又如何？重剑无锋那又如何？ 我体内一身澎湃气机便是手中刀，手中剑。 青衫剑客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碎石如同利箭那般，划破长空直射而来，那呼啸而起的劲风，还有夹杂在石子之上那股澎湃浩然的气机终于是让他再出一剑。 手中握紧的青铜重剑缓缓抬起，定格在半空之中，青衫剑客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将重剑竖起，挡于身前。夏离眼眸微微眯起，只见碎石蛮横地冲击在重剑剑身之上，发出铿锵声响，那蕴含着巨大力量的碎石却没能贯穿这把重剑。只是坚持了数秒，便落在地上。青衫剑客依旧没有任何动作，连手腕也不曾抖动几分。 夏离望着剑身后的儒雅青衫，脸色赞叹。真的不愧是大巧无工，没有一点水分，完完全全是一点点的基本功修炼而来。身旁的清霜虽说在武道一途只是一个普通的门外汉，略懂皮毛，但她也能看出来这青衫剑客很沉稳，那份气魄，那份淡然，便是一位剑客大师独有的特质。 “无锋。” 青衫剑客喃喃一声，手握长剑，平推于前。铿锵一声，长剑出鞘，那握剑的手臂猛然爆发百斤力量，那隐藏在剑身上锋利无双的剑气更是一泻千里，如骇龙走蛇那般气势浩荡。重剑无锋，寒芒毕露。那重剑下奔流涌出的剑气如一条跳水而出的狰狞巨龙，气息澎湃，剑气游走之处，那碎裂的青石板街再一次凹陷，变成一条幽深的沟壑。 都说重剑无锋，大巧无工。我的剑应如我的人那般，沉稳，不需要任何的技巧，只要一剑又一剑的巨大力量，便能将敌人斩落马下。 只是，世人却不知道我的剑，有剑气，更有剑意。 无锋之剑，如何杀人？ 剑上有澎湃剑气，剑气如龙，龙跃虎踞，撕碎世间万物。 “如果你还是玩这些过家家的把戏，那么喂你这一剑便是已经到了尽头。”青衫剑客面无表情，风沙席卷时，低沉的声音喃喃道。 夏离神色收敛，终于亦是变得正经起来。他轻轻走前一步，将清霜护在身后。眼前那道如龙般狰狞咆哮的剑气撕裂着世间万物，剑气掠过之处，皆是一片狼藉，漫天的风沙模糊了夏离的双眼，头发随着狂风乱舞起来。 一剑便能教人低眉顺眼，一剑便是斩尽世间之恶？ 夏离轻轻摇头，青衫随风摇摆，夏离握紧拳头，伸出右臂，拳头面向青衫剑客却没有任何动作，手臂上金色的纹路若隐若现。 青衫剑客眼眉微微皱起，模糊的前方中他看见那位年轻公子伸出右臂，站立不动。只是下一秒，他瞳孔骤然睁大，只见横劈而落的那道澎湃剑气没有斩破他的拳头，像是遇到巨龙遇见了汪洋大海，瞬间便是被隐没了身形，而那道剑气无论如何冲击，无论如何声势浩荡，皆是昙花一现。一拳，便是隔绝在外，无法在前进一步。青衫剑客眼眉紧紧皱起，那隐隐若现的金光附着在夏离纹路之上，但他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为金刚，金刚不动。”， 夏离放下手来，那道让天地为之变色的凌厉剑气已经溃散，身前再次出现了那位手握重剑的青衫剑客。 “那是什么？”，青衫剑客忍不住问道，修剑二十年，却未曾看见有人单以一臂之力来破掉自己的无锋之剑，更未曾看到有人只是伸出手臂便轻描淡写地便是将剑气无形化解。青衫剑客复杂赞叹好奇之色，皆是涌现于脸上。 “佛门金刚。”， 夏离甩了甩手臂，暗暗骂了一声，以后再也不做这么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这道剑气不可谓不强大，那强悍的冲击让身有金刚之力的夏离手臂也是无比发麻。不过夏离也是偷偷地乐呵起来，果然这金刚之力便是好东西，大好东西，换作以前，夏离早就出枪抵挡或是躲避开来，谁还会那般愚蠢地用rou身去硬抗这一道剑气？ “原来如此。”，青衫剑客点点头，脸色恍然。虽说没有看过这样奇妙的神通，但也听说过佛门金刚不坏之身，一身金刚之力，阴邪不侵，厚若城墙，岿然不动。“难怪仅仅凭借rou身便能抵挡住无锋剑气，原来公子是修rou身之力，走佛道之路。”，青衫剑客语气赞叹。 “城主误会了。”，夏离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体中虽有金刚之力，但我并不是走佛门之路，我走的是霸道之路，重杀气，重力量。” “城主刚那一剑，大概已是接近二品顶峰修为，重剑无锋，连斩三位二品高手。而传闻有望一脚踏上那座江湖的青衫剑客，的的确确是实至名归。” 青衫剑客面容平静没有任何得意之色，嘴角却是苦涩，低声道：“那座江湖哪有那么好上的，世人看我一朝悟剑，出剑时连斩三位二品魔人，配上名剑无锋，有望踏上江湖。殊不知我出宗门曾和江湖上的某位绝世高手交手，仅仅几招，便已溃不成军。而那位高手告诉我，他在那座江湖仅仅只是末尾之流，登不上台面。而后来，我并没有因此灰心沮丧，足足花了一年时间闭关悟剑，感悟剑道，出关只为再寻那位高手交手一次。只是，即便我连斩三位魔人，但我如若有朝一日能重遇到那位高手，我还是没有丝毫胜算。试问我，又如何敢狂妄自大，扬言一只脚踏上那座江湖呢？” “对于那座江湖，我是不指望了。反正我也已经觉得人生满足了，有良人，有好友，有武功，虽然不高，但能够保护妻儿便是够了。至于那座江湖，以后便让我儿子去追逐仰望呗。” “城主倒也心性豁达。”，夏离笑了笑，也是觉得有趣之极。 “虽说如此，但晚辈还是想让城主递出那一剑，那传闻之中一年闭关只悟一剑的那一剑，那连斩三位二品魔人的那一剑。”，夏离脸色收敛，神色认真地望着青衫剑客。青衫剑客眉目深深地皱了起来，望着夏离的目光，沉默了数秒之后，语气平静地问道： “你真的要我送出这一剑？即便你是金刚之力，也有可能因此性命不保，你可明白？” 夏离点点头，沉声道：“晚辈早已想好了，请前辈赐剑。”， 夏离微微弯腰，神色平静。青衫剑客眼中掠过一丝赞赏之色，能够以身涉险，只为求得一剑，得到感悟，这样的年轻人已经多少年没能见过了？放在现今，年轻子弟哪有这样的胆魄豪情？那些嘴里嚷嚷着要去学剑的少年哪个手中握了剑就不会放下去的？一个二个没几天就嫌胳膊酸痛，腰部不行，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一点恒心都没有，连剑都没有握住，便是放弃了习武。这样的年轻子弟比比皆是，要么就是吟诗作对，风花雪月，要么便是羡慕那些来去潇洒的江湖高手，自己也想做到那样的地步，但却凡事仅仅三分钟热度，扎个马步也哭爹喊娘，浑浑噩噩不可终日。 青衫剑客是看不惯那些脆弱地像个娘们一样的年轻男人，所以城中很多权贵把子嗣交给他，希望能收作徒弟，他都婉言相拒。那些个个连腰杆都挺不直的脓包，又如何配作他徒弟？！相反，他很欣赏那种能狠下心对自己的人，以前他便是这般过来的，或许这种年轻人和他能有些许共鸣，他也一直认为，练武最重要的并不是资质和悟性，而是心性，坚韧不拔，持之以恒的心性，这才是他收徒的关键。 “我二十九岁那一年，闭关悟剑，三十岁时悟了一剑，足足花了三百六十五日，每一日，都在竭力感悟，希望能剑道大成，修为再进一步。三百六十五日，我只是悟了这一剑。这一剑本是为了出关之后那位高人而准备的，而如今，既然小友执意要求，那我也赠你这一剑，算是对紫檀木的谢礼。”，青衫剑客朗声一笑，青衫袖袍无风却再次飘荡，手中握紧的重剑脱手飞去，悬在半空之中。 “一剑可斩山岳，一剑可断沧海。” 只见那悬在半空重剑剑身白气萦绕，长剑清鸣一声，化作一道流光，在半空极速旋转。 重剑之上，数百道剑气汹涌而出，如巨龙盘踞，如大蟒摆尾，又如蛟龙出水。刹那间，天地便是变了颜色，一道道洁白凌厉的剑气在虚空肆虐凌乱地切割开来，漫天都是银光飘散，剑气汹涌。 那如银光汇聚的地方便是夏离所在之处，夏离神色凝重，轻轻一推，将清霜送去几丈之远。 刹那间，无数道凌乱锋利的剑气又重归一处，化作一道银光，从上往下斩落，犹如天上惊雷那般，直接朝着夏离头顶轰落而下。 夏离神情凝重，即便是金刚之身，遇到这一道澎湃疯狂的剑意也会身收重伤。无关修为，无关境界，这一道剑气足以让夏离严阵以待。 同样是一身青衫，夏离轻轻闭上双眼，体中气机澎湃翻滚，那心间莲台依旧封闭不可得。 夏离陡然睁开双眼，右手化作一掌，一掌便是拍向半空之上。 夏离袖袍突然疯狂地飘荡起来，那金色的纹路脉络愈发明显，体内气机如同波涛骇浪，在体中卷起一浪又是一浪，朝着那心间处封闭的莲台汹涌而去。一次又一次地冲击，这莲台依旧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刹那，当这道能毁绝淮南道的剑气将要斩至头顶时，心间的那一座莲台前，有一片花瓣却轻轻向外弯曲。 而此刻，夏离手掌中金色的纹路赋予全身。 夏离睁开双眼，眼眸锋利，呢喃一声： “青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