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虎凶鹰悍(下)
王天逸很快,但胡不斩更快,因为他不用动,看着狰狞的王天逸要砍过来,他坐在那里,突然嘴一张,一口血箭喷了出来,正在冲前的王天逸措不及防被喷了个满天花。 美酒没有封住王天逸的眼睛,但胡不斩这一大口血却喷的王天逸眼睛睁不开! 眼睛只能闭上,但这就是武林厮杀的最大忌讳! 绝对不能闭眼! 对手越危险,越要盯住他全身一举一动!这往往是每个门派教官给弟子的第一个教诲。 但王天逸不得不避,眼前瞬时由一片血红变成黑暗。 这黑暗只有一瞬间,“不好!”王天逸心里大叫,在江湖上,一瞬间可以让你死七次了。 果然就在这一瞬间,身体前方劲风扑来,王天逸右剑还没拔出来,但他已经没有时间拔了,他左手剑横封右手收回横贴胸前。 死守!黑暗瞬间的唯一选择! “啪嚓”一声巨响,胡不斩朝王天逸猛力推过去的桌子被王天逸长剑和血rou之躯搅得粉碎。 受伤的野兽更可怕,这次战斗是凶僧胡不斩的保命之战,不管是否受伤是否会加剧,胡不斩已经顾不得了,他现在同样要全力施为,搏命一战,这头困兽已经疯狂了,他的力道何等霸道,桌子虽然被长剑和胳膊搅碎,但力道仍然撞击着王天逸的身躯,他“嗵”的一声失去平衡朝后摔倒。 “等得就是现在!”胡不斩一声暴喝,硕大的身躯如猛虎一般迅捷无伦的冲开还在空中飘洒的木屑,身后跟着洌洌的劲风,好似在这俗世中生生开了一道地狱门。 王天逸背后还在空中,胡不斩已经冲到身前,铜钵大的铁拳朝下猛击,这一拳无论打在王天逸的身体的任何部位,王天逸都不可能再站的起来。然后他会被一直打成一堆饺子rou馅泥的模样。 对于身体斜在空中的王天逸,不管他手里的剑如何挥动,胡不斩都有绝对的把握。 “你已经死了!”胡不斩心中狠狠的浮现出了这句话。 黑暗还没褪去,身体还在空中飘着,王天逸就觉的另一股风冲了过来,这次不同上次,如果说上次是强风,那么这次就是黑色的龙卷风,风里刻骨的冰冷,带着一股死亡的特有气息。 “胡不斩来了!“王天逸不用睁眼也知道,杀人神速,绝不留情,就如同现世的无常,这才是胡不斩真正本色:“怎么办!怎么办!” “呀!”王天逸一声狂吼,用尽最大的力量,向着那黑色飓风中心,投出了左手长剑! 他没有挥剑防御。 而是投剑! 弃剑! 对于任何一个剑客而言都是自杀! 江湖之中,有多少剑客死时还紧握着手中长剑,死都不放弃,还惶论把它如匕首一般的投出?! 因为剑是卓越剑客的身体延伸,就如同自己的手一样,在绝望又残酷的杀场上又如同溺水者怀里抱着的木头,剑在手就以为着命还在己手! 谁会弃剑?很多人专门练的就是手力,甚至在剑把和手之间缠上布,为的就是剑在手! 谁会弃剑?英勇的剑客连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除非他胆破了,想跑了。 王天逸够英勇,但是他投剑了,狠狠的朝着身前投了出去。 如果说王天逸吃亏就吃在没有防备胡不斩突如其来的吐血,那么胡不斩吃亏也就吃在没有防备王天逸突如其来的掷剑。 瞬间! 又是一个瞬间,虎跃扑击中的胡不斩猛然发觉一把锋利的长剑朝自己胸前凌空飞来。 剑飞的快吗? 不快。 但胡不斩冲的比剑快! 相向而动! 所以这剑在胡不斩看来快的如同一只劲弩射出的弩箭一般,更可怕的是距离太近,太突然。 胡不斩若要拳毙王天逸,自己必然也要被这凭空飞掷的飞鹰剑贯穿! 胡不斩大喝一声,顿步扭腰,左臂生生的格开了这一剑,大臂鲜血四溅!这从暴风般的扑击变成静止防御的力道如此之大,胡不斩也承受不起闷哼一声,滚在了地上。 另一厢,王天逸背后压碎了一张桌子,一边打滚,一边抽出另一把剑来,等他咬牙切齿的站起来,胡不斩同样在咬牙切齿的站起来。 一个满面血污却是酒坛砸的皮外伤,一个左臂鲜血淋漓,但长剑也伤不了钢筋铁骨的胡不斩,一样的皮外伤。 所以谁都受伤了,但谁都仍有战力,强悍加上rou体痛苦毫无疑问产生的只有愤怒和仇恨。 双方站直身体这短短的一刻,没有人说话,两人的目光绞杀在一起,肆无忌惮的向对方传递着自己的杀意,如野兽一般在对峙。 “天逸?天逸?在哪呢?快点。”门外突然传来的喊声和少年的笑声打破了两个人的静止。 胡不斩红着眼睛对着王天逸咽了一口唾沫,突然转身就跑,他现在更靠近门口! 王天逸捏紧了长剑,鼻子里发出咆哮一般的喘气声,一般的红着眼睛冲出了饭馆,紧跟着胡不斩的身影。 甫一出门,胡不斩就看到一个少年挡在自己去路之上,满是惊骇的神情——因为他看到从这个残破小店门里的阴暗中猛然冲出一条浑身血迹斑斑的彪形大汉。 胡不斩没有费力,硕大身躯迅疾的冲过去的时候,巨掌握住了那佩剑少年的小脸,只用身体的冲力就那少年掼的飞了出去。然后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怒喝,那是王天逸看到同门被殴的愤怒。 可是胡不斩不走运,他本来选的是喊王天逸的那人相反的方向逃跑,没想到却看到了长街上七八个墨绿色服侍的少年惊骇的眼神。而王天逸就追在他的后面很近,他不敢掉头,王天逸是个很危险的角色。 “他是胡不斩!他受伤了!围住他!”王天逸边追边朝前面的几个同门大喊。他看到那里有计百连这样的四五个甲组弟子,不由得一喜。 突然,太突然! 计百连几个人正在优哉游哉的过来,哪里想到猛可里一个面目狰狞、衣服血迹斑斑的胡不斩的真的冲着他们跑过来了,而他身后追着的王天逸一样的骇人,血流披面,提着一把长剑,形象和胡不斩一样的狰狞,连喊人的声音都因为激动变得像嚎叫一般。 几个青城弟子都愣了,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丙组弟子第一个反应过来,抽出长剑对着疾冲而来的胡不斩,肌rou抽搐,等胡不斩一近身他就一剑刺了过去。 但是毫无用处,因为他打的一点章法都没有,猛可里遭遇胡不斩这样可怖的敌人,他紧张的竟然如同没有学过任何武功一样就打了过去。 对于这样的乱刺,胡不斩连脚步都没停,身体一晃就进了他的长剑攻击的死角,一拳就打晕了他。 第二个甲组弟子比第一个有多一点反应的时间,脸吓得苍白的他抽出长剑不进反退,剑尖向下指去,他正在摆一个经典的守势。 如果是在比武的时候,对手肯定会等你,甚至还会说:“师兄不必急。” 但胡不斩赶时间,他没有耐心等你,也没有心情和你客气,对于这种面对他低头剑尖下指、两指正在合并捏剑诀的敌人,他做的只是飞出一脚,把这个弟子踢进了街边的米店。 不过放倒三个弟子绝对需要时间,哪怕是一丁点时间,这对于追杀的人来说就够了。 王天逸豹子一般追上了胡不斩,左脚重重的落地,身体因为冲力还在往前滑,脚下拉起了一溜的黄色土尘,宛如一条黄色地龙出现在胡不斩身后,在这沿着地面的黄色飞土中,一道雪亮的剑光破雾而出,急砍胡不斩小腿。 快!准!狠!一样都不缺。 面对这样老练狠辣的快剑,胡不斩再也不能前跑,他向左弹跳而出,已然拉住了一个弟子,可惜这个弟子却是戊组的赵乾捷,更是没有还手之力,握着长剑站立不动,却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说时迟那时快,胡不斩手一抡,赵乾捷就朝扭身扑来的王天逸撞了过去,看见是同门,况且还是与己相善赵乾捷被扔了过来,王天逸怎能不接,他奋力抱住了赵乾捷,但胡不斩的力道何其惊人,只听两声惨叫,王天逸赵乾捷两个都成了滚地葫芦。 但这样一拦却是赢得了时间,剩下的计百连等四个弟子纷纷反应过来,摆好了架势,挡在了胡不斩前面。 “不要进攻!围住!他受伤了!”王天逸爬了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大声招呼远处的几个同门,说着捡起了自己长剑又朝胡不斩跑了过去。 “天逸,天逸,我死了,我死了…”赵乾捷痛的爬不起来,只好大声向王天逸求救。王天逸赶忙过去从地上扶他坐起。 抬头看去,那边青城弟子开始有章法了,胡不斩受了伤,又没有武器,一对四个手持利剑的青城弟子,左突右冲,但青城弟子遇到攻击就一个人防守,其他侧面和后面的人一起上去乱砍,胡不斩一转身,立刻面对他的人就退后了,这正是教官教的围攻,面对这么经典的防守,受伤后的胡不斩还真头疼的很,还真的冲不过去包围。 看到这样王天逸不仅心下大慰,正在这时,异变又起:有三个青城弟子从巷子里冲出,领头却是谭剑涛,他看见围住胡不斩大声喊了起来,喊的却是:“都闪开,以一敌多算什么英雄!我来独斗!” 闻听此言,王天逸怒的眉毛都立起来了,他抓起剑,疯狂的朝几丈远的战圈狂奔而去,大叫道:“不可闪开!” 但青城弟子的头却正是谭剑涛,而不是他王天逸,刚才有人报信给谭剑涛,说胡不斩受伤了,这等好事让本来就对借捉拿胡不斩扬名的谭剑涛欣喜若狂,一路飞奔就来了,果然老远就看到胡不斩被围在那里狼狈的很,而且衣服肮脏、满身血迹,真如一个穷途末路的叫化子一般,哪里还有什么黑道高手的风范?不由的心里更坚定了独斗扬名立万的决心。 他开口下令了,几个弟子自然以他马首是瞻,包围圈的几个人唰的一下就后撤开了,而谭剑涛大吼着直取胡不斩。 看到这一幕,王天逸还在跑着就不由气得大骂起来:“******混蛋!” 胡不斩看着包围圈一松,不由一喜,然后一个小伙子直冲自己冲来,势头倒猛,胡不斩微微冷笑,身形立在街心,纹丝不动。 “小心脚下!”王天逸已经离战团只有十步,清楚的看清了胡不斩的每一个姿势,惊叫起来,不过仓促之间谁能领会他的大吼? 看到自己马上就要进入谭剑涛的长剑攻击范围,胡不斩嘴角泛起一声冷笑,脚一抬,一蓬泥土如一阵黄烟直扑谭剑涛面门,原来胡不斩早把脚尖微微插进土里,就等来这一下“飞沙扑面”。 这本来是下三滥的技巧,是小流氓的作派,不会有名门大派教弟子如何迷人眼的,但江湖厮杀不是校场比武,输赢不是名次那么简单,赢的生、输的死,拿生死为注才是江湖沙场的不二法则。 在这种生死之战中,当你生命悬于一线的时候,哪里还分得清高贵和下作,只有活着才是真的,只有有效才是对的。 而现在的胡不斩中毒加内伤,还有新添的外伤,战力不知已经下降了多少,若不是他天赋异禀体格异常,换了平常人早就尸骨已寒了,现在面对生死关头只能是靠着一股求生的本能激发出所有潜力——正如一头受伤的猛兽在垂死挣扎,虽然战力不如平常,但咬起人来更凶残,手段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飞沙扑面都被迫用上了。 王天逸在江湖上的刀尖上打过滚,经验不知道比这样没见过真正江湖的同门强多少,他不仅用过这招数,别人也想对他用过,这样下来自然是对手的一举一动都严加注意谨慎小心。但即便这样,他还是被胡不斩的吐血封了眼。 谭剑涛却不行,在练武场练就的武艺虽然也很精湛,但却是温室中的花朵,没经历过风雨,果然他没想到这个高手会飞尘,转眼间,砂子土粒撞击着他温润的脸颊,眼睛哪里还睁的开?! 若是王天逸在此时此刻中了招必然立刻挥剑封闭身前,脚下则全力后退,因为现在有的是自己人做后援,自己一退,友军必然前冲攻击,也保住了自己安全。 可惜谭剑涛空有一番大志,却无如此冷静和经验,慌乱之下仍然前冲,手里的剑还是划着原来的弧线向前斩去,不过此刻他眼睛睁不开,这样的盲斩正所谓茫然,胡不斩冷笑着踏前一步,左手猿臂一伸就好整以暇的握住了他持剑的手,猛地一扯,已把谭剑涛拉进自己怀里,接着右手搂住谭剑涛后颈,顺势一拉,谭剑涛的身体就“扑”的一声顺着胡不斩的力道在空中被翻了个跟头,而他的右手还紧攥在胡不斩手里,身体翻滚,但这只手却动不了分毫,只听“喀嚓”一声谭剑涛的手就脱臼了,长剑顺势到了胡不斩的手里,而谭剑涛的身体这才落地,在重重的在地上砸出一圈黄色的雾,放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在谭剑涛的惨叫声中,青城弟子人人变色,两个人又围了过去想故技重施,困住胡不斩。 但此刻情况已经不同了,胡不斩刚才吃亏在空手上了,现在有了长剑,虽然没有长棍顺手,但对于他这种高手而言宛如猛虎添翼,哪能让这些弟子的想法得逞,他对着一个弟子冲了过去,只一剑就砍断了对方长剑,又一转身,剑如闪电,砍入另一个弟子还未来得及回防的空档,那弟子胸口鲜血四溅,软瘫在了地上。 弥漫的黄土、凄厉的惨叫、落花般的鲜血、地上受伤者的蠕动呻吟,突然间,这条青城弟子熟悉的长街变的如此陌生,宛如来到了另外一个,还站着的弟子脸变的煞白,大家的脚都不由自主的向街边移动,因为街中心有这个势若疯狂的野兽。 见了血的胡不斩势如疯虎,踢飞一个弟子之后,身体顺势而动,雪练式的长剑冲着最近的一个弟子兜头狂劈而下。 “上!上!上!”王天逸每冲一步,身后的路面就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马上这些小坑就被升腾起来的慵懒的黄色土雾填满了,从他背后看起来,好像他身后绽放了一朵朵的小小黄色莲花;但从王天逸前面的胡不斩看起来,这个眼睛发红咬牙切齿的家伙却正带着一股劲风扑了过来。 “这个家伙很麻烦!”胡不斩想道。一低头却看到处于两人之间的谭剑涛正慢慢的爬起来,“去吧!”胡不斩一声大吼,一腿抡在正跪在地上的谭剑涛肚子上,谭剑涛马上如一包炮弹一样朝王天逸迎面撞了过去。 吃一堑长一智,王天逸没有硬接谭剑涛,而是微微一侧身体,用半边身体挺了谭剑涛一下,这一下把他自己撞歪了,但却没有阻止他冲击的脚步,而借此一撞也给飞在空中的谭剑涛卸去了一大半的力道,谭剑涛打着转滚在了地上。 “胡不斩!“王天逸大吼着攻了上去,和凶僧接战了,王天逸一来,战局为之已变,胡不斩嘴角不断的吐着血泡,这样剧烈的战斗早让他身体难受之极了,一块淤血塞在胸里堵的难受。而和善于用剑的比剑,则简直是以己之断攻敌之长,长剑不是铁棍,他不是用剑高手的对手,王天逸凶猛、冷酷、闪电般的剑法已经在胡不斩身上划了一个口子,伤不重,但经验老道的胡不斩看出了用剑对自己不仅很危险,而且这个混蛋更是想缠住自己。 胡不斩隔开王天逸一剑,却又故技重使,一口血又吐向了王天逸面门,王天逸这次有了防备,急停正要发动的招式,头一偏,一口热辣辣的黑色热血全喷在了他肩膀上,就接着王天逸这一滞的这么点时间,胡不斩完成了转身、发力、奔跑的全过程——他再次转身逃窜! “挡住!”王天逸大吼起来,他是对着离他只有几步远的计百连两个同门喊的。 要知道江湖格杀都是石光电火一般,胡不斩与他近身死斗之际,双方都无半点可能转身,那是自杀。但胡不斩出奇招滞了他的行动,反而是王天逸行动落后于凶僧了,等他踩稳地面可以发力之际,对方已经转身前冲而去了,脱出他长剑攻击范围了,所以他只能靠胡不斩面前的两个同门挡住胡不斩,否则胡不斩就出了青城包围圈,又得追击了。 看见身前挡着两个墨绿色服饰的青城的弟子,胡不斩眼眦欲裂,整张脸都扭曲了,因为他知道若是不能突破最外围的这两个人,自己近日性命难保,这是决定生死的突围,所以胡不斩全身内力发动,猛力鼓起的肌rou“呲”的撕破了长臂的衣服,长剑高高举起,喉咙发出一声震天狂吼,眼睛血红的瞪住了挡住去路的计百连,发疯般朝他冲去,他打算不管另外一个弟子,丝毫不防御他,单拼死干掉计百连,就算拼着被另外一个砍中也要冲出去! 胡不斩和王天逸都没想到的事情却发生了:看着这个山一般的壮汉砍瓜切菜般的打倒那么多弟子,这厮杀如此短暂却又如此的残酷,没见过血的弟子们谁能适应?加上胡不斩满脸横rou在晃,嘴巴下面都是鲜血,狂吼着直直冲过来,像极了疯狂的野兽,计百连从谭剑涛被打倒和殴击就已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身体冷的好像皮肤都在收缩要把自己抽成一团,现在看到胡不斩这样可怕的冲过来,他的身体已经吓的无法动弹了,猛可里听到胡不斩那声绝望的厮吼,抬眼看去,胡不斩的巨脸已经到了身前,连那双眼睛的红色都看得那么一清二楚,计百连不由自主的发声叫,身体朝左侧长街边扑了出去,在地上滚动着,他闪开了! 不仅是他,另外一个浑身哆嗦的弟子突然不约而同的向右侧长街边扑了出去。 胡不斩去路已开! 胡不斩冲出重围! “******!”王天逸破口大骂着跟着胡不斩冲过计百连两人身边,心中怒火难以控制的让他在疯狂奔跑中还吼出这声大骂,在他的身后飘荡。 这骂声却是对自己同门的。 这种怒气并不是理性思考的结果,他没时间思考,这是处于生死战斗中的感情的宣泄。 胡不斩受了重伤,他已经告诉同门了,同门们应该改变计划奋勇围击才对,一个家伙受了伤还有什么好怕的?!可是同门们简直如行尸走rou一般伫在那里不动,王天逸这个一直在和凶僧拼命的人能不有火吗? 他刚才和胡不斩过三招的时候,本来可以合击,青城还有几个人,绝对就把胡不斩留下了,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过来协同,生生的让胡不斩还有喘息的机会。更让王天逸难以想象的是包围圈居然自己开了口,愣是让这个打着战斗吐血的凶僧跑出去了! 这让曾经和长乐帮高手联手以少打多过的王天逸郁结万分。 但这火只是片刻,马上他就眼里只有胡不斩的背景了。街上已经的居民已经开始在街边探头探脑了,他们是听见大呼小叫才走出来的,但看到的却是两个一个发髻歪斜、衣衫褴褛的壮汉在狂奔,背后一个满面血污咬牙切齿的面相凶狠的人提着一把剑在奋力追赶,如一阵风似的转过街角看不见了,只留下曼舞的土尘在街上飘荡。 而跑在前面的胡不斩却连呼走运,刚才虽然过了那么多招,但不过是一盏热茶的小会功夫,附近的居民大多刚刚开始走开家门在街边探头探脑,还没有来得及围观。若是一大群围观的家伙挡在逃命的自己前面,自己哪里还能全力奔跑,只能让背后如影形随的家伙一剑捅进自己背心。 剧烈的运动让胡不斩肚子里一阵阵的热痛,他脑门都是汗,因为背后的追命的脚步声一声都没有远离过,他没有喘息的机会。拐了个弯之后,一辆正在路中央缓步行驶的双马马车进入了他的视线。 “天助我也!“胡不斩大喜,他直冲马车车厢后门而去,毫不减速的胡不斩一跃而起,铁塔一般的躯体把整个车厢后边撞出了一个大洞,巨响声中,木屑乱飞,落足车厢里面的胡不斩毫不停步,反而箭步加速,直扑冲前。 前面马车马夫刚听到后面大响,马车剧烈震动,惊异的回头,还没等他看清楚,面前的车厢突然“嗵”的一声巨响爆裂开来,毒龙般的一腿从飞舞的碎片中昂然直进,正中车夫前胸,这个可怜人就如同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撞碎了旁边客栈的木头窗棂摔了进去。 胡不斩一振胳膊就冲破了车厢薄薄的前壁,心急如焚的他剑光如电,在每个马臀都削下了一片rou,马血飞溅中,马嘶如龙,两匹马同时受惊发狂,不待鞭策就疯狂的朝前冲去,速度不知快了多少。 王天逸蹑着胡不斩,看他飞撞入车,竟也是一样的勇悍无伦的越入车厢,双脚甫一踏实马车木底板,就听耳边马嘶声大作,抬头看去就见一道白光从车夫位置上的胡不斩手中脱手而出,直飙自己前胸而来,原来这是胡不斩朝王天逸用力射出手中长剑,车厢能有多长?胡不斩骤然发难,长剑飞掷,这么短距离上,这破空而来的长剑委实让王天逸汗毛倒竖。 大吼声中,王天逸仰头弯腰,身体朝后摆了铁板桥的姿势,手里剑用尽吃奶的力气上挑,“当“的一声火花四溅,被格飞的胡不斩的飞剑在车厢顶穿了一个孔。 格飞长剑,王天逸正要竖腰,整个车厢都晃动起来,马车突然加速,王天逸只感觉脚底板下的木头猛然晃了起来,就像坐在船上一般,身体向后摔去。 他本来踩的位置就在车尾,这一后倒加上马车飞进,整个人顷刻间摔出了车厢。 但王天逸此刻心中只有胡不斩这个念头,追逐战斗的心何等坚定,空中一个鱼一样侧翻滚,握剑右手后撤在胯部,左手奋力前伸握住了车板边缘,马车如同飞似的前进,王天逸哪可能站立?脚一着地,就被横着身体拖了起来,小腿以下都拖拉在了地面上,在这飞速的前进中,王天逸的身体成了犁,在青州的土路上开出了一条小渠,他只感到寻常柔软的土面变成了钢锉一般,土坷垃有如冰雹打在腿上,至于石子则简直像唐博的透骨钉射进骨头里。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王天逸根本没想到放手,他太“犟”了。 “呀呀呀!”王天逸吼叫着左手不顾一切的捏紧了木板的边缘,在这一拉之下,右手竖起了长剑,尽力前够,闪电般的划了短短的弧线,“夺”的一声长剑钉进了车厢木板边缘往前一尺,直没到剑把,剑尖刺入了地上,划动着路上的泥土,这让剑把在剧烈之至的颤抖,把手都震麻了,不过这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支点。但就这一个支点,却让王天逸他左手的三颗指甲同时崩裂,这就是代价。 不过当他身体才刚刚跪在车厢底板上,还没有完全起身时,他却没有任何时间管鲜血淋漓的左手以及他那三颗翻在外边带血的指甲,因为胡不斩扑上来了。 胡不斩没想到还没有甩掉这个追兵,没有人可以一边驾驭马车,一边和身后拿着武器的敌人战斗,所以愤怒的胡不斩扭身扑入了两头开气的车厢。 看见胡不斩扑过来,跪在那里的王天逸第一个反应就是拔出长剑,但哪里来得及,对方的脚已经从下往上对着脸的踢了过来,王天逸头一歪,那脚就凶狠的在头边飞了过去,蹭到了耳朵,耳朵先是一热然后才是带起的劲风刮过。 要不是在车厢中,胡不斩能把王天逸的脸都踢的凹进去,但此时却落空了,原来在这车厢飞脚并不容易,车厢很矮,人在里面根本站不直腰,胡不斩急切之下只能弓着腰踢王天逸的脸,自然飞脚速度慢了许多,王天逸这才堪堪躲过。
经验丰富的王天逸怎么会放过这样机会,他根本不再拔剑,而是顺势猛的抱住了自己头边的腿,大叫声中,猛的掀了起来,就像酒瘾发作的酒鬼为了找酒掀开箱子盖一样,胡不斩硕大的身躯失去了平衡,加上车厢颠簸的厉害,他一下子背摔在了底板上, 王天逸好像着急的连站起来都来不及,他双腿发力从跪姿直接斜扑而上,挥拳朝躺在那里的胡不斩打去。 但胡不斩一样老辣的很,他吼了一声,躺在底板上的他另一只脚猛然踢中,正中王天逸的肩膀,一下就把王天逸向上踹了出去。 “嗵”的一声,王天逸一头撞碎了车厢上方的木板,但满面血下面的眼睛却还留在车厢小小的空间里。 没时间考虑! 没时间调整身形! 能伤害对方就行! 身体还歪在空中的王天逸一脚飞出狠狠踹在胡不斩的大腿里侧,巨大的疼痛让胡不斩发出一声怒吼,身体横滚,借着这一滚,腿如铁棒一般扫中了还在空中的王天逸侧腰,把他如一个沙袋一般又撞到车厢侧壁,在碎裂声中车壁的木板突地向外凸了出去,好像马车上长了一个大包。 身体好像被打的粘在了侧壁上,但是我站立起来了!双脚踏实木底板的王天逸不怒反喜,没时间理会腰部的剧痛,他用最快的速度转过身来,就看到一个黑影对着自己鼻子倏然而来。 矮身! 缩头! 胡不斩一拳击空,但车壁上马上多了一个巨大的洞。 闪得如此之急,王天逸都没来得及看清楚情况就缩腰低头,以至于他的发髻撞上了一个柔软的巨大物体。 “胡不斩!”王天逸马上就知道他所能碰触的东西只有胡不斩,连腰也不直,王天逸就是全力的向上挥拳闪击,“嗵”的一声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胡不斩下巴上。 闷哼声中,胡不斩被王天逸躬身一拳打直了身体,撞破了车厢,一颗虎头全部露在外面,粘的假发髻也被蹭掉了,又露出了光头。 车厢里的王天逸一击得手这才抬起头来,看到对方站直了身体,头撞碎车厢到了外边,胸前腹下门户大开,不由的睁圆了眼睛了,立稳了脚步,右臂后收,牙齿被战斗的仇恨紧紧压的咬合在一起,他要对着对方的小腹打出最狠的攻击。 一声大吼,王天逸重拳轰出,但就听头顶大响,合着木屑泥土、一颗光头如铁锤一般砸了下来,正中身前前击王天逸的脑袋,发出“当”的一声。 原来情势危急之际,胡不斩并不矮身缩头,而是直接面朝下,眼睛看着车厢顶板的外面就一往无前的撞了下去,这壮烈的一撞不仅破开顶板一个巨洞,更一击成功砸在敌人的脑袋上。 凶僧如此狠戾的一击,王天逸被撞在先,直是头破血流,打出去的一拳不但没有力道,更是“呯”一声的双膝跪在了底板上。 “死!”胡不斩弓着腰,铜钵大的拳头居高临下朝王天逸的头殴击而下,王天逸只觉劲风兜而来,身体猛往后靠去,这一拳好像连底板都没有碰到,但却又在底板上破了个巨洞。 恰在这时,马车好像轧过什么石头,本来就剧烈颠簸的车体直接跳了起来,底板上一阵大力传来,双脚踩住底板的胡不斩自然身受其害,站都站不稳,追击王天逸的第二拳只打到半截,而王天逸却利用车厢这剧烈一跳,膝盖发力,腿弯一挺,跪着的身体竟然飞起来了两尺之高,就借着腿和底板这两尺,王天逸一脚飙出,重重的踹在胡不斩柔软的小腹上。 胡不斩只觉得腹中如火山爆发,炙热的岩浆顺着丹田流满了各个经脉,燃烧着整个身体,这种痛苦无疑会减少胡不斩的战力,但却让他的凶性也如同山崩地裂一般爆发出来,这杀气搅混着怒火一样冲塞着全身,好像要挤爆他身体的每寸肌肤一般,所以受了这一击,胡不斩鼻子里没有呻吟也没有闷哼,却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吼叫,怒吼声中,胡不斩右手给了敌人的脸狠狠的一击抽击,飞在车厢半空中的王天逸被打的如陀螺般在空中整整转了一周,嘴角和鼻子里流出的血丝好像春蚕吐出的丝一般螺旋着围了自己一圈。 不等王天逸脚落地,胡不斩就扑了上来,顺势两手掐住了王天逸的脖子,往外一松,“轰”的一声,半壁车厢都撞飞了,强风冲着木片如刀子一般割破了王天逸的脸。 现在胡不斩的情况并不好,鲜血不受控制的嘴角流出,一道道血流挂满了他的下巴,他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 而王天逸半边身体在车外,一只手拉住车厢上面的横梁,一只手拽住车厢这边仅剩的残垣断壁,不拉住的话马上就会摔下疯狂前行的马出,而他脖子被紧紧勒住,喘不上气来,他喉头发出呜呜的叫声,眼睛凸出在不停的翻着白眼。他和胡不斩一样伤痕累累,一样筋的疲力尽,所以他下面踢了两下胡不斩只能是让两个人都发出些轻微呻吟,却无力改变战局。 在扑面而来的狂风中,王天逸微微扭头向前一看,面容立刻僵硬了,一层死灰色的恐惧罩在了他脸上:原来这被打的残破的马车在无人控制的惊马的拉引下,正靠墙越来越近。 用不了多长时间,王天逸就算不摔死也会被马车和墙壁挤的血rou模糊,而胡不斩看到了对手的表情有异,他一侧头,透过车厢前面看去,马上明白了情势,双手立刻收的更紧了,还更用力的往王天逸的上半截身体往外退去,却不管自己嘴里的血流的更加的汹涌了! 就在这生死存亡一刻,王天逸白眼翻回来变成黑眼珠的时候,他猛的收回了扳住车厢的一只手,一把握住了胡不斩的胳膊,而那里血迹斑斑,正是胡不斩受剑伤的地方。 “啊!”胡不斩惨叫起来,因为王天逸的拇指生生的插进了那rou里的血口子,狠狠的搅了起来。 伤口撒盐是最疼的吗?如果有人折磨你在一柱香功夫前守得新伤呢? 剧痛! 胡不斩疼的闭起了眼睛,这一刻他扼住王天逸脖子的手,就这一刻,王天逸插胡不斩伤口的手带着满手的血腥猛的收了回来,死命的一掌推在胡不斩手腕上,打开了他的手,接着猱身而进车厢的同一刻,这只鲜血淋漓的胳膊蜷成了一把折尺,一击铁肘打在了与他近在咫尺的胡不斩脸上! 如一根折弯铁柱一般,胡不斩身体歪了,但却没有倒,他的手像一支刺矛一般电似般穿过这只带着他的血的胳膊腋下,接着又如响尾蛇一般弯了过来,大手摁上了贴身而立的王天逸后颈,然后就是猛然发力,王天逸的身体倏忽一下就被这摔技横在了空中,胡不斩身体跟着下扑,力贯此手按着王天逸脖子,好像手里是块木头一样把他面朝下向底板砸去,他要把王天逸砸进地里! 胡不斩狂吼!王天逸狂吼! 胡不斩眼赤如血!王天逸眼赤如血! 胡不斩面目扭曲!王天逸亦是面目扭曲! 两人都红了眼,王天逸此时早已不知生死为何物,对方这一击会给自己造成什么后果那是不管,他现在只想着如何攻击对方,所以身体被压飞在空中,他仍然曲腿朝着胡不斩腿的方向用尽最后的所有力气踹了过去。 胡不斩右腿被猛踹,如巨石一般瘫倒,与王天逸一起砸在了底板上。 “轰隆”一声巨响,那马车被车厢里激斗的两人打的破损不堪,加上惊马的狂拉,早已是岌岌可危,现在被王天逸和胡不斩对底板的同时重击再也承受不起,整个车体轰然一声四分五裂,只剩下两匹惊马带着几条木头狂奔而去。 行人惊恐的看着马车大大小小的碎片在巨大的惯性下沿着道路在翻滚,整个路面满天都是黄土飞扬,好似路中央升腾起一团巨大的黄雾。 黄雾慢慢变薄了,路人却惊奇的看到中间两个物体在蠕动,接着是慢慢的摇摇晃晃的竖了起来,大家好奇的聚拢过去,但一看清这两人的模样,却是一声喊,又都退后了一丈,因为这两人现在看起来委实可怖,破碎的衣服、满身满头的血、肮脏的土、狰狞的表情、血红的眼睛都如地狱的恶鬼一般,他们正是胡不斩和王天逸。 马车破碎时碎片撒了有三丈远,而王天逸他们也滚了最少有三十步,都是rou体凡胎的血rou之躯,当王天逸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的时候,感到身体都要零散掉了,浑身的剧痛,连动一动都感到身体里什么东西在哐啷哐啷的响,好像变成了木头的傀儡木偶,自己都cao控不了。 但他呻吟着抬起头来的时候,透过薄薄的尘雾,二十步远的地方一个巨大的身影同样在摇摇晃晃的挺立起来,看到他,王天逸的牙齿咬住了嘴唇,眼皮也缩了上去,胸膛里透上来一声低沉吼叫,他拖着破碎的衣服朝敌人走了过去。 果然胡不斩也向他慢慢的过来了,王天逸反而笑了起来,露出了被鲜血的染成红色的牙齿,这是一种野兽的笑,是看见猎物时候的笑,是得见仇敌的笑。 开始两个人是走,一瘸一拐的走,每走一步都有呻吟声传来,到了后来,越走越快,因为想跑却跑不动的样子,只有拖动脚移动时候在地上的划痕越来越长,呻吟声也变成了咆哮。 终于只有几步远,王天逸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立起来的眉毛、脸上的血迹、狼一样呲出的牙齿,当然还有一对浸透了仇恨的红色眼睛。 “呀!”王天逸走了过去,全身上下的痛和着无尽的酸痛一起袭来,连拳好像都握不紧了。 但这没关系。 因为王天逸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痛饮对方鲜血! 而他知道对方一样,因为他也正低吼着走过来,他想喝我的血,那么他能不可恨吗?恨的我也想喝他的血。 这就是江湖中红了眼的搏命。 胡不斩冲到了他的身前,他感觉自己身体都如同在海水里泡涨了的rou,力气小的都提不起胳膊,好像手心里攥了一块浸满了醋的布团,拳不仅酸的难受而且捏不到一块去,所以他不能像以前那样攻击,他只有贴近对方再贴近对方,这样打出去才能多有点力气。 阴影罩住了他,他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只有一个黑色的影子,距离和他如此之近,他的头都碰到他的下巴了,他遮住了阳光,“他是我要打的人”,心里一个声音说道,轻的好像听不见。 那黑影慢慢的提起了拳头,王天逸也慢慢的提起了拳头,他的头来来回回的打着摆子,好像是个傻子一样,又好像那头重的连脖子都顶不起来了,但是他还是朝上挥去了拳头。 好无力的一拳。 歪歪扭扭都算不上,因为那拳不是打出去的,而是送出去的。 连蚊子都打不死。 但就这样一拳还是打空了。 因为那黑影突然对着王天逸倾倒下来,王天逸摇摇晃晃的转动着脑袋,看到肩膀上多了一个光头,然后脖子一热,腥味扑鼻而来。 胡不斩昏过去了。 但王天逸马上也朝后倒了下去,因为靠在他身上的胡不斩的身体太重了。 王天逸也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