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抛弃
面对着空荡的街道，裴英赫眼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有些惆怅。 对不起，哥，大家。 裴英赫无法忍受，无法忍受拉起小提琴的时候，回想起的那些回忆。 每次演奏之前，让裴英赫安下心神来的，都是阿爸教导他的话语，都是阿爸的笑容背影，都是阿爸的回忆给予他安定心神的力量。 可是现在无法做到了，想起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的时候，同时涌现的还有恨意。 他已经无法平静下心来拉琴了。 至今他还清晰的看见，地上那断裂的小提琴上，自己落下的眼泪，滴在琴弦上，被割为两半，一般流进了琴内，一半顺着琴面，拉出细细的泪痕。 仿佛小提琴，也在因为主人的抛弃，而流泪一样。 鼓励他拉琴的力量消失了，那无可取代的力量消失了，裴英赫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孩子，甚至比其余的演奏者还要不如，他连安静心神都做不到，拉琴如果没有一颗平静的心，哪里能演奏出曲子的情感。 这是，那个男人告诉他的道理。 他一直坚信不移，而事实上，那便是真理。 如果找不到能让他安定心神的力量，找不到拉琴的理由，他将再也拉不出一首曲子。 五月初的夜风，依旧凉着。 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裴英赫苦涩的笑着，解开衬衫的纽扣，任由凉风顺着衣缝灌进衣服里，阵阵凉风吹冷了汗水，让他忍不住打着哆嗦，却恰恰也让他那颤抖的双手显得没有那么特别。 颤抖不是因为懦弱，是因为寒冷。 裴英赫这样自欺欺人着。 李智贤凑着身子看着不远处的昏黄，却是依然没有看到亮着车头灯的公交车从那里带着光明驶来，倒是在这个凉夜里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自觉的走进，想要看的清晰些，眼前的少年，让她有些迷离。 裴英赫那看起来有些单薄的身影，被风吹的有些飘摇，解开几粒扣子的白色衬衫，在风里荡漾，若隐若现着结实的胸膛，以及清晰分明的锁骨。 凉风凌乱了刘海，吹眯了眼睛，裴英赫缓缓抬起胳膊，抚着被夜风扬起的发梢，抿起的嘴角没有一丝弧度。 苍凉而又哀伤。 “你怎么在这里。” 裴英赫下意识的转过头去，正好对上李智贤那双美丽的杏眼，眨巴着眼睛，一时有些没缓过神来。 “呃...” 张嘴巴不知道再说什么，刚才一番惆怅，却是让裴英赫忘记了自己横跑过来的目的。 自己不就是过来准备找她的吗，没想到自己走神一会，却是让人家自己找过来了。 “我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李智贤皱着眉看着她，皱了皱带着小黑点的琼鼻，说不出的可爱。 裴英赫压着自己被风吹乱的刘海，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有些含含糊糊的说道：“我在这边打工，刚刚结束了。” “喔。” 李智贤轻轻的应了一声，却没在说什么，而是转身往回走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来问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在她看来这就是莫名其妙，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甚至都谈不上认识，自己为什么要过来问候一声。 撇了撇嘴，李智贤不在去想这些，向着公交牌走了回去。 可是身后临近的脚步声，却是有又让她莫名的心烦起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李智贤转过身来，双手紧紧抓着包，一脸警惕的看着身后的裴英赫。 双手插在裤兜里，裴英赫不再去管刘海，任由它被风吹乱，“我也要过去等公交车，并不是故意要跟着你，只是目的地相同。” 抿着粉嫩的嘴唇，李智贤盯着他看了一会，可是除了从裴英赫的眼里读出一丝惆怅，在也看不出什么来，只得转过身子继续向前走着。 漆黑又安宁的夜里，刮着凉风，周遭过分的寂静。 斑驳的昏黄灯光下，少女少年以前以后的走着，连接两个人的，只是被灯光拉长的影子。 隔着高高的公交牌，两人各站一边，没有人说话，没有眼神，仿佛无形的默契。 李智贤的内心并不平静，她心里有着好奇，有着疑问，有着莫名的担心，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她阿爸眼里那位总是憨憨的笑着的少年，眼里竟然流露出了惆怅遇悲伤。 好奇归好奇，担心归担心，她却是没有开口询问，那不是她的责任，也不是她的义务，两个人甚至从来没有正式交流过，没有相互通报过姓名，没有一丝好感。 有的，只是一场追逐，一场哭泣，一场莫名其妙的分离。 她不开口，却并不代表一边的裴英赫不会开口，上一次见面他心里便埋下了深深的疑惑，现在他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裴英赫看着女孩那精致的侧脸，好奇的问道。 很难得，对于陌生女孩他竟然可以这样自然平常的问出问题，对于他来说是一次不错的开始，裴英赫没有发觉自己的变化，只是静静等待女孩的回答。 可是李智贤依然目不斜视的盯着马路对面，好似那里有着什么风景一般，半点也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轻笑一声，裴英赫没有在意，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什么，对着身边这个陌生的女孩，有股莫名的信任，虽然他不认识她，甚至都不知道名字，却总有一股声音告诉他。 你可以相信她。 唯一能解释的理由，大概就是她是大叔的女儿吧。 有些莫名其妙，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欧妈病了，在医院躺着，这段时间多亏了大叔在照顾，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裴英赫伸着懒腰，随意的说着，今天他可真是累着了，来来回回他都不知道自己排练了多少回，反正一只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哼！” 果然说道郑锡元，李智贤瞬间有了反应，只不过，却是冷笑一声。 “真是可笑，自己的女人病了，他不去照顾，却跑去照顾别人的女人，他还真是好心。”李智贤面带笑意的说道，可是上挑的嘴角，怎么看都透着nongnong的讽刺。 裴英赫有些茫然的看着她，双手插在裤兜里摇了摇头，“感觉你的话有些怪怪的，不过据我所知大叔他没有女人，而且我欧妈也不是别人的女人，欧妈是我的女人。” “你的！？”李智贤目光怪异的看着他，显然是想岔了。 裴英赫轻轻点着头，嘴角露出一丝温暖，“是啊，欧妈只是我的欧妈，可不是别人的，欧妈只会是我的。” “对了。”裴英赫忽然一阵恍然，好似想起了什么，“我还想问你，我的名字是大叔告诉你的吗，不然上次你怎么会知道我叫裴英赫的，明明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李智贤转过脸来，冷冷的瞥着他，“我不管你欧妈到底是谁的，我只知道现在我欧妈躺在医院里，可是我的阿爸，她的男人，却没有来看她哪怕一眼，反而是去殷切的照顾你欧妈，难道你阿爸不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妻子么！？” “我阿爸！？” 裴英赫咧着嘴，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眼里却露出与刚才相似的悲伤。 “大叔告诉你我的名字，难道没有跟你提过我的家庭吗，我的阿爸......” “抛弃我们母子俩一个人离开了。” 睁着大大的眼睛，李智贤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裴英赫，眼里透着些许不敢相信，良久，面色却是平静了下来，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低着头。 而身边的裴英赫也早已经没了兴致在说什么，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对面出神，也不管多少凉风吹了他多少苍凉。 轰轰的汽鸣声，有些嘈杂的响起，斑驳的路灯里缓缓亮着两站明灯，公交车从远方缓缓驶来。 公交车内坐满了人，根本就没有空座位，裴英赫与李智贤两人，只能肩并肩的站着，一起看着窗外的路灯，化作昏黄的光带。 稍纵即逝的街景，消逝的太快，没有给人一点留神的余地。 李智贤看着窗外的倒退的夜色，轻轻的开口，“你欧妈的病严重吗。” 裴英赫不知道为什么女孩突然关心起他母亲的病情，却还是如实的回答道：“很严重，非常严重，这一次差点就真的离开我了吧，万幸她醒了，不然的话。” 裴英赫扯着嘴角，满眼的苦涩。 “李智贤。” “mo!？” 裴英赫有些惊讶的望着身旁的女孩。 李智贤转过头看着他，眼里闪着莫名的光彩，有些情绪裴英赫看不懂，但至少他读懂了一种情感。 它叫做悲伤。 “我说，我的名字叫做李智贤。”李智贤转回头去，继续看着窗外的街景，只是莫名的，好似语气轻柔了几分。 “李智贤？？？” 裴英赫喃喃自语的念叨，心里却是充满了疑惑，大叔明明姓郑，可是作为大叔的女儿却姓李，这是为什么，裴英赫想不通。 “为什么你.......” 公交车骤然的停下，还没等裴英赫问出心中的疑惑，李智贤已经先一步走下车去。 裴英赫急忙的想要跟下去，可是已经关闭的车门，已经缓缓启动的公交车，都告诉他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次，他站在车外，女孩站在车内，隔着车窗看着她流泪，听不清她那嚅喏的话语。 这一次，他站在车内，女孩站在车外，隔着车窗看着她苦笑，依旧听不清她那嚅喏的话语。 裴英赫看着那道渐渐模糊的身影，心里骤然涌出一丝失落。 “没想到......” “我们都是被抛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