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阴魂
见有人马奔来,因浅立刻翻身下丘,藏身树后。不一刻,听见人叫、马嘶、鞭打、喝骂由远及近,滚滚而来。偷眼一瞥,是一伙马队,马上几个大汉,腰挂玄铁宽刀,身披精铜甲胄,面目威严,眼射寒光。甲胄响,气息强,浑似野兽出笼。俊马壮,宽刀晃,正是官家模样。 马后拉着四五架囚车,每车只三四步见方,却塞着七八人,粽子一般。 这些官兵御马拉车,匆忙慌乱,偏又逢荒郊野岭,山路泥泞,车辙深陷,不大走得动,很是狼狈。因浅心道,道路泥泞,我怎不觉?看看脚底,只略沾薄泥,想是连天若海内功神妙,身轻如燕,足不沾泥,不禁一笑。 忽听哐当一声,一辆囚车翻倒,七八人陷在泥里,不住哀嚎。兵头嘞马喝问:“怎么回事!”押车兵丁有些滑头,眼珠咕噜噜一转,喝骂囚犯:“蠢货,偷jian耍滑,弄翻囚车,伺机逃跑,老子皮鞭不吃素哩!”说着扬起鞭来,啪啪乱打,犯人一个个皮开rou绽,惨嚎不已,泥血混杂,四溅翻飞。 其实,方才全因士兵不慎,弄翻囚车,因怕兵头怪罪,便推给犯人,更马鞭相加,视人命如草芥。 因浅瞧在眼里,心下不平。滑头兵扶起囚车,恰这时,一朵飞花飘来,因浅起了玩心,小指轻轻一伸,将连天若海真气注入花中,那花登时重若磐石,压住囚车,一动不动。兵丁奋力拉车,不想那车竟如生根一般,一拉不动,自己反摔个趔趄,倒在泥里,成了泥人,起身恼道:“真是怪事!”另一个兵道:“估计拌了树根、石块,再细看看。”众兵细看,车轮早出泥地,未见牵绊。可是再拉,还是不动,几个兵合拉,也不动,纷纷说道:“邪门!邪门!” 这时,月出浓云,一缕清光,照见那朵落花。先前打人的兵眼睛却尖,说道:“这车上,也没啥多余物事,只这朵花,是刚落上的。”兵头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傻子,莫不是多了这花,车就如铅似铁一般重?”兵丁听了,笑道:“大人说的是,小的玩笑了,玩笑了。”心里却道,妈的,哪来的破花,惹老子挨骂,就伸手拂花。那花儿凝了连天若海真气,看似轻,重如山,看似软,利如刀,可怜兵丁一拂,唰地一声,齐齐削去四指,切葱一般,登时血如涌泉,痛彻骨髓,捂着伤处,哇哇惨叫不止。 囚犯们受他鞭打,心里有恨,见此变故,都笑得打跌。兵头见乱,进前问道:“何事吵嚷!”断指兵丁剧痛钻心,面白如纸,哆哆嗦嗦说道:“那花有鬼,我一碰,四根指头都切落了。”兵头听了,大为惊异,不敢轻易碰花,抽出刀来,一咬牙,运足了力,猛地望花砍去,只听铛地一声,火星四溅。再看刀子,赫然一个缺口,兵头见了,慌道:“定是那阴魂来了,施此邪术,阻我等前进!”众人听了,骇得发抖。 因浅惊疑,便从树后窜出,问道:“喂!什么阴魂,说来听听。”因浅此时内功精纯,缩身树后,气息自敛,兵士们虽有功夫,感官敏于常人,仍难察觉。故此时忽然见一翩翩少年,均是一惊。 兵头毕竟历事多,心子稳,喝道:“你是何人?”因浅笑道:“我问你话,你倒问我。速说阴魂之事,莫耽搁!”兵头尚未说,一个老囚抢道:“少侠,我等并非恶民,只近日阴魂四起,官兵弹压不住,拿我等送死哩。我等不通武艺,若与阴魂较量,只有一死,少侠仁慈,救了我等去罢。”因浅道:“什么阴魂?”老囚道:“是个女鬼,方才被我等甩掉,现又追来,只落个飞花在车上,却不现身,这般捉弄人。”因浅笑道:“这话说得怪,花有什么,随它落去。”老囚道:“那花重似泰山,压车难行。”因浅道:“不晓得拂去?”老囚道:“那花利如宝剑,拂之断手。”因浅道:“用刀砍么。”老囚道:“那花坚如磐石,砍之刀嘣。”因浅一笑,拈起落花,随手扔了。众人大惊失色,老囚道:“少侠果有本事,轻易破了邪术。” 因浅哈哈笑道:“明明是我降花车上,戏弄几个恶兵,何来邪术?”断指兵丁听了大怒,喝道:“好恶的小鬼,害老子断指!”因浅道:“恶贼,自个儿弄翻囚车,却开罪犯人,断你四指,是个教训,退开了,养伤去!”那兵气急,喝道:“纳命来!”因浅笑道:“来取么。” 那兵听了,小眼挤在一处,怪叫一声,以未断之手,挥起马鞭,日地一声,直劈因浅。此鞭虽急,在因浅瞧来,却似杨柳轻摆,慢得很。稍稍侧身,由鞭子抽进泥里,脚尖轻移,踏住鞭梢。那兵一惊,忙欲抽回,马鞭却似生根一般,纹丝不动,兵未料到,劲使急了,又跌一跤,怪叫着打挺而起,抽出腰刀,直扑因浅。因浅定立不动,待刃风及面,轻轻一侧,兵丁猛地劈空,收势不住,又栽个跟头,门牙跌脱,满嘴泥血。这一连三跤,摔得兵丁气迷心窍,索性刀也弃了,疯了般扑向因浅。 兵头多少见过世面,瞧因浅落花压车,空手摔敌,功夫不俗,若再斗下去,己兵定损,便喝道:“住手!”在官家军中,规矩极严,长官发令,下兵莫敢不从。故断指兵丁听他喝停,虽心中怒极,也只得罢手,怏怏退下,嘴里仍暗骂不止。 兵头却不下马,居高问道:“小兄弟,未请教名号,怎寻我刘忠的麻烦?”他自问武功高强,挡路青年虽有功夫,也不足虑,故只拿眼角斜瞥因浅。 因浅道:“什么刘中刘上刘下,你的麻烦,便寻不得?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杀人越货之徒,亦当国法处之,你等兵丁一介,怎随意打人?况据那老囚所言,竟敢枉拿无辜,充军送死,简直恶极。罢了,今日晚了,也懒纠缠,你只放了平民,给他们磕几个头,赔了罪,便放你去。” 刘忠素来沉得住气,然听了这话,毕竟怒火难平,嘿的一声,抽刀下马,狞笑道:“小子果然寻死!”便欲进招。正这时,忽闻远处一个女子呼号,鬼气森森,阴郁凄惨,夜里听来,煞是骇人。初听时尚在半里之外,转瞬竟在眼前,来人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众人听了,脸色惨白,抖似筛糠。只因浅不明其因。少时,见一个白衣女子走来。因浅一惊,心道,此女飘然而至,无声无息,纵我有连天若海内功,也难查其气息,显是高手。细观女子,面白如纸,双眼血红,骨瘦如柴,衣衫远看洁白,近看却沾了些泥血,两手鹰爪一般,长长伸出水袖。走过来,冷眼瞧了瞧众人,狞笑道:“方才老娘略施巧手,杀了几个人,便把你等吓成这样,来来,今晚都要见阎王,早死早好!” 众人抖得更甚,因浅只道他等惧怕,后觉空气渐寒,直透骨髓,甚是邪门。心道,此女武功至阴,寒气逼人,我有连天若海护体,不觉得冷,众人却冻抖不止。便问女子:“他等与姑娘有何仇怨,这般索命不饶?” 女子道:“呸!臭小子!敢搅老娘好事,嫌活久了!老娘杀人,没有因由,这些人,老娘看着烦,便要杀了!” 因浅觉得女子疯癫,正不解,那老囚道:“少侠莫与她多话,她是阴魂,来人间索命,见人就杀,没有道理。适才刘忠抓我等时,恰遇此鬼降临我村,放火烧村,除了我几个,都没出来。”众人想起家人惨死火海,呜咽起来。 却见刘忠脸一沉,咬牙道:“今晚晦气,给女鬼缠上了,弟兄们,拼死杀条血路,回府请李爷出手,教这娘们魂飞魄散!”话毕,自己却要退走。
因浅见了,身子一晃,拦在马前,笑道:“刘兄,人也没放,礼也没赔,怎么好走?” 众兵只求逃命,便要开锁放人。刘忠喝道:“老爷命拿的人,谁敢私放!”众兵只好收手,心里却怕,面面相觑。 刘忠道:“小兄弟,再不让开,只有一死。”因浅道:“贼兵头子,莫说浑话。”刘忠爆喝一声,马鞭日地抽来,因浅伸手接住,又见寒光一闪,宽刀已至,见他如此手辣,心道须露些功夫,将他镇住,才免了夹缠不休,便将鞭梢一甩,铛地穿刀而过,扎进树干,绷得笔直,刀儿似绳上晾衣,绕着鞭子转圈,晃在刘忠眼前。刘忠见因浅是这等高手,吓得汗流,双腿一夹马肚,就要逃走,因浅脚步微动,身如影晃,绕马一圈,抬掌轻拂,闭了马腿关节,刘忠大头栽下,正磕在因浅胯前。因浅笑道:“哈哈,头既磕了,便算赔礼,速速开车放囚,饶你去了。”刘忠未曾受过如此大辱,命也不要,合身扑上,因浅抬腿过头,使一记青石坠,急急劈下。青石坠乃武人基本功,诸派相通,刘忠也识得,知道此招普通,不放眼里,以肩硬抗,但听嘭地一声,肩骨裂开,两腿一弯,已是跪倒。他不知,青石坠虽普通,因浅以连天若海运之,化凡为圣,一腿劈下,如泰山压顶,他怎受得?因浅见他跪倒,笑道:“莫只是跪么,有这功夫儿,不如早开囚车,各走各路。”刘忠怒极,挣扎起来,因浅一记青石坠,他又跪倒,起也不是,跑也不成,生不堪受奇辱,死又难下决心,不知如何是好。 有个机灵的兵,见这阵势,忙跑过来,扶起刘忠,说道:“且由这小子,回府请李爷出手,有他好受的!”刘忠借坡下驴,点头应了。 因浅心道,他等只将那姓李的当个救星,想必此人有些功夫。 众兵开锁放囚,扶了刘忠便走。女鬼阴笑一声,化作白影,拦在路前,抬爪向刘忠脑袋抓落。兵丁吓得各自奔逃,哪管刘忠死活。 眼见抓到,因浅断剑轻探,挡开鬼爪,笑道:“此人虽恶,毕竟磕头敬我,便似儿认父,徒认师,我总要一护,哪好由你杀了?”刘忠虽又受辱,毕竟得因浅救命,反生感激,趁因浅相助,忙带众兵跑了。 因浅笑道:“这厮倒脚滑,溜得快。”二十来个村民出了囚车,跪倒了,山呼因浅恩公,因浅走了一圈,挨个扶起,手法轻似鸿毛,步履快似疾风。女鬼见了,微微一惊,冷笑道:“小子,身手不坏,只运道差些,撞上奶奶我。一会见了阎王,莫要啼哭。”话毕身子一晃,化作四人,皆一个模样,阴诡狰狞,凶相毕露,分守四方,望因浅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