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你的人间

    “你的人间，和我们有何不同？”方问天的笑容收敛了少许，似乎是意识到这个话题有些沉重。

    “我的人间啊，”落茗眯起了眼睛，看向了夜空，“就是只有族人，异类，和想要追杀我的天师的世界吧。”

    方问天沉默了，但是随后便轻笑一声：“感觉很无助吧，生活在这种世界里。”

    “有一点。”落茗低下了头，转而便莞尔一笑：“但是至少我还有体验你们的人间的机会，不是吗？”

    方问天听了这番话，定定地看着落茗，随后轻微地摇了摇头，道：“其实，你也可以融入我们的人间。”

    “可我是妖啊。”落茗的笑容变得有些复杂。

    “你们对于妖的看法不都是这样吗？威胁到你们的存在，是邪恶的异类，必须要加以铲除，是这样吧？”落茗的语气有些茫然。

    方问天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落茗。

    落茗也不再言语，而是看着手中的糖人，低声道：“你们的人间，我进不去的，所能做的，也就是站在外面看一看罢了。”

    忽然，方问天拉住了落茗的手，而落茗则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弄得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便有些羞恼：“你干嘛啊？”

    方问天只是拉着她的手，看着落茗的双眼，认真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落茗想要挣脱开方问天的手，可是那手中的力量很厚实、也很温暖，让她有一种没来由的信任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也是放弃了挣扎。

    这时候，方问天的脸上也是出现了笑容：“这就对了，相信我，跟我来。”

    落茗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允许了方问天有些放肆的行为。

    接着，方问天一路护着她，将她带到了襄桓城的观星台下，那观星台高有九十八丈，乃是襄桓城中最为高耸的建筑物，站在其上，甚至感觉可以只手摘星。

    “跟我来。”方问天朝着落茗潇洒一笑，便直接揽着她纤细的腰身，灵气翻涌间，两人的身形便是扶摇而上，就那么朝着观星台的顶端一路上升。在被灵气托起之时，落茗被方问天揽着也是颇感不适，有些柔弱地说道：“其实，我自己也可以上去的。”

    “我知道啊，”方问天的话显得很理所当然，“但我就是想揽着你而已。”

    “你……你这人怎么这般无耻？”落茗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了，于是只得暗啐了一口。

    “我可不是无耻，我这是诚实。”方问天的表情显得愈发地厚颜无耻。

    落茗叹了口气，也是放弃了继续和方问天辩驳，因为她知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说服一个不要脸的人。

    很快，二人的身形便是来到了这观星台的最上方，方问天站定之后，也是继续拉着落茗来到了平台的最边缘，拉着她一把坐下。

    “你到底要做什么啊？”落茗有些沉不住气，面色中还带着之前残余的羞红之色。

    方问天却是看着襄桓城的全景，那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灯火阑珊的街道，看着远方的天际，斑斓的星辰，偏过头去，对着落茗道：“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落茗愣了愣，还是看向了远方，良久之后，有些犹豫地说道：“我看到了，襄桓城，还有，这一方天地。”

    方问天笑了笑：“你在这天地之中吗？”

    “自然在。”落茗有些迷惑，不知道方问天想要表达什么。

    “那么，我和我的族人，是否也在这一方天地之中？”方问天继续笑着问道。

    “同样也在。”落茗似乎有些明白了。

    “那么，我今日就告诉你，你要记好了！”方问天的面色忽然变得非常认真。

    方问天伸出手，遥指着远方，说道：“这一座城，这一方天地，这一整个人间，没有什么是不属于你的！”

    落茗闻言，怔住了，朱唇微张，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所说的，异族、追杀你的天师，这些东西，我都会帮你阻挡在外，因为，这个人间，本就属于你！”方问天正色道。

    这一刻，落茗忽然有些想哭，她只觉得视线变得有些朦胧，鼻尖上的酸涩感也让她的视线里只剩下了方问天遥指天际的身影。

    “我想你保证，你本就属于人间，你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本应没有什么不同，如果有想要阻拦你的，我会统统把他们斩个一干二净！”

    落茗笑了，这一次的笑容，不再带着压抑的沉重：“可是，如果那些要阻拦我的人，近乎是这世上的每一个人呢？那你岂不是要把这天下之人，都斩个一干二净？”

    原本落茗问出这句话，只是想要调侃一下方问天，想看看他窘迫的样子，谁知道，方问天只是思索片刻，便温柔地笑道：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世界就是一个错误，既然如此，我再为你创造一个世界又如何？”

    这一瞬间，落茗的心中好似有什么被打破了，这是她在自己心中所设下的屏障，是让自己变得坚强到可以承受现实的刀俎的伤疤，而在此刻，因为方问天的一句话，统统破裂。

    “可你是一个天师啊，保护世人可是你的职责！”落茗有些带着哭腔。

    方问天笑了，笑得很开心，也很温柔：“之前我也一直很是迷惘，但是，我刚刚明白，如果连你也丢了，那我保护世人又有什么用？那我当这个狗屁天师，又有什么用？”

    方问天站起了身来，并且将落茗也扶了起来，对着她说道：“我本以为，天师之责，是保护我族不受侵害。”

    “但是，我现在觉得，天师之责，应是保护天下苍生，让每一个生灵，都能平等地活在这个世上。”方问天缓缓道，凝视着落茗的眼眸。

    “若是连你我都保护不了，这天师之名，我也不如让它一把火焚个干净！”方问天的话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其中的霸气却是无以复加，让人不禁心头震撼。

    落茗看着方问天，头一次露出了一种温柔至极的神色，柔声问道：“那我若是无恶不作的妖邪，保护我就是违背天下的伦理道德，你又会如何？”

    落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显得极为复杂，似是一种无奈，但又似是一种期待与欢喜。

    方问天这一次没有笑，而是面色沉着淡然：“既然我想保护的是你，那么就算你是妖邪，又有甚么干系？伦理道德，又是个什么东西？”

    伦理道德，又是个什么东西？这是方问天最直白的叙述。

    落茗轻轻地摇起了头，睫毛颤动间，显得格外诱人，她一边摇一边笑，笑得很是开心：“我突然发现你这个人好傻，傻到可爱，明明完全不值得的事情，偏要耗尽一切去做。”

    方问天想了想，也是笑道：“这世间的情感不就是这么毫无道理么，仅仅是一个微小到无以复加的理由，甚至是所有人都不明白的理由，也可以成为让一个人奋不顾身的动力。”

    “那你的理由是什么？”落茗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其中的期待之意溢于言表。

    “我的理由啊，很简单啊，”方问天回过头，看向了天际。

    “只是因为我喜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