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三朝会盟 第十章 英雄冢㈤
贺兰山下,昊王渠边。 这里坡高地阔,居高临下可以俯瞰整个中兴府平原,并不遥远的东方,滔滔黄河逶迤北去。西夏皇陵就屹立在这片风水宝地上,背靠着五百里贺兰大山,注视着大河北去。 贺兰山下古冢稠。陵台高耸数丈有余,‘欲’与大山比高,碑亭在‘阴’霾的天空下静默着,记载着昔日的光辉与荣耀,只上碑上的蕃字不用多久就不会有多少人认得。一代新朝换旧朝,代表着一个王朝昔日辉煌的陵园虽已经有了残破的迹象,阙台上的楼台已经残破不堪,若是没有赵诚的特别保护,这里恐怕早就成了盗墓贼最喜欢光顾的地方。 元昊时的武功曾经让宋国朝廷惊惧,但不久前的一系列事实表明强大只是镜‘花’水月。夏仁宗李仁孝或赵仁孝以儒治国时留下的却为新朝所继承,继续体现它强大的生命力。 党项人昨日的强大已不在,大的部族不是在战争中灭亡,就是在一度的繁华中迅速腐败,剩下的仍然继续以往的生活,依附着新的强者。皇族嵬名氏曾经留有余种,赵诚一度曾给他们足够的生存空间,但在这个夏天的某个夜晚被全部屠杀了,杀他们的是曾出任镇国将军的卫慕---因为他们蠢蠢‘欲’动,妄图恢复昔日的权势。他们忘了他们早已经不是那个金戈铁马中的嵬名氏,更不是那个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的嵬名氏,尽管他们只是暗流涌动,但卫慕认为这种谋逆无疑是对他主人仁德的最大羞辱。 无数蕃族,有人加入了大秦王朝的战车。并试图改变自己地姓氏,秦州夕阳镇的明珠族,如今都自称姓叶。地斤泽的貌奴族人因为触怒了萧不离的底线,早就被彻底消灭了,狼山下的蕃人在摆脱了汪古人的欺凌后,就心甘情愿地成为秦王赵诚的牧民。但也有人仍然‘混’迹于山林之中,正心情复杂地注视着一个强大国家地崛起。 西夏皇陵仍在。只不过代表着是过去的一段并不太久远的历史,于世无益,它地存在。只能让三两个文人前来凭吊,抒发一下家国破碎大河北去的情怀。或者。巍峨地皇陵让新的帝王凭此警醒,因为荣华富贵也极易成为过眼云烟。相较而言,西夏王朝所留下的昊王渠仍在发挥着它巨大的作用,仍让百姓记住昔日帝王曾做过的不多地善政。 秦王赵诚带着他的文武百官,在两万将士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从西夏皇陵边擦身而过。因为与这座皇陵比肩而邻的是另一座陵园----秦国忠烈祠。当赵诚还在燕京城内暂驻的时候,就一再地派信使‘交’待留守的大臣们,要建一座忠烈祠及和忠诚部下们地坟茔----英雄冢。 如今祠已建成,冢也垒成。 赵诚拾阶而上,王后梁诗若,王子赵松。文臣自王敬诚以下,武将自何进以下,皆着素服黑带跟在他的身后,就连一直在沙、瓜练兵防备畏兀儿人及西域‘蒙’古人的卫慕也风尘仆仆地参加了这次公祭。耶律楚材的佛‘门’老师,一代高僧行秀禅师正带着一批僧尼在为死者超度,数万人静默着,倾听着庄严肃穆的诵经声。 “孤的国家。永远不应该忘记那些为国而死的忠烈们!”赵诚站在高台之上。对着手下文武大臣们宣布道,“每年清明。应举朝来此祭拜,视为国祭!” “遵旨!”众人齐声应道。 赵诚站在徐不放地冢前,抚‘摸’着崭新地墓碑,沉默不语,随徐不放下葬的是他地军刀和马鞍,还有一面五星赤旗,上面有王后梁诗若亲绣的几个大字:五星出东方,以利中国征讨四方。 左金吾卫上将军徐不放的遗孀与他年幼的儿子啜泣不已,昔日的袍泽们眼含着热泪,天地为之悲哀。无数的墓碑如战场之上林立的枪尖,正在自己君王的面前接受检阅,赵诚听到了金戈铁马的驰骋呼啸,听到了纠纠男儿的怒吼呐喊,看到了迸飞的热血与部下的赤胆忠心。他的王国是建立在无数忠骨奠基的大厦之上的,将来这座英雄冢将会越来越庞大。徐不放冢旁,仍留下一块巨大的空地,上面遍植松柏,赵诚指着这一片空地对着臣子们说: “将来,孤若是死了,就葬在这里!孤希望能和忠臣豪杰地下做伴!” “末将愿未吾王擒来所有敌酋,让敌酋在此守灵伏罪!”何进上前道。 “能长眠于此,也是吾辈的荣耀了!”萧不离叹道。他想起了徐不放生前的音容笑貌和举手投足,似乎音容宛在。 “尔等的忠心,孤知道。”赵诚道,“今在这贺兰山下大河之滨,立此忠烈祠,凡我大秦国忠诚为国者,沙场战死其名号皆可入祠,其忠骨皆可安葬于此,让后人祭拜。今天下未平,吾国四周仍虎狼林立,我等应枕戈待旦,练兵强国,安境保民,万万不可懈怠。” “国主与我等不仅有活命之恩,今又赐我等荣华富贵,我等岂敢因一时荣耀而忘本分?”陈不弃奏道,“国主一声号令,全军将士莫敢不从。大丈夫死则死矣,却要赢得身后英名,战死沙场之后若能在这英雄冢中留下牌位,此生无憾!” “好,有尔等的豪情壮志,天下虽大,纵是高山峻岭,沟深路远,孤的勇士们又何处去不得?”赵诚高声说道。 “我等愿为吾王誓死效命!”众武将齐声高呼道。 若干在此守陵的士卒捧着烈酒递到赵诚的面前。他们是因受伤致残而自愿在此守陵的,他们看向赵诚的目光,只有忠诚、热忱与无悔,一个连那些毫不起眼的士卒死后之事都能关照地帝王在他们眼里无疑是最值得效忠的对象。 赵诚亲手将烈酒倒入徐不放冢前,烈酒如英雄血。在赵诚的眼里是惨红的‘色’彩。众将校也都齐动手,将一碗碗烈酒倒在所有英雄冢前的土地上。酒香在呼啸的北风中升起,醇厚得久久不肯散去,似乎让烈风无可奈何。 下雪了。贺兰山下终于下起了冬天的第一场大雪,雪‘花’在风中‘交’织‘激’‘荡’着,很快就将万里山川笼罩在它地怀抱中,凌‘乱’的雪‘花’让赵诚想起了战场上敌我双方刀箭相向时的‘混’‘乱’、惨烈地场景。白雪让这场既隆重又简朴的祭拜活动变得更加神圣起来。上天也感觉到将士们心中最庄严神圣地感情。 军卒们在风雪中静立着,刀鞘上沾着雪‘花’,手紧握在刀柄之上。感受不到任何寒意,心中只有无穷的战意和与敌酋拼杀的豪情。战马低头打着响鼻声。偶尔发出清悦的嘶叫声,像是在呼唤自己的骑士奋勇向前。 文臣们站在冢前,在这个有着特别意义地公祭活动中,他们从军士们坚毅庄严的表情中看到赤诚之心,看到了同仇敌忾的勇气与烈士男儿的豪情。也看到了一个国家走向强大的理由,。 贺兰山下青冢稠,凌烟阁上著英名。耶律楚材在心中念道。 雪‘花’落在赵诚的头上,像是在他地冠戴上盖上一层柔软的白巾,他的心情更加地觉得悲伤起来。在众人的劝说下,赵诚这才收拾起悲伤的情绪。带着自己的部下离开英雄冢往回走去,在大雪地里留下无数的脚印。 卫慕回头再看了一眼身后地英雄冢,被白雪笼罩地忠烈祠与英雄冢披上了白‘色’的袍子,和背后地贺兰大山融为一体,再也没有分别。卫慕甩下心中的怅惘,往胯下的骏马上加了一鞭,赶上了赵诚的大队人马。 “国主。末将有话要说!”卫慕擦掉头上的雪‘花’。落后赵诚半个马身,高声说道。 “有话快说!”赵诚头也没回。 “国主封末将为天水郡开国侯。加右屯卫中郎将衔,食实封七千户。”卫慕道,“国主以万金之躯,亲率大军沙场搏命,臣却留守中兴府,未立寸功,受之有愧!” 赵诚勒住了赤兔马,回头道:“此封赏,不仅是依军功,也是追赏以往的功劳。你追随孤多年,在西域时协助孤王建立‘私’兵,功劳甚著。孤北狩时,你留守中兴府,让孤无后患之忧,专心征讨,岂曰无功?嵬名氏‘阴’魂不散,火速弹压者是你。河湟有蕃人‘阴’谋作‘乱’,你亲率三百军士星夜疾驰,面对数千蕃人却无惧‘色’,斩首无数,让河湟蕃人望风而逃莫敢斜睨,此亦是你一大功。”
“末将此生若非国主,十多年前就尸骨无存了,何敢言功?为吾主尽忠办事,不过是末将的本份。”卫慕抱拳道,“末将愿在国主麾下为一小卒,为吾王杀尽一切敌寇,不敢空占爵禄,让世人耻笑。” “随孤从西域来中兴府的‘私’兵,如今还有多少人为将为侯?”赵诚却问何进道。 “除一些人战死,一些人为地方守官外,为将为侯者并不多!”何进道,“许多人不过是寻常的都尉,至多是一个开国子开国男。” “想当年,那些随我而来的两千‘私’兵护卫,成为都尉者众,能封侯拜将的却是不多。”赵诚道,“他们的功劳孤深知,所以孤愿意给其优待,让其衣食无缺,家有良田美宅,子孙可以安居乐业。但掌兵者,因事设人,并非人人都要封侯,人人都要为将,孤封你卫慕为侯,自是因为你功劳甚多的缘故。你若是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那你将来再为孤立更多的功劳,可好?” 卫慕见赵诚态度坚决,自己若是还推辞,那就显得太过虚伪,所以只得接受。 赵诚对臣下的赏赐可谓是丰厚至极,就连随他征战的普通军士也都是人人有封赏,对于许多人来说,几乎可以说是一夜暴富。河东的宋平、潼关的郑奇和陕西的郭德海三部属下,也个个有相应的封赏,他们三人见赵诚封赏公平,不因为他们是新附之军而另眼相看,对赵诚的忠诚感‘激’之心更强烈了。 战争就是发财的好机会,如果能够,赵诚希望所有的人对财富充满渴望,让征服的‘欲’望给同仇敌忾的军士们增加一份实际的利益。赵诚虽也感到一些‘rou’疼,但他严格地遵守了自己曾经的承诺,不能因为眼前的利益而丧失自己的信誉。秦王的份量在上至上将军何进下至普通士卒的心里,已经如贺兰山一样沉重。 中书省拟定的封爵制度仿自唐宋,可以世袭但每传一代就自动降一阶,所谓某县开国侯,那不过是一个虚名,并非实际领有领地及百姓,更无当地治权。同宋国一样,食邑按每户每月2文计算,从国库随官俸按月付出,虽然25文较少,但赵诚给手下的都是实封,且食邑数量远远超过中书省拟定的标准,如此一来,属下重要武官的收入就相当可观。 赵诚不仅通过‘私’人感情让主要武官们心悦诚服,也通过厚赏厚封厚禄,赵诚将军队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让他们随时愿意为自己冲锋陷阵。 英雄冢的存在,也更是‘激’发了这个崭新王朝子民的血‘性’与万丈豪情。它在未来,注定会成为这个国王朝文人墨客们‘吟’咏歌颂的胜地,是每一个来中兴府的人,都要去凭吊一番的胜地。 与相邻的西夏皇陵相比,英雄冢才是普通百姓最感到亲切的地方,因为那就是寻常百姓自己的陵园,青冢之下没有一个是帝王。正是因为如此,秦王赵诚这一番隆重祭奠,并将此定为朝廷的例行国祭,才让百姓与军士们觉得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