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二十四号楼
319.二十四号楼 说起南正街,其实那条弯弯曲曲、有些狭窄的小街早就被学院街和献福路横向分割成南正上街和南正下街,只有中间一段精华部分还被称作南正街,那次大规模的拆迁就主要是针对南正街的。动作很大,有好几家机关事业单位、几家工厂企业和几百户南正街的住户,为此还专门成立了拆迁公司。 先是对各级单位,由各所属的部委办区局负责安置,那些工厂统统搬进城郊的工业开发区去了,那些单位和企业的所有福利房的住户就全部搬进刚刚落成的、与中心城区隔着一座东山、靠一条钻山隧道相连的东山花园里去了,王大为的父母当时就是其中之一;因为拆迁政策同意可以放弃安置、单单领取安置费,自己想办法另谋住处,所以就有些像龙庆丰那样在改革开放中赚到了第一桶金的住户就可以另选更好、更大、更靠紧闹热区的居处,最后剩下的也就只有近三百户人家了。 当时这个拆迁任务是市里的一个重点,建委也很重视,还专门召集所有的私房业主和房管公房住户集中起来开了好几次恳谈会,说是考虑到搬迁所在地段的差异,在给大家还回原有住房面积的同时,还给予百分之三十的住房面积的无偿补偿,这样不仅住房条件改善了,居住面积也增加了,活动空间也扩大了,何乐而不为呢? 那个一脸微笑的房管局的领导先是说出一个安置点,虽然在伍家岗,可是如果在那里上班,还是很方便的,至少免除了天天挤车,每天有好几个小时在路上的消磨。人家说的真的很有道理:虽然位置有些接近市郊,可是空气新鲜、风景不错、正是休闲居家的好去处。 另一个安置点地势虽然高一点,可是古人不也是说站的高、望得远吗?不是说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吗?经济适用房管理中心的领导在大家面前口若悬河,夸夸其谈:不过就是离江边远了一点,可是那个新建的小区距离新崛起的中心商业区就是步行也不过五分钟路程,又是一个成熟的社区,逛街、出行、购物、读书、看病各方面方便得很。 最后才隆重的推出对南正街居民安置点的所在地。一个是靠近即将修建的峡州火车东站附近的桔城花园和位于东山半山腰的大堰小区。参加开会的所有住户一下子就像开了锅,都在怒气冲冲的纷纷离开,还在极为愤怒的骂骂咧咧,说贪官污吏和房地产商相互勾结,把老百姓不当人,把大家骗到赶到城郊去住,还在要求还建,也就是说从哪里搬走还是回哪里去。大家最不满的就是两个安置点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城市的边沿,有人声如铜钟的在煽动:老子们坚决不搬!有本事还敢动武不成? 人家还是很有耐心的。那个时候的拆迁公司还是具有一定的职业cao守、也有一些职业道德的,决不搞什么威胁和恐吓,也不进行断水断电,更不会深更半夜找一帮小混混来砸拆迁户的玻璃和放火烧大门,只是日复一日的派人进行家访,天天如此;只是不间断的和各家各户联络感情,反反复复的宣传南正街拆迁以后,这里要建一个大规模的老年活动中心,虽然那不过只是一个真实的谎言,几年之后这里耸立的却是一个大规模的高档住宅小区而已。 但在当时的那个时候人家说得铜铜铁铁、信誓旦旦,不由你不相信。再说,峡州有句名言: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就只好让那些手里拿着纸和笔、包里装着搬迁协议和计算机的男女从门外进来,漫不经心地听着那些人的**化雨般的动员和细致耐心的解释。一个月下来,拆迁公司的人明显感觉到这些人中间有不少的人已经开始态度软化,也有些立场松动,可就是没有一户答应搬走,拆迁公司开过几次**会议,想找到问题的关键,也想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就是百思不得其解。 终于有人大着胆子去做张广福的工作,那个时候,这个小名被南正街的人叫做和尚的年轻男人已经是前呼后拥、耀武扬威的一个老大,而且是社会上的大哥大,据说手下有数百人的力量,在这座城市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个人称张哥的男人忙得很,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好不容易有了点空,却对搬迁的话题不感兴趣,叼着烟不耐烦地回答:妈的,没看见老子在忙吗?再说我和张国荣不同,我对男人不感兴趣,找个年轻的女孩子来给我解释解释。 谁也没有想到张广福的魅力无穷,拆迁公司的那些女孩子都争先恐后的决定为了工作甘愿献身,至于那些女孩子究竟是不是与张哥有过什么工作以外的交易,谁也不知道,至于那些女孩子对张哥解释过一些什么谁也没问,那是一个**而又不便提出的问题,可人家还是圆满的完成了任务。张广福的表态倒是原原本本的传了回来:都是一群猪,南正街的事得问一问杨大爹,杨大爹只要说上午搬,我绝不拖到下午;杨大爹不发话,一切免谈。 大家就恍然大悟,这里的住户几乎全是以那个杨大爹的马首是瞻,南正街的头竟然会是那个大家天天见面,貌不出众、为人和气、穿一套中山装,一天到晚趴在他开的那家小店的柜台上读书看报的精瘦老人,就叫人大跌眼镜,就知道什么叫真人不露相。就派人整天坐在杨大爹的小店里磨蹭着不走。 那个杨大爹也不闻不问,还是和以前那样默默的读书看报,闭着眼睛入定,还是和以前那样卖他的烟酒糖茶,还是和他的那几个要好的街坊邻居打打麻将、玩玩扑克、听听收音机、说说闲话,或者背着手到那些已经开始拆除的一些楼房和工厂车间去看看断壁残垣,也看看那些已经楼去人空、显得荒凉的老房子。 南正街的建筑大多都有悠久的历史,有那些在川江上跑船的水手胡乱用一些船板拼成的木屋,简陋的很;也有一些本地人简单修造的*打垒的土墙房,土气得很;当然会有那些民国的官员修造的庭院深深深几许的五进的院落,也有江浙的商人修的那种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园林似的建筑,有大姑娘窗前绣鸳鸯的雕栏画栋的精致小楼,也有我从山里来的那种带有典型的峡州山区的石板房…… 走在南正街上,不经意的一抬头,可以看见那些还在诉说当年繁华盛景的雕花木窗、花开富贵的高大门楼、栩栩如生的砖雕、画工细腻的壁画、粗大结实的楠木大柱;偶尔转眸看去,狮子滚绣球的石鼓、观音送子的木刻、孔雀开屏的照壁、松鹤延年的画卷;驻足望去,挑得高高的飞檐、重重叠叠的防火墙、磨得光亮的青石板、迷宫似的狭窄过道、阳光灿烂的天井,还有墙角的青苔、斑驳的粉壁、墙头摇曳的小草、街边耸立的那棵梧桐树…… 时不时的有一些城建学院的学生在老师的指点下到南正街这里感受过去的建筑特*,好奇的、兴奋的、欣赏的、漠不关心的、煞是热闹;就会有一些夹着画板的艺术院校的学生在老师的指导下在这里找一些自己理想的角度进行写生,水墨的、水彩的、西洋的、魔幻的、印象派的、煞是好看;就会有谁家的收音机在播放邓丽君的那首《小城故事》,唱起来像一道清泉在静静的流淌,就像那个歌后就是为南正街所唱的: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 杨大爹最终还是被那些对他坚韧不拔的拆迁公司的人打扰和鼓噪的不耐烦了,就叫当司机的儿子杨德明借来了一辆刚刚修好,跑出来试车的公交车,把南正街的那些大爹大妈装了满满一车都拉到大堰小区去看了看那栋准备安置南正街搬迁户的编号为二十四的楼房。
那是一栋在峡州绝对绝无仅有、在全国也肯定极为罕见的好大一栋建筑物。因为要尽量节约用地,也为了尽量的能多**一些搬迁户,经济房管理中心在那个居民小区的**空余位置修了那栋横向有五个单元、两侧又各有两个单元、一共有九个单元、九层楼高、每层楼都有四户人家的大楼。每户人家除了极少数三室两厅,大多数都是两室两厅,住房面积都不超过一百平米,像蜂窝、像鸟巢、可以足足**两百多户的大楼在全国是不是也堪称一绝? 因为那栋楼房太长、太厚,太大,就在那个小区形成了一个U字形的庞大建筑,单单是楼前的那块现在还堆满建筑垃圾的一块空地就足有数百平米。大楼刚刚完工,到处都洋溢着油漆、涂料、木材和粘合剂的气味,随便推开一套新房看看,阳光灿烂、设备齐全、水电气应有尽有,工人们正在拆除大楼周边的脚手架,有人已经在铺设宽带、有线电视、固定电话的线路了,还有水表、电表、煤气表,一些工人正在给这栋大楼刷最后一道外墙涂料,黄黄的,很淡雅,也很素净。 杨大爹倒没有关心这栋大楼的楼房的朝向、楼层的优劣以及这个社区相应的配套设施,他默默地带头一直爬上了楼*,那是一个**的平台,在空中一展平阳,那个**的U字形在楼*更显出无穷的魅力,按照那个风风火火的田大妈的说法,完全可以起降直升飞机,按照那个很有水平的肖大爹的意思,在这个楼*完全可以建一个花坛,那个红光满面、戴一副很过时的近视眼镜肖大爹已经在开始憧憬:我们可以让巴比伦的空中花园在这里复活! 作为南正街真正的头,杨大爹可没有他们那样兴奋,也没有他们那样跃跃欲试,只是默默地看着这里的一切,从楼的东头走到西头,趴在栏杆上看看楼下,再从南面走向北面,看看周边的建筑,楼下就是那片足有几百平米的**的空地,周边是密密麻麻的许多建筑群,他又默默的走下楼,领着南正街的那一大帮人到处转了转。 这个小区已经是一个成熟小区,先前入住的居民也有近万人,他们所在的这栋经济适用房被编为二十四号楼,大楼的一边就是小区的主要街道,一边则是一条长长的林荫小道,后面就是社区小学,前面是一片长长的坡地,坡地的下面又是一片片的住宅楼。百闻不如一见,那些一起来的大爹大妈中间已经有不少人对这里的居住条件开始感到满意,却依然在等待着杨大爹的最后决定,人家可是神仙呢。 杨大爹还是沉默无言,领着一大帮参观的人把整个小区几乎走了个遍,最后还坐在不远处的那条铁道线上久久地望着那栋在朝阳下显得雄浑、高大、因为是个U字形的建筑而又显得有些别致的楼房。坐在那里,可以居高临下的看见阳光就从楼前的空地一直反*到楼道里,在楼房的一侧还留有**的阴影,空地上还没有铺设地面砖,也没有种植花草树木,那些密密麻麻的铝合金窗户的绿玻看起来很**,那些楼道的楼梯全是一条条向上的线条。 这就是南正街的未来,就是南正街大多数住户的新的归宿吗?杨大爹不说,也没人敢问,大家就全都跟着他的眼光,时而向上,时而向下,谁都知道建筑也最讲风水学,谁都知道一个栋楼的好坏对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群体的命相休休戚相关,可是谁也不懂,就是懂,难道谁还会比得上杨大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