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118 【这……这是……】 视线正式交接之时，他脑海中唯一存在的，是在南方大陆拥有阿卡波夫星球第二大覆盖面积和最强氧气吞吐量，被誉为星球之肺的那片被称为“翡翠之海”的纯净雨林的颜色。 冷汗自马拉多尔额头滚滚而下，双膝涩重而无力，脚下传来的是地面的冰冷触感。 精神系能力者的力量诡异多变，防不胜防，是危险度极高的一组人群。但万变不离其宗，以额头眉心上一寸处凝聚力量，定念存神，通过双眼视线的聚焦调整力场，产生种种能力变化，是几乎所有作为中枢神经系统超常精神系能力者之力量变化之源。 双眼作为心灵之门，高段的精神系能力者甚至拥有在与人双目接触的一瞬间便令意志力薄弱者丧失自我，任人鱼rou的能力。 【在精神系能力者敌对之时，尽可能不要与其进行视线交流！】 这是阿卡波夫星球能力者对战之间的一条默认铁则。 隗魅虽然面对A级精神系能力者的马拉多尔时在气势上分毫不落下风。但是也一直刻意回避对手的眼神，避免与之正面接触。 而刚才进行首轮试探时，被他瞬间判定为非战斗人员的女孩儿，在他准备全力集结精神力量，借由双目施展雷霆一击之时，轻描淡写的将他的攻势消于无形。 在相同等级的能力者中处于强势地位的精神系能力者，一旦在力量本源上受到压制，便唯有俯首称臣一途。 【是……是等级在我之上的精神系能力者！？】马拉多尔的瞳孔渐渐扩张，双瞳开始失去焦距。 【我，马拉多尔，瑞斯神教中，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之人，在一切还没有开始之时，就这样耻辱的落败吗！？】但视线短短交接的时间里，他的思维却飞速流逝。 【不可能！！】 瞳孔再次紧缩，身为A级能力者和瑞斯神教第二阶级首席祭祀的自尊，令马拉多尔在几乎丧失战斗意志的瞬间清醒。 锐风闪过！ 身形飘忽!！ 身体半径六尺之内的承重楼板破碎崩坏，碎石如雨飞散，马拉多尔的身体再度悬浮于空。 黑色长袍连头罩一起被撕落半幅，两滴血泪自眼角滑落，眼前两人的身影也蒙上一次淡淡的红晕，再看不清面前男女的清晰面目。 双眼累计超过百分之三十的毛细血管破裂！ 这是自己刚才强行移开双眼所支付的代价。 “刚才的……不是你个人的力量。”他的对面，依旧站在原地，为身后女孩儿挡下飞向这方，动能足以击碎高强度碳素采光板碎片的隗魅，面无表情的将右手震脱移位的三根手指一一板正复位。“不然……” “你现在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一瞬间出现的破绽没能避过隗魅敏锐的感知。但把握最佳时机果断出手的隗魅却没有得到自己预期的战果。 在展开意念防护的同时进行如此杀伤力的攻击，马拉多尔在适才展现的能力已经超越了A级精神系能力者的界限。这不由让隗魅有所忌惮。 死，他不怕。他所畏惧的是不能保护好被郑重托付之人，辜负朋友的信任。 “是我施展出来的。就是我的力量。”出乎隗魅的意料，显出真容的马拉多尔，脸上并没有他这一年所经常面对的瑞斯教派战斗人员所常见的凶猛暴戾，一眼看去，除去瞳色的异常，面颊消瘦苍白，年纪介于中年与老年之间的马拉多尔像是与世无争的学者多过暗黑世界的战士。 他的胸口一团血红色的光团浮现，红光中隐隐有青白色的筋络游走。在马拉多尔的精神感应中，身下六十二、五十六、四十八层各有力量从分别对称的九个点开始以马拉多尔为中心汇集。 “只不过……”缓缓挥手，一块拳头大的石块从地上飞起。下一瞬间，石块已停留在隗魅的眉心，慢慢化为细细微尘。 隗魅清楚，这不是瞬移能力，而是超越感知极限的速度。 以庞大念动力推进施展而出的极速！ “……接下去的战斗，对你确实是很不公平。所以，女孩儿留下。你现在还有机会单独离开。”马拉多尔语声中透着淡淡的厌倦。不管怎么说，自己终究是动用了自身以外的力量。 听到对方的要求，隗魅没有出声回答，只是把视线稍微上移，自正面对战以来，他第一次直视了马拉多尔的眼睛，目中蕴藏的坚定意志便是身为顶级精神系能力者的马拉多尔也无法令其动摇屈服。 “对你的坚持，我深感钦佩。只不过……”嘴角上扬，马拉多尔左手轻挥。身前的隗魅像纸片样被牵引抛飞，撞在身后的墙上。 “想守护自己坚持的方向，是要有实力作为前提的。”马拉多尔袖中飞出一条暗金色的细带，在隗魅的膝肘关节最不易发力处连环缠绕，加以强力束缚。同时被击破的楼板中，所穿插的承重合金网被一一抽出，形成锁扣，扣住隗魅的颈项和四肢。 将原本足以威胁自己安全的对手轻松制服，马拉多尔第一次直接面对眼前的少女。 虽然唯一的保护人被击败，孤身一人的女孩身上却看不出有一点慌乱。双手自然置放于身侧，连最基本的防御姿态都未摆出的女孩，只是站在原地安静注视着他。而身为A级精神系能力者，并在此时掌握着超限级力量的马拉多尔，他的目光却始终没能有勇气与女孩儿再次正面相对。 “翡翠眼瞳的女孩儿啊，之前一直没有正式请教姓名，实在是失礼。不过，少了中间的阻挡者，像现在这样正面交流，才更加符合礼仪吧！”调整了下心绪，马拉多尔向前飘移落地，以便近距离观察面前这位给他太大意外的少女。 “圆，紫仓圆。”自照面以来，马拉多尔第一次听到紫苍圆开口说话，女孩儿的语气平稳，声音清洌，就像是在参加平时的社交派对。 【她果然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马拉多尔做出了判断。 “就算你的同伴可以挣脱金属扣锁的束缚，我身上那支专门为捕捉智慧丛林中强力妖兽而准备的巨王蛛索，他也绝对挣扎不开。”仿佛是为了进一步加大紧张的气氛，马拉多尔这样说道。 “现在看来，似乎是这样的。”紫苍圆的应对依旧是从容不迫，“所以，能否请你放开我的朋友。” “恐怕……不行！”思考了片刻，马拉多尔平淡的表示拒绝。只不过，他的内心却远不像自己表面上那样平静。刚才，他竟然真的认真考虑了少女的建议，并在犹豫是不是依照少女的意愿执行。 【如果我的力量跌落两个或是一个等级的话……我是不是会真的依照她的意愿执行呢？】马拉多尔在内心深处有了这样的疑虑。 “不知道现在的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这位奇妙的女孩去一个地方做客呢？”内心再不敢有半分轻视，把精神力量保持在最佳状态的马拉多尔发出邀请。 “如果你可以保证我同伴的安全的话，自然是没有问题。绝大多数情况下，我对环境并不挑剔。”少女微微一笑，说道，“但是，我不准备停留太久。” “你这位同伴的安全我自然可以保证，就让他留在这里等待他朋友的援救吧！至于女孩你……我会给你符合身份的最尊贵的待遇。”马拉多尔开怀大笑。虽然少女的自信在他看来是毫无根由，但是在此种情况下还有如此镇定表现的人竟然只是一位不满十六岁的少女，不能不让他感到佩服。 “请吧！”微微鞠身，做出邀请的姿态，马拉多尔等待少女随自己的指示前行。 “她不会跟你走的。”少女还未移步，自己身后传来隗魅低弱的声音。 “难道你还有其他的帮手在附近不成？”没有回头，马拉多尔淡笑道，“即便是还有伏兵隐藏，也得及时出现才行！” “没有！”似乎没有感到对方言语中的戏谑，隗魅回答的异常认真。“你不能带走她的原因，还是因为……” “有……我。”当吐出最后的一字之时，隗魅原本干枯木讷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并有了直接灌入人精神的穿透力。 天台上的一直呼啸的强风突然完全停止。 在下一秒的呼吸中，马拉多尔有了一种只有在超海拔高度的才会感到的窒息感。 【不对！】顾不得刚刚对少女进行的承诺，马拉多尔聚集力量，向后发动攻击。 墙壁击碎，隗魅却消失不见，原位留下淡淡的虚影。 束缚崩坏！ 蛛索寸断！！ 马拉多尔那一向为之自傲的精神系能力者的感知中再也无法掌握几乎是同时出现在脑海全息情景图中不同位点的运动物体的正确位置。 不能锁定对手的位置，便无法展开针对性的强力攻击。 没有半分犹豫，马拉多尔的精神能量再次化为实体，直接冲向的对面的紫苍圆。 攻敌所必救！ 既然不能把握对手所在的方位，那么就让它出现在自己想要的位置上。 星球历20028年5月22日凌晨，伊玛拉市双子星大厦之一的顶楼天台，突然爆出鸣雷般的轰然巨响。 超限级的念力压与直径一米的浓缩空气障发生激烈对撞所产生的冲击波，将远在十数公里外的高层大厦的防风玻璃也一并震碎。 紫苍圆的身前，一个身高超过三米的人形物体傲人挺立。 除了额头上灿银色形如东方上古龟甲文字中鬼字图文，它的全身覆盖的是华丽的金黄色皮毛，双肩、胸口、腰肋等处如五色宝石般的角质化物反射着璀璨光辉。 震荡冲击造成的强风在其身边五尺的范围就消失不见，被它身体完全遮蔽的女孩更是连发丝都没有被吹乱过一根。 “原来你不是人类而是妖兽！是谁为你做得人化拟态？竟然连我也看不穿。这样优秀的控风能力，是智慧妖兽中的风饕？角麟？山迅鬼？还是裂龙？”马拉多尔暗暗心惊。 “不对！这速度！这力量！你……” “你是第一代的混血！” 阿卡波夫星球，高智慧妖兽中很少发生种族外通婚。即使在特殊情况下彼此吸引，结为伴侣，他们之间诞下后代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在十万分之一以下。 但是，一旦成功诞下后代，做为混血出生的第一代，在集合父系母系优点的同时，往往还将优点以几何倍数放大，使其拥有远超父母的强悍力量。 异种基因融合后的优势突变！！！ 这一点，是做为瑞斯神教首席生物专家马拉多尔的重点研究方向。 马拉多尔清晰感应到，此时现出真身的隗魅，是超乎之前想象的强。 不过…… 【不是我的对手！】马拉多尔的心中，有着如此自信。 对方虽然已经亮出了杀手锏，但他的底牌还未出尽。 “你很幸运，你是我的宝贵试验材料，就算不能留下性命，至少也会保有完整的身体。我对你体内cao纵空气的结构很有兴趣。” “你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我不会留下你的身体。”咧嘴一笑，隗魅盯着面前的卡洛.马拉多尔，反唇相讥…… “因为我现在很饿！” 隗魅在出生后的一年内，就已经是一名出色的猎食者。 出生后不到一年便被已经认定其具有独立生存能力的母亲遗弃，而父不详的隗魅在森林中游荡了五年，才被一群到那里收集材料的鲁卡族的亚人所发现。 除了在额头上拥有一到四只类似昆虫的复眼，身为亚人的鲁卡族人在外貌上与纯血的人类相差不大。但心电感知方面是鲁卡族人的强项。借助与植物的简单交流，鲁卡族的亚人很少会在智慧森林中迷失方向，很多危险度在中级之下的智慧森林，都在他们的探索范围以内。 看出隗魅的不凡，这些鲁卡族人将它带回了族人的聚居地，进行收养。在一起生活的十年时间里，隗魅在学习一切高智慧妖兽所需掌握的知识和技能的同时，也把自己当做了卡鲁族人中的一员。 除了天生的力量之外，隗魅的智商无疑也远较它的父母亲优越。在拥有足够的判断力之后，隗魅回想起幼年时母亲抛弃他的情形，才发现自己的母亲根本无法算上是一只高智慧的妖兽。所以，在认清这一点的同时，那一直隐隐缠绕在心的淡淡怨念便随之烟消云散。 从生物学的角度上来看，自己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在一次偶然的阅读中，它发现自己额头上的花纹与东方古老文字中的‘鬼’字异常接近，于是便以东方文字中两个含有‘鬼’部的文字，作为自己的名字。 是否懂得让自己拥有别于种族的独立姓名，是阿卡波夫星球界定智慧生物的一个标准。 借由探索智慧森林所获得的财富进行交易，隗魅与鲁卡族人们一直在其聚居的小镇上过着一种平和、安逸的生活。 但在星球历20025这一年中，先后多名族人在赴伊玛拉市交易后失踪。多方搜索无果的情况下，经由长老会研究，隗魅受命前往这闻名已久却一直无缘一见的梦幻城市——妖兽之都。 凭着它对族人的了解和身为妖兽所独有的过人五感，隗魅找到并救回了部分也是最后一批失踪的鲁卡族人。但包括它的两名幼年好友在内的十几名族人却始终没有找到。在这世界闻名的妖兽之都，隗魅很清楚自己的伙伴会遭遇怎样的命运。 所以，它拒绝了回归的要求，在族人都安然离开后，自己独自在伊玛拉都市中进行查找。 但即便以妖兽之都伊玛拉那世界领先的人化拟态技术，也无法令隗魅保持超过一周的拟化状态。 没有了人类的正常外貌，隗魅就很难融入到都市的正常生活中。它只能选择白天隐藏，夜间活动的隐蔽生活。无法享受这座国际都市的多种待遇。查找关于族人的情报资讯更加是难如登天。 在暗夜法则之下，隗魅的食物来源却一直很有保证。而出于对冒犯自己族人的愤怒，他把猎食的对象集中到了走私和买卖珍兽与人口的组织中人上。 直到那一天，它遇到了欧阳杨！ “你长得真是漂亮！哦……不对，抱歉！”暗巷中，黑发的少年带着灿烂笑容，面对手持一半残尸，正在进食的它说，“形容雄性应该是帅气和有魅力更加贴切吧！” “你现在这样，恐怕还无法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自由生活吧！我可以帮忙的。如何，要不要成为我的同伴？我觉得，我们好像是有共同的目标哦。” “你不介意我的食谱吗？”少年身上带着浓郁的自然气息，令它的身心无比放松。所以，它没有立即拒绝少年的请求，而是这样反问道。 “一点也不介意啊！”少年摇头，好像对它问出这样的问题有些奇怪，“只要是依照自己的本心做事，即便是吃人也是无所谓哦！” “我是欧阳杨，最近准备对这所城市的珍兽贸易进行清理，所以在忙着寻找强力又志同道合的伙伴啦！”在隗魅做出回答之前，少年已经笑着向它伸出了手，与它沾满血污的手紧紧相握。 “欢迎你的加入！” －－－－－－－－－－－－－－－－－－－－－－－－ 【嘿嘿……我记得当时自己是要拒绝的啊！不过……人rou的味道，还真是久违了。】 自被欧阳杨固化了身上这几乎可以永久保存的人化拟态，隗魅可以恣意享受高度发达的人类美食文化。虽然还是会依照妖兽的习惯对人类加以区分，但人rou的口感早已不是它进食的首选。 “如果因为事先没告诉你我不是人类，令你受惊的话，我感到抱歉。刚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转头望向身后的女孩儿，隗魅说道，“我……原本不是人类。太复杂的感情，我并不完全明了。不过，杨那个人是从来也不会违心与他不认同的家伙做同伴的。他会在今晚把你介绍给我们，也是希望你能够了解他的全部。你……是他所重视的人。” “欧阳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过，不知道像你这样的女孩儿会不会和一只妖兽做朋友？”回身对紫苍圆做了个鬼脸，隗魅道。 “你当然是我的朋友！”翡翠眼瞳的女孩回答的没有半点勉强。 “而且……”迟疑了一下，她继续说道：“可能对你有些失礼，但是……” “你真漂亮！”女孩儿的语声中带着见到世界至美事物的赞叹感动。 “欧阳也是这样说。”感受到圆话语中包含的真意，骄傲的挺直身躯，眼中蕴着笑意。“你和欧阳果然很般配。” “好漂亮！”若干年之后，在午后的阳光下，某位有着深紫色长发的女孩儿在整理欧阳杨的办公桌时，偶然发现夹在旧书内摄有隗魅真身照片时发出由衷赞叹。 “杨……”那拥有无尽魔力，可以将任何拒绝话语消去无踪的水晶般澄澈紫色眼瞳在明黄色午后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个我能养吗？” 紫发女孩儿满怀期盼的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