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摩根坟场

    伯沙隆小镇外的老林被认为是一片不祥之地，尤其是入夜之后。

    在当地居民的传说中，那些心智早已同中空树干一并扭曲堕落的老树总爱趁着月黑风高之时将它们的根部尽可能向周围延伸。

    它们几乎没有竞争者留下什么机会--阳光、水分……特别是靠近摩根坟场的黑色土壤，不少贪婪而健壮的成员干脆压垮了坟场的砖墙，然后用前者纠缠错节的根部将尚未完全化作白骨的尸骸包裹其中。

    在老林里，橡树、白蜡树及种种无名怪树的树干上几乎都生满了灰白或苍绿的带毛寄生物与苔藓。

    用于铺路的碎石早已被植物根系所分割蚕食，因而连接伯沙隆小镇与坟场的小路也变得断断续续--如此一来，这一偏僻之地更是人迹罕至。

    不过愈发靠近摩根坟场，地势缓慢升高之余，上述寄生物又逐渐过渡成极富韧性的深褐色藤蔓，而后这些藤蔓又与枯萎的树木枝干、以及厚厚的蜘蛛网交织在一起，然后将阳光和星空遮蔽在外……留给人们的仅有阴影与墓xue间无数个骇人听闻地故事。

    影影绰绰种，远处几朵在火把顶端跳跃的橙黄色火焰却驱散了长久徘徊于此的阴暗……

    某处铭文早已被雨水侵蚀得只剩下淡淡轮廓的墓碑上，一只尾羽在星空下辉映出淡淡紫色光芒的乌鸦也停下它梳理翅膀的动作--伴随着铁器有规律翻动土壤的摩擦声，这只食腐者也连忙将其因为阴寒而变得微微有些僵硬的双翼伸展开去~~

    如果运气足够，它或许还可以从中分走一杯羹--比如尚未完全腐烂的眼球、又或是大腿部位富有弹性的肌腱……因为那些大块头造访者只会带走不能吃的黄灿灿金属与闪光石头。

    而双方几乎是各取所需……尤其当盗墓者以麻利动作将收刮物一股脑扔进加厚的黑色麻布口袋之后，乌鸦们可以赶在山猫与豺狼被尸臭吸引过来之前大快朵颐~

    不过今夜的外来客并不光是那一伙盗墓者--紧接着密林中突然射出的耀眼绿光，一声听上去略显沉闷的爆炸过后，大量燃烧的炭块与破碎藤蔓也从那个方向上抛射而出，继而在冰冷夜空中划出道道绮丽而短暂的淡黄色尾迹。

    暗骂一句该死，盗墓贼们也纷纷从掘开的坟墓前转过身，再将斧头或钉头锤一类的单手武器横在胸前做出防卫性地动作--可这样还远远不够。

    令人牙酸的骨骼关节摩擦声渐渐响起，起初这样的声响还显得断断续续。犹如雨滴三三两两地从房檐间落下……但很快，这些从坟场与老林交界处传来的摩擦声渐渐汇集在一起，直到幽绿色浪花将坟场地势最高处的贵族墓xue淹没为止。

    定睛一看，发现所谓的绿色浪花完全来至大量骷髅眼眶中的火焰所组成之时，两三名盗墓贼几乎想要在第一时间内扔掉武器、然后不顾一切地逃之夭夭，但残存的理智还是提醒后者：那样疯狂地举动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事实上，老林对于鲜血的渴望甚至超过了这些白花花的骸骨架子。

    四肢发抖之余，一名头领模样的盗墓贼还是鼓起勇气，试图和阴影中驱动这些骨骸的邪恶进行沟通；

    “强大的存在啊~！请原谅我们的鲁莽与无礼……如果您需要几个人手的话，我们愿意为您效忠……”

    但回答几名盗墓贼的只是从坟场另一侧传来的空洞回声。以及骷髅人僵硬地前进动作。无数截暗黄色腿骨从墓碑与墓碑间衰败的枯萎植物中穿过。前排的骷髅已经将它们手中锈迹斑斑的铁剑高高举起~~~

    远远察觉到异常，先前那只乌鸦早已盘旋在盗墓贼们的头顶，留给后者的只有好似丧钟哀鸣的刺耳叫声--片刻之后，盗墓贼和他们的火把便同骸骨组成的淡黄色浪花撞击在一起~

    一柄表面泛着淡淡金属光芒的尖刺钉锤击中了一具骷髅的鼻梁骨。腐朽的骨骼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其面部骨骼随之碎裂、抛散并翻滚着命中了后侧的骷髅……至于那具被击中的骸骨本身，其眼眶中两朵魂火也在这一过程中很快消失不见。

    没有魂火支持的骷髅随之还原为一滩骨骸……尽管盗墓贼们尽其所能击碎了几具骷髅，但更多的骷髅却紧随而至~

    他们发出的吼声渐渐消失在坟场的参差不齐的石墙边缘，取而代之的则是清脆的金属碰撞与伤者的惨叫……从前后左右涌来的骷髅扑灭了前者逃生的希望，零散的生命之火在白骨浪花间上下浮沉，正好似那些掉落在地继而渐渐熄灭的火把。

    数息过后，正当濒死者深深呼出最后一口还算温暖的气体时，在能够俯视整座坟场的贵族墓室附近。一尊上端棱角模糊、底部生有许多青苔的石像鬼雕塑也显现出真实面目--一位身着黑色斗篷的瘦高施法者正漠然注视着下方的骷髅结束战斗，然后慢慢回转过身，按照施法者预先设定的墓xue或棺材移动过去。

    似乎因为战斗结束的缘故，伴随着从部分完好墓xue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叹息，那些被惊扰的幽灵又可以继续它们的长眠……只是这样的沉睡已不会持续太久。

    “骷髅和行尸的简单ai倒足以支持它们自动分配这些墓xue。而不是一股脑地往同一个挤过去……”

    意念一动，将自己的精神力笼罩住整座摩根坟场，阿兰迪斯的脑海中很快出现了一段冰冷的女声说明；

    “摩根坟场，普通设施，附带腐地效果；腐地：略微加快所有亡灵、恶魔生物的魂火、骨骼完好度/生命值恢复速度；所有在此区域内释放/生效的暗影、死灵系魔法效果将得到微弱加强，所有在此区域内释放/生效的神圣系魔法效果将被微弱削弱。可储存一定数量的尸骨，可扩建以提高坟场的尸骨存放上限……”

    浏览到这里，阿兰迪斯几乎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处坟场对于普通的暗影研究者来说相当不错，可相比随自身精神力增长的召唤物空间，坟场储存尸骸的功能则显得有些鸡肋。

    毕竟自身所附带的法则力量还不足以令占领后的坟场像游戏那样随时间自动产生食尸鬼骨骸。

    术士很快观察起那些被骷髅们干掉盗墓贼来……诚然，可以随时召唤恶魔和骷髅为之效忠的阿兰迪斯并不缺人手，何况在阿兰迪斯本人也有不少盗墓经历的情况下，用这些不请自来的家伙当做测试召唤物战斗力的试验品可谓再正常不过。

    与盗墓贼数量几乎相等的骷髅残骸散落在他们横卧的尸体周围，而这些尸体上则普遍留有三四处以上的致命伤。

    换句话说。在数量相等的情况下，术士所召唤的骷髅们会被对方轻松击碎；一对二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只是骷髅们被还原成骸骨的时间会被延长一些……

    一丝苦笑浮现在阿兰迪斯的嘴角，亡灵炮灰的外号果然不是白叫的，仅仅对付这些缺少防护的盗墓贼，而且还是己方具有数量优势的前提下。

    术士身后，一位手持短柄头骨法杖、远远望去略显佝偻的身影也慢慢出现在贵族墓xue的幽深阶梯入口。

    同样身披黑色斗篷，后者与阿兰迪斯相比还是具有明显的区别--暗淡星光下，术士的瞳孔正向外发散出迷人的翡翠光亮；且随着阿兰迪斯的情绪波动，象征施法者实力的魔力之焰也不时浮现其上……而后者拥有的仅仅是空洞眼眶中稳定燃烧的两团灵魂之火。

    转过身仔细打量着骷髅仆从003光洁且泛着淡淡金属光泽的骨骼。阿兰迪斯的眼中也浮现出几许欣慰之色--003身上的一百多块骨骼可都经过了骨质精炼术的增强。

    总所周知。生物的骨骼强度往往随其年龄增大而逐渐下降。特别当生物体死亡后，没有了血rou的保护，骨骸被外部环境腐蚀的速度可谓相当惊人……如果错误地选择了年代过于久远的墓xue，当乏味的召唤工作结束。施法者的成果往往是两三具一碰就倒的骸骨架子。

    而骨质精炼术却可以很好的解决这一问题，除了用于修复例行的骨骼磨损，精炼后的骨骼无论是在强度或韧性方面都要远胜于普通的骨骸。

    通过圣殿图书馆的资料，术士也了解到：如果有足够的时间、骨骸与矿粉，骨质精炼术甚至可以加工出强度与韧性都足以媲美龙骨的黄金骨骼……甚至连骷髅的武器装甲也在此列。

    但正如黄金骷髅本身需要足够强大的魂火才能维持其正常运作一样，阿兰迪斯也没有时间再去加强序号在003之后的骷髅。

    炮灰生物决定了其炮灰的命运……况且眼下已经接触到了阿祖斯圣殿丰富的馆藏，只要有空闲，阿兰迪斯便会尽可能对那些借来的图书进行记忆。

    血精灵种族给予的星光视觉属性并不妨碍阿兰迪斯将视线转向老林的边界……换做目光敏锐的人类猎手，对方能够看到的也无非是星空与大地间深浅不一的山体阴影。

    那是伯沙隆小镇的西北方。从众多溪瀑汇集而成的考文恩河从山谷蜿蜒而下，顺带将老林以及有关它的种种怪谈隔绝在外。

    直属行省腹地的山体大多平缓；时值秋分，山岭间的阔叶林早已变得五彩斑斓，欧芹灌木和各种浆果点缀其中，再往下。一处肥沃的冲击河滩上，阿兰迪斯在房屋、锥形粮仓及用木板围成的农场间找到了几点光亮。

    那是新成为阿兰迪斯名下产业之一科伦沃农场，伯沙隆镇周边为数不多的肥沃土地。而在远离河岸、相对更加靠近摩根墓园的缓坡上，尤佐夫最先应允的瑟丹庄园正被一些低矮的柿子树与山楂灌木环绕其中。

    不过和科伦沃农场比较，占地面积更大的瑟丹庄园却是一副荒置模样，常年受到雨水浸润的窗棂大都腐蚀脱落，房屋内的家具早已被搬运一空……与之相对的则是大量的柿子和山楂无人理会，风吹雨打过后，成熟的果实掉落继而腐烂，长年累月下来，那儿的土地也因为腐质层存在而变得异常肥沃。

    另一方面，随着泰欧斯的死，泰欧斯家族在梅瑟希尔工会的大部分股权也落到了尤佐夫和阿兰迪斯手中。

    摄于家族首领被刺、上百名家族成员及武装护卫在一夜间被屠戮一空的现实。尤佐夫非常轻松地便从泰欧斯残余手上搞到了余下的股份。至于阿兰迪斯则弄到了泰欧斯家族包含地契在内的各种产权证书、以及价值不少于两个塔兰特的金银珠宝。

    之后，梅瑟希尔工会的首席执行官和首席法师又坐在一起，花了小半天时间继续他们的分赃--譬如将各自中意的庄园产业调换在一起，如此一来，除了减少不必要的货物运输费用……甚至连雇用私人卫兵、仆役的支出都可以节省。

    结束了那场皆大欢喜的分赃，术士也得以从阿祖斯圣殿抽身，分出一部分精力接收来这些纳入自己名下的新产业。

    想要组建并做大自己的势力，除了强大的个人实力，金钱、人员、纪律和设施都不可或缺。如果没有这些因素，即使阿兰迪斯招募再多的雇佣兵、山贼和武装农民。他们也无法被训练成一只坚韧的军队。

    骷髅眼眶中跳动的绿色魂火依稀照亮了依附于岩石夹缝与背光处的墓地苔。此时此刻。骷髅仆从003正半蹲在一滩碎裂的骨骸前。

    术士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003此时的行动明显超越了躲避伤害、寻找食物的简单躯体本能。

    随着生物死亡，灵魂并不能在尸体中停留很久，许多灵魂都会前往克兰沃的死亡国度……但这里并不包含以秘法或命匣保护自身灵魂的施法者，以及那些被抽出魂魄并制成灵魂石的倒霉鬼。

    而通过释放暗影与死灵法术。法师、术士和恶魔都有能力将尸体转化为骷髅和僵尸，但躯体本能如何进化为高级自我意识一直是阿奈萨拉克的同行所研究的方向。

    003抓起了两截破碎的腿骨，它试图这些碎骨重新拼凑，但尝试数次的结果无非是在枯草间留下更多的骨骼碎片……看到这里，阿兰迪斯也不由得发出一声轻笑。

    术士从黑色法袍宽大的袖口中伸出两根手指--烟雾状的暗影能量聚集其上，随着施法者的意志蔓延开去，那些静静散落在墓碑、荒草与泥土间的骨骼碎片似乎又重新获得了生命；

    在暗影能量的帮助下，它们摇摇晃晃的竖立起来，继而重新组合成一具具完好的骨骼……但阿兰迪斯知道这还不够。

    冰冷的星光下。似乎因为阿兰迪斯的魔法，摩根坟场原本阴郁的空气几欲凝固；

    不过阿兰迪斯本人并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只见术士的手势为之一变、并以极快的速度在空气中划出了数枚相连的黯淡符文，且伴随着依稀回荡在坟场四周的哭泣与呻吟，近十朵昏暗的绿色魂火也摇摇晃晃地从坟地中穿出，继而朝着被术士重新组装的骸骨飘去。

    “新生”的骷髅们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它们的骨骼。正如目睹这一过程的003魂火所表达出来的困惑。

    阿兰迪斯暗自点了点头，正如自己目前所获得的资料，亡灵生物的进化可谓相当困难，尤其是智力方面--术士可不愿意想看到003因为接受太多信息而使它的魂火在短时间内崩溃。

    挥挥手让仆从003和其它的骷髅随意寻找那些被掘开的墓xue就寝，摩根坟场也回到了一片死寂之中……或许因为术士停止施法的缘故，那些被惊扰的亡灵也得以继续它们应有的长眠。

    习惯性的召唤出一打虚空行者作为守卫，跳动的营火则将术士的背影投射在守墓人小屋与坟场或高或矮的围墙之上，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只横卧在地面的远古巨兽，这多少给这些深蓝皮肤恶魔们提供了一些谈资。

    夜风习习，用一只手托住自己的腮帮，直盯着不久才从阿祖斯圣殿抄录的奥斯比斯大陆地图，阿兰迪斯也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