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异邦道人
秋末冬至，东城之内，房梁皆已附上一指厚的积雪，西门一带街市来往十分繁忙。 西南方“十万大山”的国界中，广袤山林中经过的旅人浪客往返众多，或留城内，或往闽国北上。 “吁。”城门前挤满了客商人群，一辆马车停靠在出城口，。 车内人掀开帘幕。 “车夫，何不继续赶路。” 马背上的车夫遥指远方飞雪中的茫茫人影说：“没办法，天降雪，将军府封了官道，只许官府的车马通行。” “走小道也行，只要能赶上，车钱照给。” “客官别为难我了，这大雪封山，三尺外不分人影，马也难识途，山路小道我也走不了，您还是请回吧。” 东城西门内。 街道上行人纷纷，许多房舍门店早已关上了大门，雪中街道的各家牌坊已模糊不清。 贴近西城门一家最大的酒馆内聚集了各路旅人客商，不少江湖人士，酒馆内桌椅老旧，多布满刀口剑痕。 店内的伙计是门客出身，接待的也都是些武人浪客。中间坐有一带刀客独坐一桌前，伙计默默端上茶水，再不过问。 飞雪卷入，正门大开，伙计忙于奔走，以为是风雪撞开的大门，几步上前正准备封紧大门，却见白茫中显现出两人的身影。 伙计打量了几眼推门而入的二人，同样是身着异邦服饰，青年较为单薄，一旁雪地中的随从力士几乎是光膀上身，二者完全不像本国 人。 伙计心中暗自揣测：“怎么来了两个彝国人，照西门一带的规矩，一个都不能接待。”转头看向坐在中央的刀客。 刀客使了个眼色，伙计连忙说道：“不好意思……” “留宿一宿，明天就走。”异邦人卸下斗篷，胸前的赤色刺青与力士相同。 “不好意思，小店客满，客官还是上别处住宿吧。”伙计颇有些难为地说。 “欺我不识闽文？门牌上可并非是这么写的。”异邦青年与力士不顾劝阻上前，环顾酒馆四周，引得许多武人浪客注目。 伙计瞥见掌柜瞪了一眼，额头冒汗，瞧了瞧异邦人腰间挂饰，又说道：“客官可带够住宿银两？” 异邦人提出一贯钱币按在桌上，“够了没？”刻有彝国文字的钱币金光闪闪。 “实在对不起。”伙计拿在手上观摩了一阵，还递给异邦人，“此钱币市面不流通，恕本店不能收。” “那不要紧。”异邦人收起钱币攥在手心，抬手一伸，四指擦动，手隙之中，竟有金粒流出，滚落在木桌上。 再一张手，钱币已分文不见，伙计暗自惊奇。 “市面黄金是通用的，这些，总该够了？”异邦人推开伙计，二人走入酒馆中央。 四面投来越来越多旁观者的目光，多是不怀好意。 酒馆内几名江湖旅人叩碗拍桌，“彝国人。”“哼，两个彝国人？”“不懂规矩，还想住店？” “我们不仅要住店，还要在这里吃喝。”异邦人回应道，眼光却并没有落在武人旅客身上。 酒馆内的几位路人旅客站了起来，四散走去，将原本空余桌位全部占坐。 伙计挺直腰板，转头对二人说道：“抱歉，没位子了。” 彝国力士突然几步上前，坐在了一名客商的四方卓对面，面目凶煞地凝视着客商。 这名客商望四周，气氛愈加剑拔弩张，见形势不妙，为避免找麻烦，急忙招来伙计，结账就走。 “现在有座位了。”力士语气低沉，用一副别扭的口音说道。 刀客放下茶碗，对身旁的另一名伙计小声言语了几句。 伙计连忙点头：“这点小事，当然不劳烦大人亲自处理。” 异邦人与力士点了酒菜，在座椅等了许久，等到的却是酒馆的四名武者护卫围了上去。 四名武者围住了力士，门客出身的掌柜亲自上前，警告异邦人：“早就说了，本店客满，没有空房给你们住，请另寻他店。” “巧了，西门一带所有酒馆，所有掌柜都是同一副说辞，待我亲自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客满。”异邦人走向酒馆阶，掌柜拍住其肩 膀。 “你们要是想找麻烦，恐怕来错地了。” 异邦青年脸色阴沉，“找麻烦的是你们，松开。” 掌柜一怒，欲拉住异邦人，却不料顺势抓到异邦人所戴的一串念珠，手轻轻一用力，串绳崩断。 十多颗念珠四散，眼看要落地，却符光一闪，停顿滞空，又如离弦之箭般八方飞射。 一时之间酒馆内桌椅断塌，碗罐破碎声四起，柜台上装满好酒的酒坛全砸了个精光，掌柜抱头蹲坐，伙计惊吓不已。 “休冲我家道人无礼！”力士发怒，四名武者护卫八只手臂齐伸，想要制住异邦力士，力士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一手两人，如提鸡 犬般提起四名武者，推扔到了一旁。 刀客终于按捺不住，拔刀出鞘，纵指二人，“在我的地盘闹事？” 异邦人瞥见刀客腰间腰牌，认出了其将军府都伯的身份，一时间骑虎难下，“看清楚，是店家动的手，我可没还手。” “老子不聋不瞎，刚才那大汉叫你一声道人，将军府管辖之内，逞妖邪异术者，罪加一等！” 见刀客对异邦人拔刀相向，力士立即转身奔向刀客，其身躯看似笨拙却出奇地迅捷，转眼间移步刀客身前，挥臂出掌，如巨猿一握， 仿佛下一秒就要擒住刀客的头颅碾个粉碎。 刀客侧闪绕身，背对力士，刀柄一击正中其胸口，力士瞬感力止于四肢，气顿于胸腔，左膝再受踢击而跪地，前后不过三下眨眼的时 间，就已被刀客原地反手擒制住。 此时此刻酒馆内的客商见势不妙，早已作鸟兽散，留下酒钱在桌上，逃离了正门。 一些江湖人士靠在墙壁观战，“老商已经突破聚气境，能与他对上手的敌人，我们恐怕帮不上忙。”都不敢轻举妄动。 “算我走错地方了，放开那蠢奴，我主仆二人自寻别处。” “犯了太岁还想走？你们什么罪名，刚才我已说得够清楚了，先跟老子上将军府走一趟吧。” “我看就不用了罢，贵国与我朝乃结谊之邦。”异邦人神情自若，“律法有别，仅凭阁下一言，怕是定不了此罪。” 刀客一笑，“打坏了这么多东西，不赔你出得了酒馆这扇门？定你一个聚众闹事的罪，我看不为过。” 异邦人眉头一皱，看了看四周，“赔？我哪有那么多钱……等一下，你看这些够不够？” “什么够不够？”刀客注意到一旁角落暗中的闪光，异邦道者心神一动，法器念珠从碎坛中飞射而出。 早有反应的刀客架刀而挡，却又本能地察觉不妙，侧头闪躲，飞射的念珠竟洞穿刀身，留下一道整齐的圆孔，与刀客擦身而过，撞穿 了柱子与石墙。 “老子的啸钢刀！”众人皆惊吓，酒馆sao动尚未平息，三枚念珠法器再次于暗中符光乍现。 刀客一咬牙，放开一手擒拿住的力士，迅速屈身躲开了飞射而来的三颗念珠。 身后的蓑衣人暴露在了视野之内。 没人注意到蓑衣人是何时走到刀客身后的，似乎争斗一开始时，蓑衣人就站在那个地方，一直把玩着两枚瓷碗。 三颗念珠朝向蓑衣人破空飞射而去，没人看清他的手是如何动作的，三颗念珠消失之时，更没人看清是何时多出来一枚瓷碗。 三枚瓷碗已立于桌上转动。 异邦人，力士，刀客，所有人静静注视之下，转动中的三枚瓷碗逐渐停息，三颗念珠法器静置于碗中。 刀客缓缓收刀，异邦人与力士靠立，三人沉默不语。 蓑衣人先向两名异邦人发话：“你们是彝国人？” “是……。” “纵使是店家无礼在先，你们动手在后也算扰乱城中治安。” “的确。”异邦人微微点头。 “念在你们初来乍到，责罚，这次算免了。”“多谢，大人。” “掌柜。”“在。”“你们刚才待客的方式，我全看在眼里，实在无礼之极。”“大人……教训得是。” “如何妥善处理，看着办。”蓑衣人就桌而坐，“至于店内损失的赔偿。”手指刀客道：“算到姓商的账上。” “啊？哦，明白了。”“怎么是我？” 掌柜朝异邦人拱手鞠了一躬，“刚才多有得罪了，我这就去为二位客官安排就住。“ 两名异邦人随掌柜上楼，围观的众人各自归位，吃喝健谈，一场争端才算彻底平息。 蓑衣人与刀客对坐而解衣，其身份正是将军府都尉启龙泉。 刀客摘下斗笠，正是将军府都伯商尊虎。 “为什么约在我的地盘上见面？”商尊虎问。 “时间紧迫，能保证周围都是你的人吗？”“江湖黑白道上，都是多年的交情。” “此地像个闹市。”启龙泉异常谨慎，“至少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商尊虎“我真没想到，如今连将军府里，也……”，悄然叹息，举杯斟酒，欲言又止。 启龙泉神情严肃，“近日城中又多了许多彝国人士，不会是巧合。” “就我所掌握的情报来看，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方向。” “茫琊谷。”二人异口同声。 “刚才那两个说不定就是彝国派来的细作，正好捉回去审问，为什么放了他们？” “问？问能问出什么，真正的线索，是查出来的，我的意思，这里是不是你的地盘？” 商尊虎若有所思，点头道：“明白了，我会派人严密监视调查此两人。” “不要打草惊蛇，事情进展比想象中更早。依我看，有必要召外出历练的年轻一辈。” “是指……青光城的那一批子弟？为什么？“商尊虎神色十分担忧。 启龙泉十分警觉地说：“此事非同小可，以他们的身份卷入其中，会牵扯到更多的东城势力，事不宜迟，速传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