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绝山死水泪未干(1)
入夜了,天地失色,万物沉沦,微风拂过的树叶发出“沙沙”之声,弥漫在泪湖上空的迷雾发出莹莹的蓝光,诡异而妖艳。 泪湖人迹罕至,因湖水咸涩,如同泪水,故得名“泪湖”,湖内水草不生,鱼虾绝迹,鸟兽人畜触水即沉,又叫“死湖”。百年前七魔乱世,然伏诛之日,此湖从天而降,绕绝山而成,湖面平整如镜,饶是狂风大作,抑或是冰雪连天,湖水依旧如初,神秘莫知。绝山之下本就人烟稀少,此等怪湖一经现世,更是杳无人烟。 当真是:“一死一绝从天降,一草一木无地容。只听山头虎狼哮,未见湖边持弓人。” 夜渐深,雾气也越发浓重,昏暗的月光下隐隐透出一个人影。此人一身白衣红甲,身材修长魁梧,脸上罩着修罗面具,狰狞恐怖。 只见他手握一根丈余高的狼牙棒,那狼牙棒通体赤红,浑厚沉重,他将棒身往下一戳,地面竟发出一声闷响,生生被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土坑。 少顷,湖心荡起涟漪,由小转大,竟成了一个偌大的漩涡,一时之间,狂风大作,掀起巨浪一波高过一波。 狂风咆哮,却未能撼动那鬼甲人分毫,虎目射出两道精光,直射向湖心。泪湖如同狂怒的猛兽,湖水翻滚澎湃,湖心下沉,漩涡上水珠四溅。 鬼甲人眼睛微眯,自语道:“苍天媚甘露,尘世挥泪心。世人只知泪水苦涩,却不知若不经历此番种种苦难,又怎会有水到渠成、尝尽极乐之时。” 须臾间,狂风稍止,湖水趋于平静,湖面之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却是一条大鳄。那大鳄五丈有余,通体乌黑,鳞甲上透着蓝光。 只听得它一声怒吼,响彻云霄,山川大地也为之一震,阴森的獠牙如同尖刀,望之生畏,粗壮的四肢踩着湖水,如履平地。 大鳄转向鬼甲人,巨蟒一样的尾巴扫过湖面,顿时水花四溅。鬼甲人提起狼牙棒,大声喝道:“旧主虽未亡,新主却已到。泪鳄,你可识得此物?见物如见主,还不快随了我去!” 泪鳄仰天长吼,震耳欲聋,隐隐含着一股悲凉之气。吼声过后,却听得那大鳄开口发声道:“我识得这‘离火狼牙’,却不识得你。我非愚兽,只会睹物思人,不会见异思迁。” 鬼甲人冷笑道:“你主仆两个,一个愚蠢,一个愚忠,空有翻天覆地之能,却无豪情壮志之心,到头来,主子在冰雪之地受尽寒霜之苦,奴才龟缩在这泪池里尝尽苦涩,还要受世人诟病,何其愚也!” 泪鳄淡淡道:“你将我唤醒,怕不是讲大道理的吧。” 鬼甲人朗声道:“我来取你的‘金眼银珠’,既然你要在这鬼池子里苟延残喘,这一对招子要也无用。” 泪鳄道:“这‘金眼银珠’乃是禁忌,主子千叮万嘱,断不可失了去。我留你性命,你去吧。”说话间,身躯慢慢下沉。 鬼甲人纵身一跃,踏在泪鳄的颅顶之上。泪鳄并不恼怒,只是越沉越深。只听得那鬼甲人道:“你何不问我,取‘金眼银珠’要来做什么?” 泪鳄叹声道:“我已在是非之外,莫再问我是非之事。” 那鬼甲人道:“我有件要紧的事,却是你的是非。”说罢,伏在泪鳄耳边低声几句,泪鳄下陷的身子戛然而止,颤声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她真的。。。。。。真的。。。。。。” 鬼甲人道:“千真万确。”那泪鳄正欲再说,蓦地里一声巨响,四周顿时恍如白昼,一股热浪自上而下,滚滚袭来。 鬼甲人抬头看去,半空中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火团,炽热夺目,令人不敢直视。 那火团不断翻滚,火星四射。火光处,火焰化作拳形,直砸向鬼甲人和泪鳄。拳势迅猛,铺天盖地而来,顿时将一人一兽吞噬。 熊熊燃烧,自里闪出一道红光芒,在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弧线后落在地上。红光散去,鬼甲人昂首而立。 湖面之上的大火渐渐熄灭,却不见了泪鳄的踪迹。 鬼甲人冷笑道:“三火镇元功!火武下了血本,竟请了圣火寺来助阵!不过区区之火,伤我却也难。”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施主身穿魔鬼烈焰铠,手持离火狼牙,莫说我等这般凡火,就算是三昧真火怕也难伤你分毫了。”话音刚落,三位老僧飘然而至。 三僧年纪颇大,一般的骨瘦如柴,双手合十,双腿盘坐,竟然离地丈余,内力之强,令人叹为观止。鬼甲人禁不住赞道:“好内功!圣火寺高僧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井底之蛙,还请教圣僧法号。” 中间一位老僧道:“贫僧法号礼智,这两位是我的师弟,礼贤和礼仁。”鬼甲人话锋突变,厉声道:“你们三个老和尚归隐了这许久,却来多管闲事!” 礼智道:“阿弥陀佛,请听老衲一言。这泪鳄干系着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它的‘金眼银珠’更是不祥之物,百年前的一场浩劫,生灵涂炭,人武竟生生断了一脉,皆是此物引出的祸端。施主,看你年纪轻轻已有这般修为,前途定然不可限量,何苦执念于此,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鬼甲人冷笑道:“正所谓‘礼者明也,即为火’,亏得你们法号带‘礼’,又习得这三火镇元功,不过是三个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老顽固!‘金眼银珠’我志在必得,三位若看不过去,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礼智低叹一声,道:“施主既然有备而来,老衲也知你心意决绝,只不过我佛慈悲,能劝人向善,便劝人向善,绝不妄动干戈。这番言语老衲不说,终究不甘。” 礼贤性子火爆,虽清修多年,脾气却未曾收敛,只见他怒目圆睁,大声道:“师兄,何必多费口舌,就地结果了他,免得多生事端!” 礼智呵斥道:“出家之人,说什么打杀之事,成何体统?他要夺珠,赶了他便是,何必赶尽杀绝。” 礼贤道:”你今日赶了,明日又来,烦也不烦!” 一旁的礼仁说道:“师兄以佛法渡人,不妄触杀戒,自然是好,然而师弟也不无道理,正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咱们镇守这里,是天大的事,保不齐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一旦泪鳄有失,负了火武星君的嘱托事小,若起了滔天的祸事,岂不是罪孽深重?”礼智低头不语。 鬼甲人怒道:“老和尚休要小觑了我!”举起离火狼牙便砸将过来。 礼智道:“阿弥陀佛,施主既然执迷不悔,取你一人性命换来众生安宁,这罪业老衲担了便是。”三僧主意已决,气劲瞬息而发,如墨的夜空瞬间被照的通亮。 礼仁周身的赤红火焰越燃越高,只听他喃喃自语道:“天火当空坠,燃尽便是休。炎术之瀑布炎墙!”鬼甲人正猛冲间,一道火墙从天而降,阻断开来。 鬼甲人脚不停步,走得近前一跃而起,双手高举离火狼牙便朝火墙猛砸下去。离火狼牙本就沉重,又借助鬼甲人下坠之势,生猛有力,生生将火墙划出一道口子。鬼甲人从那缝隙中窜出,举棒朝礼仁头顶打去。礼仁不躲不闪,稳如泰山。
只听得一声巨响,狼牙棒击在一团火焰之上,登时火花四溅,鬼甲人被震的手臂发麻,心中一惊,连连退出数丈,再看那礼仁竟然毫发无损,暗自心道:“老秃驴内劲之强,世所罕见。我若无魔鬼烈焰铠和离火狼牙,莫说胜了他们,想要全身而退,却也是万难。”转念又一想:“三火镇元功乃仙术神功,他们又潜心修炼多年,早已如火纯情,比不得仙术,唯有施展武术近身rou搏,方有一线生机。” 只听得礼智笑道:“施主心思缜密,这近身rou搏却是我师兄弟的短板,能不能成功,且看施主的造诣了。”鬼甲人一怔,随即醒悟道:“我既识得三火镇元功,如何忘了这心火读心之术!” 礼贤道:“施主见闻甚广,且看老衲这一招!”嘴里也喃喃道:“地火凭空响,哪知已无物。”周身也冒出火焰,与礼仁不同,火光却是深蓝,夜空之下显得妖艳诡异。 只见他双手一拍,鬼甲人肋下顿时一声炸响,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强悍的气劲震出数丈。鬼甲人有魔鬼烈焰铠护体,未曾伤及根本,却也是疼痛难当。 刚一起身,礼仁双手一张一合,鬼甲人身外数寸之处又是一声巨响,直炸得鬼甲人头晕目眩,几乎晕倒。礼仁不待他回气反击,双手频频拍击,爆炸声此起彼伏,在鬼甲人身旁如同爆竹般噼里啪啦炸开了锅。 鬼甲人大怒,将离火狼牙舞得虎虎生风,奈何那爆破之点凭空里出现,凭空里消失,如何打得到? 礼仁笑道:“师弟的地火镇元已修炼圆满,这招‘爆炎术’更是精妙绝伦。他若不是穿着魔鬼烈焰铠,此刻怕早已炸成一个个焦黑rou块了。” 礼贤得意道:“他的离火狼牙善能驱火,二师兄天火奈何不得他,这地火爆炎之术,来无影,去无踪,有光无火,离火狼牙也是枉然。” 礼智见二人言语间喜形于色,眉头一皱,不悦道:“阿弥陀佛,此等杀生之事,两位师弟当做笑谈,罪过,罪过。” 礼智乃三僧之首,德高威重,二僧见他面有愠色,忙道:“师兄恕罪。” 礼智垂下眼睑,不愿多看,显是心有不忍,口中劝道:“施主,放下屠刀,回头是岸。你若愿弃甲丢棒,立誓有生之年,永不踏这绝山死水之地,我师兄弟便即收功,送你回去。” 鬼甲人左闪右突,躲避爆炎之击,甚是狼狈,心中怒火陡起,喝道:“我既来了这里,就没打算空手回去!就算拿不得‘金眼银珠”,也要取了三个老秃驴的项上人头,方解我恨!”礼智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礼贤听鬼甲人喝骂,再也按捺不住,也顾不得师兄面前,大叫道:“狂徒,死到临头,犹自冥顽不灵,老衲这就送你一程!” 鬼甲人大怒,撤去护身气劲,将内劲尽数灌注于离火狼牙,那狼牙棒顿时红光大盛,嗡嗡作响。 礼智忙道:“师弟小心,他孤注一掷,要拼上来了。” 话音刚落,鬼甲人抢身攻上。礼贤又连拍数下,那爆炎尽数打在魔鬼烈焰铠上。鬼甲人只觉气血翻涌不止,喉头一紧,鲜血从面具下汩汩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