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只 村里来了个收税的
出身自福克郡，今年才刚过三十岁的三等税吏官，托马斯先生，听到克鲁尼路村广场中的大铜钟，敲响后所发出的噪音，被刺激地下意识呲牙咧嘴，同时适时用手堵住了耳朵。早知道，就不去命令手下人上前去敲这口破钟，年久未使用过的召集钟，敲响后的声音不谈清脆与否，简直不像是这个年代的青铜器能够有的刺耳浊音，入脑后难听到了极点。加上振动过后从铜钟的内壳里不断往外飞扑出来的灰，税吏官怀疑是不是手下人多用力敲敲，这口破钟就要马上散了架。 “真倒霉。这什么鬼地方。” 自领命从繁华的郡城带着人一路披星戴月，长途跋涉，一路好赶往这个藏在森林里的穷乡僻壤开始，一路上简直就是背运透了。原以为小几十年前，这块地头儿也算得上是树海边界的重要商道上，较为人际茂盛的中转站之一，不管荒弃了多久，好歹模样上会还像那么回事。结果到了之后才发觉，比他远房表兄领地里守林人聚落小几年前的境况都不如。 “难怪，就我一个，能这么简单就争取领到了这个‘优差’，那群混蛋还看着我笑，是早知道了吧，混蛋。”税吏官心里腹诽下，此时可能正在郡城里花天酒地的同僚。要不是有内幕消息说完成这件任务，能得到郡城里大人物的赏识，他才不会傻头傻脑在没怎么搞清楚状况下，主动请缨接过了这份不怎么讨好的差使。远房那位表兄跟他家的关系，最多只不过同拥有一个家族姓氏罢了。还犯不着劳动福克郡里堂堂一位三等税吏官亲自出马跑一趟。 托马斯抬头望望天色，挂在天空的太阳此刻还半遮着脸，树梢上还能看到它小半个身子。总算他是赶在入夜前赶到了目的地。一路真是难走的紧，除了一条几乎埋在灌木丛里的土路，路边上连个参照物都没有，连日过来，他不想再在野地里多过几夜了，否则没等回到郡城，他自己都要灰扑扑地变成个野人。 “早点把事办完，在这个小破村子里好好休息一晚上，然后早点回郡城去。”托马斯三等税吏官心里将未来的行程规划的很好，他甚至感觉到了晚上休息时候久违有热水泡脚后的舒爽感觉。一想之下彷佛连耳边那刺耳的钟声都美妙了有不少。 铜钟的声音接连回荡在克鲁尼路村上空，足以谋杀人类耳膜的响声吵醒了小村子里面不少刚喂过奶，已经睡着的小婴儿。正准备晚餐的主妇和男人们从房子里探出头，加上女人和孩子，不多时，百多号人齐齐都被突然响起的钟声吸引到村广场上来，一下子的时间堵满了本来空旷的小广场，男女老少带着好奇地眼光看着外来的，骑着马的税吏官一行人，不解远道而来敲响钟的官老爷们想要干嘛，纷纷各自小声低语交谈着，百多人聚在一起讨论的悄悄话，音量能汇成大批蜂群一样讨厌的嘈杂声，甚至有些吓到了税吏官胯下的骏马。 “吁~吁。”牵牵缰绳，安抚下乖顺的坐骑。税吏官接过这趟差使后，足有带上一百多号人。不过径直跟着他闯进村子的，除了税吏官本人以外，就是郡城里配给他的那十几个有马的骑兵，其他人都还在村外休整着。自然，托马斯是不明白，为什么领主要让他带上一百来个士兵，任务区区就是将偏远地区的一个小村子重新收归王化。仅单凭他身后的十三个骑兵，也就不怕树林里这些几乎退化成半野人了的泥腿子能翻过天去。到时候吊起来几个不醒事的，或者绑在骑兵的马后面，自然能让不知好歹的家伙们搞清楚谁才是老大。 “村长呢，让你们的村长出来，你们的村长在哪儿。”托马斯高高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对着他眼中的这百多号“泥腿子”、“乡下人”喊着。“大人物”似地，颐指气使的口气中，那股来自繁华郡城的自傲自认能让这些乡巴佬们“自惭形愧”。 “城里的老爷。”税吏官发言后，没有人接话，还是克鲁尼路村的胖胖裁缝店长率先站了出来，胖脸上带着一贯和气生财的笑容。“我们这儿好些年都没有村长了，老爷是想干嘛。” “没有村长？”还真是个蛮荒的地方，说是乡下都是谬赞了。托马斯觉得也许今天晚上连伺候泡脚的女仆也没有，那还不如又在帐篷里面过夜啃干粮，语气越发不好起来。眉毛纠成一团，半眯着双眼，听闻习惯下乡的同僚说，这样的表情对那些村佬产生的威慑更大。 “那就没个管事的吗，这个小破村子里面！”托马斯说话的语气逐渐加高，自己也觉着挺好，满意地看着几个面向他最近的村民随着他的声调似乎被自己盛气凌人的威吓给吓得退了几步。不过答话的那个胖佬裁缝却还保持着笑眯眯的面容，这让税吏官觉着他的“威压”还不太足。 “城里老爷，自从那条恶龙来到森林附近，村长老爷早就带着家眷去郡城了。目前村子里面有什么小事，都是大伙儿帮衬着我们几个老家伙一起协调着。” “喔。原来这样。”托马斯听着，面容颇有些不以为然。“那看来跟你说，那也是一样。”说罢，右手一伸，自有随来的骑马扈从递给他一卷有些发黑的羊皮纸。税吏官割开封口的火漆与系绳，双手一抖，将羊皮纸展开在面前。 “咳咳，奉‘万物之主’垂怜的，统治光荣的乌戈尔伯国之主，巴塞伯爵谕令。包括树海外，所见，所有，整个克鲁尼路之地，历来应属于，效忠于乌戈尔伯爵的，虔诚臣下，潘恩·托马斯男爵阁下所有，现特下谕令，在‘诺多斯’见证之下，重归为文字。罗摩历731年，十一月十八日，至此。” 托马斯税吏官清了清喉咙，以他这个年纪的壮年人能发出最大的音量，不带感情地对着马下那一群“乡巴佬”们宣读羊皮纸上的谕令。很显然，一直到托马斯宣读完毕，绝大部分人还都不懂马上的“那位大人”在喊些什么，当然，最靠前的几个村民，包括胖胖的老裁缝和酒馆老板等几个，是都明白了。 “哦，真好哇，贵族老爷们终于想起我们了。”靠前的人群里响起一个粗豪的不和谐音，当然，连村里的傻瓜也知道那不是在高兴。 “是啊，欢呼吧。”高高在上的税吏官不屑于和马下的乡巴佬在言辞上计较。“已经把你们从恶龙的掌控中救出来了，你们是应该欢呼的。” “但也别忘了，缴税。”托马斯转过话头，说到他自己的老本行。“男爵怜悯你们，未来几年内，只收你们四成正税。人头税也免除一年。不过呢……” “你们这条路该修了，从郡城赶到这里竟然花了我一星期的时间。”税吏官别过马头看看村口，以理所当然的口气说。“我就代男爵说了，今后的三个月里，你们每户都抽出一名男丁集中去男爵领集合，参与修簇通往郡城的道路，别忘了自带干粮和饮水……”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末了还不忘加上句。“修路，这对你们也是大好事。” “呸！”最先人群中说着反话的粗豪声音站了出来，皮肤黝黑，正是村中的铁匠。“当年是谁把我们丢给恶龙的，官老爷们可都先跑的快了。现在恶龙不在了，又巴巴的想跑回来了。真当克鲁尼路村真好欺负嘛！” “是啊！至少恶龙只抢金子，我们没宝贝可抢。恶龙只抢老爷们！也不收我们的税！” “没错，没错，我们从出生开始就没向谁缴过税，什么男爵伯爵的吗，听都没听过！” “让那个狗屁男爵见鬼去！” 随着铁匠的高呼，已经纷纷了解情况的其他村民都开始叫嚷起来，场面越闹越大，逐步有点失控的局面。 “要造反哪！”托马斯税吏官的眼睛眯的更深了，他已经决定让手下的骑兵先吊起几个来以立威，把叫的最起劲的村民先拖到村口外的歪脖子树边上去，他刚刚来的时候已经先看过了，那里非常适合。 随着托马斯挥动的手令，他背后带来的十几个骑兵策骑直直一行，聚拢成一排，并步走了两步。全副武装的骑兵上前带来的威慑立刻让村广场叫闹着最大声的村民不敢说话了。 最前的一位骑兵横腰下马，一手按着腰间的骑剑，另一手向最开始呛声的年轻铁匠伸过去，见他还敢躲开，怒地直接cao刀拔剑准备向对方砍过去，见个开门红。 谁知骑兵充满自信的一击，还没使出，握剑的手腕就被抓住。正在诧异间，整条使剑的手臂被反转着扭过了背，痛地让他顿时叫喊出声来。 托马斯税吏官惊奇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发生，刚刚本来他正看着手下人的好戏，结果没想到半途生生遭遇了情节的反转。从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个带着兜帽的年轻人，被扭折了手臂的骑兵正是他的杰作。 “你是谁！？” 兜帽下的人脸望向税吏官，露出被帽子所遮着的黑发黑眼。 “林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