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无武不欢（2）
道真子几人只顾照看苍明子，忽然听到多吉大喝一声，向前疾跨一步，举掌朝那人击去！ 袁穹抬脚一踏，已经把身前那根粗大横梁齐中踩断，右掌向前横推，迎了上去！ 两人掌力一撞，只听“砰”的一声，袁穹身子晃了晃，多吉却连连退了五步，脸色刹那间涨的血红！ 袁穹笑道“我只使了四成力。” 多吉深吸口气，压下胸中那股翻涌欲呕的感觉，踏步走到袁穹身前，这才举掌拍出！ 袁穹仍旧单掌一迎，又是一声闷响，多吉仍旧连退数步，腿一软便要坐倒，大骇之下急忙拿桩站稳，只感觉胸口有股热气直往上冲，只得运气凝息，心知再妄动内劲，恐怕就得吐血了。 袁穹扬了扬手“五成。” 一众人尽皆骇然，看这人那满不在乎的样子，恐怕确如他所说，但只以一半功力便打败当今武林中属一属二的多吉喇嘛，又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要知道这种光以掌力内劲决胜负的打法实在是取不得半点巧，恐怕不是这人还有留手的话，一掌之间就能把多吉生生震死！ 云帆看的大急，连连叫道：“文悦，你跟他认识，赶紧劝架啊，再这么下去，这……” 其实韩文悦心中焦急并不在他之下，但袁穹这人喜怒无常，而且武功高的离谱，万一真激怒了他，难保会出什么事。自己并非是不想说，可这个中原由，又怎能一两句话间就交待清楚？ 张鳞心中同样着急，但他素知韩文悦为人，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既然不说，自然是有他的理由，不过这理由一时半会间却也琢磨不透，饶是他一向智计百出，此时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方法来。 云帆见韩文悦不发一语，只以为他是怕了袁穹，不由得心中大是有气，当即站起身，就要向台上跃去！ 张鳞一把拉住他“文悦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你瞎激动个什么劲！” 云帆其实也只是急气，韩文悦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当下便喊道：“现在都成啥样了？还说啥道理？” 张鳞正要说话，忽听旁观众人又是一声惊呼，急忙转头往场中看去。 原来多吉受创，也实在提不起力气再战了，场边的于老担心这人暴起发难，抢先出手！ 他知道这人非同小可，因此一上手便是碎雪剑法中的极致：日出雪融！ 长白剑派的这套碎雪剑法，确为近代剑法中登峰造极之作。 自明末火器渐盛起始，中国一直引以为傲的武术，便开始走了下坡路，再到后来，传统的刀剑等兵器，已极难派上用场，各派均以研究拳脚作为重点，图个强身健体防身自保，以往那种以武立世济人的景况，早已不复重来。 碎雪剑法正是在这样一种矛盾的时代诞生的，人常形容一项创造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这套剑法启下倒未必，但承上显然足以，它总结了之前剑术的种种利弊，只强调削、刺两个动作，将剑这一武器的轻灵发挥的淋漓尽致。 比赛时韩文悦曾见过李鹏飞使这套剑法，以他见闻之广以及对剑法的钟爱，尚且对这套剑法赞不绝口，可见其的确有不凡之处。此时自于老手中施展，自然更是精妙绝伦！ 袁穹只见一老人飞身跃出，身在半空，剑光连闪之下，已经把自己四面八方都封死，也不禁赞道：“好剑法！” 但他毕竟功夫比于老高出甚多，当即向后斜跃，身形腾转之际，已经尽数避开剑势，竟然是依着于老剑法的顺序，恰好在力尽之时闪躲，大袖飘飘飞舞，当真是潇洒异常！ 台下一众人心中也是暗暗喝了声彩，要不是这人来路古怪摸不清底细，恐怕立时就要叫起好来。 于老更是佩服到了极点，这招日出雪融招数虚虚实实，极难招架，更别说是闪避了。他心中恼怒这人一出手便连创四人，是已这剑虚招中犹自加了三分，因此威力更增，对手如有武器在手，仗着招数精妙或可招架的住，但单凭身法便尽数避过，真是闻所未闻。他前几招一落空，这日出一剑，也就无从使起了。当下挺剑一立，道：“拔剑！” 袁穹笑道：“你剑上无锋，老夫以利器应对，岂不是占你便宜？没得折了老夫名头，就以双手陪你走几招也就是了。” 他这么说其实是记着对韩文悦的承诺，要韩文悦放心罢了。在撒哈拉时他曾说过，自己那柄白虹剑比火精剑也未必差到哪儿去，假如此时用，他一来武功远比于老高的多，二来兵器占了便宜，那么就没什么乐子可找了。殊不知韩文悦早已大不放心，以内功杀人伤人，对于他这种高手来说，恐怕比起用剑更得心应手。 于老自然不明白他的意思，闻言大为恼火。自己好歹也是武术界叫的上名号的人物，竟然连让人家拔剑的资格都没有，他一向内向不善言辞，也不多说，挺剑连连抢攻！ 他在这套剑法上足足下了大半辈子苦功，这番含怒出手，更是威势不凡，众人只看见一团白光舞动，连连罩向那人！ 袁穹却是看的大感兴趣，仗着身法超群，在剑光中穿出穿入，仔细观察对方招数。 于老见使了半天剑锋连对方一边衣边都没碰着，怒气更增，一柄长剑上下翻飞，使的更加紧了，但他快，这人比他更快，每次眼看着剑尖就要刺到对方，剑到了，人却没了，如此重复，怒气中也夹杂着几分无奈，几分佩服。 如此于老剑法连施两遍，袁穹也摸到个大概了，当下不再闪避，改以双手食指招架。众人只听到剑刃砍在手指上竟然发出硬物撞击的声音，不由得大奇。 于老这把剑没刃，但他内力也甚不弱，剑气激出伤人也不是不能，虽然说这人内力之强世间罕见，于老剑气刺不进去也算说的通，但绝无可能发出这种怪声的道理。 云帆早已看的呆了，好一会才推了推韩文悦“这……这叫什么功夫？” 韩文悦此时心下稍定，左臂疼痛也止住了，一看见袁穹这招，便想起在沙漠中的时光，心情大好，笑道：“你猜猜看。” 云帆睁着大眼看了好一会，才迟疑道：“这是……金刚指力？” 韩文悦笑着挑挑大拇指。 云帆啧啧连声“好家伙，服了。” 这金刚指力据说练到上层，五指便化为钢铁般坚硬，虽说遇上神兵宝剑仍不免断指之痛，但寻常刀剑，确实也抵挡的住。 云帆这边赞叹，却没注意到对面少林智远大师双眼圆睁，紧紧盯着袁穹。 场中两人斗的更加紧了，袁穹似在思索着什么，随手招架，同时脚下将那散落的大木连连踏断，不一会工夫，十多根大木头竟然都被他踏的粉碎，场上积满了木屑。 于老虽不知他是什么用意，但也不得不佩服这人功力之深，手上可丝毫不敢缓下半点，往往一两招过后就是一式日出雪融，碎雪剑法中最为精妙的就是这招，也是唯一有可能制住这人的一招。 如此又斗了十多分钟，袁穹忽然双眼一亮，笑道：“这招可是这么使的？”话音刚落，身形忽然一变，场中倒似又多出八个袁穹一般，同时伸指向于老进击！ 道真子众人以及韩文悦云帆等较为出众的弟子都已经看出，虽然袁穹手中无剑，但这一招正是于老使过的日出雪融，不由得齐齐惊呼出声！ 于老更是大吃一惊，眼见这人使出的招数几乎和自己毫无二致，但速度和角度远比自己精妙的多，最后日出一指不知怎得便点到自己胸口，随即凝力不发身形停住，自己心中奉为宝藏的种种精妙招数刹那间被彻底推翻，双眼发呆，剑脱手落在地上。 袁穹见对方一脸复杂表情，沮丧失落苦笑兼有，也不知怎么了，只得收招退回原处，心中大是纳闷。 他怎知碎雪剑法相传练到极致，便如同八人同时进击一般，这种境界长白剑派历史上也不过只有创这套剑法的前辈做到过。于老一生苦练本门绝学，只盼练到这招日出雪融如八人同时进击，自己虽不能把长白剑派发扬光大，也算是练成了师祖遗下的绝招，心中多少能够获得些安慰。哪知他一个陌生人，不过看着使了几遍，一出手就如同九人进击一般，一生中的目标瞬间崩塌，怎能不难过失落？ 于老为人太过内向，再加上孤家寡人一个，通常给人的印象都是勤勤恳恳无欲无求的庄稼人形象，就连李鹏飞，也弄不大明白自己师父喜欢些什么。众人看他发呆，都不大明白出了什么事。 李鹏飞只道这人伤了师父，急忙奔到于老身边，道真子也奔了过来，检查了好一会，倒不像是受了什么伤，只是两眼无神，问话也不回答，李鹏飞心中又急双气，忍不住骂道：“妈的，你把我师父咋了？” 袁穹也正奇怪这老人怎么了，听了这话，双眉一竖便要发作，总算看对方年纪不大，再加上和韩文悦有言在先，这才按下火头，冷笑道：“我怎晓得？难不成伤没伤到人，老夫自己还不知道么？” 李鹏飞大怒，立时便要冲上去拼命，忽然觉得胳膊一紧，回头一看，原来正是于老拉住了他。 李鹏飞心里一喜，急忙道：“师傅，您没事吗？” 于老却并不回答，叹了口气，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确实不假啊！”接着向袁穹抱拳躬身道：“老兄叫什么名字？” 袁穹瞟了韩文悦一眼，原本是不大想说，但总觉得学会这老人绝招，也算是欠人家一份情，他性子极是淡泊，并没多少事放在心上，唯独对于这人情方面，却是丝毫不肯欠人半点，顿了顿，这才道：“老夫姓袁名穹，字明远，道号清心。” 道真子原本就怀疑这道士正是韩文悦口中的袁穹，此时听到他自己说出，还是忍不住低呼一声。 自韩文悦谈起袁穹开始，道真子便对这人很有兴趣，不过当时距内三堂比武会开始已经没几天时间，道真子便想，最好是等到一众掌门聚会时再说这事，交流起来比较方便，但谁想这些天连出意外，这事也就一直没机会提，是以其他掌门人，并不知道袁穹是谁。 于老呆了呆，口中喃喃低语，忽得抬起头，似乎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苦笑着回头向场边走去，仿佛在一瞬间，便老了几岁一般，原本硬朗的腰板显得佝偻，脚步也蹒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