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信儿办差
原来是李信儿吃到辣的,呛着嗓子眼儿了。 “咳咳咳——” 李信儿侧转着身子,一手搭着桌缘,一手捂着胸口只是嗽。 桑千语忙递了盅茶给她,一面关切地问道:“你吃到什么了,竟咳成这样?” 李信儿侧转的身姿正好是后背朝着桑里。桑里见她咳得小脸通红,额上都沁出了细汗,便忍不住在她的背上拍了拍。 李信儿待喝了两口茶,喉咙就没有那么呛了,轻嗽着道:“吃了几块猪肝。” 见她嗽声渐息,桑里才住了手,一面嘀咕道:“吃饭都吃得这样慌,又没人催着你去做事。不能吃辣就不要吃。” 桑千语道:“都是哥不好,喜欢吃辣的。还偏要很辣的那一种。” 她忽然见桑里把李信儿面前的一碟子猪肝与对过的藕片相调了一下,便又道:“就只你爱吃酱爆猪肝吗?信儿不爱吃藕片,你看不出来吗?我没见她向藕片上动过一筷子呢。” 李信儿立马说:“我爱吃藕的。”说着,已经拿筷子拣起一片送到口中了。 桑里睨了桑千语一眼,道:“你观察细致,且不知,她是因为够不到才不去夹藕片的,而不是不喜欢吃。” 桑千语“哼哼”地笑了笑,道:“你倒是观察入微,都看进女儿家的心里去了。” 桑里被桑千语这样嘲讽了一下,倒不好意思接话了。白了她一眼,低头吃自己的饭。 一时饭毕,又漱好口,盥了手,桑千语便自去休息了。 桑里在园子里逛了一圈,略消胃中之食,便又去书房读书写字。 正把那墨子中一篇读着,那李信儿又走了进来,手里确乎是用小茶盘捧着一碗茶。 桑里瞥了她一眼,便把身子侧转了转。 李信儿见他那个样子,想是怕人打扰似的,便搁下茶碗,什么话也不敢说,又默默地回身出去了。 桑里知她走了,方轻叹一声,转过身子,把茶碗端起来,呷了一口。 茶是上好的白霜雾毫,清甜可口。桑里呷了一口,也觉得口齿留香,回味无穷。遂又呷了两口,才撂于一旁继续看书。 大约又读了几篇的工夫,忽听外面有人声。桑里功夫深,耳朵灵,已探听得是光禄和李信儿在门外面嘀咕。 桑里便高声喊道:“光禄,你进来。” 光禄应了一声,忙跑了进来。 桑里道:“什么事在外面嘀咕不休?” 光禄笑道:“主子,你可是得到了一个好的身边人了呀,比我这个从小伺候你的人都要强。” 桑里道:“什么意思?” 光禄嘻嘻地笑道:“您还不知道?那李信儿一直站在书房门口呢,见我要进来,硬拦着我,不让进,说你不愿人打扰。跟着少主子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为这事挡过人的。我就寻思着,是不是少主子新立了规矩,我光禄还不曾知道呢?” 桑里道:“没有的事。” 光禄道:“那你做什么叫她站在门口拦人呢?” 桑里道:“我何曾叫过她站门口的?” 光禄搔了搔脑袋,喃喃道:“那就奇怪了。” 桑里又问道:“你可有什么事?” 光禄道:“您不是有事吩咐我去镇子的吗?我来问问。” 桑里似乎想起来,道:“是有一件事。” 他眼珠子忽又转了转,沉吟着,道:“去镇子的事,我差别人去办。你且去看看大小姐,看那章裁缝来了没有。” 光禄应了一声,便去了。 桑里望了望窗外,轻叹了一声,顺手抽了张宣纸,提笔写了几个字,折了几折,塞进一个牛皮信封中。他把信封捏在手中,犹疑了一会,终是叫道:“李信儿,你进来。” 李信儿闻声走了进去,站在案台前,问道:“少主子有何吩咐?” 桑里没有吩咐,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过了很久,才沉声道:“我问你话,你要老实回答我。” 李信儿心中一紧,不知他要问什么,迟疑着,却是认真地答了一个:“好。” 桑里道:“你是谁?” 李信儿道:“我叫李信儿。” 桑里道:“为何要来柴桑门?” 他看着她,不容她回避。她无从闪躲,亦不能回答。 她只能看着他,目中是恳求、是殷切,恳求他莫要逼她,殷切他能够体谅她。 窗外静静地吹进来一阵清风,轻拂她的脸,撩起了她的鬓发。柔软的发丝荡漾在眼帘,使那双黑亮的眼眸影影绰绰,朦朦胧胧。 他看不透。 他望着她,神情渐渐变冷。她的心也跟着凉下去。 四目相视,默然过了良久、良久。 桑里冷冷地道:“你去镇子上一趟,把这封信交给街尾一家叫“翠琅轩”的玉器行金掌柜手中。” 李信儿上前一步,接过信,答应着:“是。” 桑里十指交叉搁在案上,眼睛侧看着别处,沉吟着,道:“告诉他,看了信只把回复写在原来的纸上便可,不用多话,仍交由你带回来。” 李信儿道:“是。” 桑里没有再看她,想了一下,淡淡地道:“去吧。” 李信儿得令,快马加鞭,一径奔到小镇上的玉器行翠琅轩处。 金掌柜伏在柜台上看信。寥寥几个字,一眼便能读完,他却将信擎在手上看了又看,好似那字都另有含义似的,只是不能解密。 对着一行字研究了半天,金掌柜终于抬了头,向柜台外站着的李信儿道:“桑公子真的只要我把回复写在底下?没有别的话吗?” 李信儿摇头道:“没有别的话了。” 金掌柜虽不解,但也就照办了。他提笔在那一行写着“金老板,贵店可有羊脂白玉?”字旁,写了回复语:“有。”写好看了看,总觉得未完,便又添上几笔,写道:“公子有何用处,详谈。” 他搁了笔,又向信纸上吹了吹,使墨迹干透。他一面叠信,一面笑问道:“怎么不是光禄来送信?” 李信儿笑道:“光禄有事别处去了。我是新来的使唤丫头,叫我信儿便可。” 金掌柜笑了笑,装好了信,仍旧递给她。若不是那信笺上有桑里的私章,他倒不信桑府的桑大公子会开这样的玩笑。 李信儿很老实,当然也不会把信拆开来看,仍旧将信原原本本带了回去。 一时,桑里看了信,从案台旁又抽了一张信笺,铺开来,提笔写上:“金掌柜,可否向贵店订制一枚玉簪?”
写好,仍交于李信儿传递。 金掌柜拆了信,笑着摇了摇头,提笔写上:“可以。详情可予信儿姑娘代为转述。” 桑里拿了信,看了,喃喃说了一句:“多事。”又抽了一张信笺,再写道:“金掌柜,可否将簪头雕饰成玉簪花的形状?” 金掌柜展信,复又写上:“可以。” 桑里见了回复,简洁明了,没有赘述,想是金掌柜有些厌烦了。他眨了眨眼,再抽一张信笺,写道:“金掌柜,莫要嫌烦,仔细我揪你的胡子。几天可以成品?” 金掌柜读着信,一面捋了捋胡须,无可奈何似的笑着摇了摇头,提笔写道:“三天可成品。” 此时,李信儿已在店里看中陈列柜上的一颗猫眼大小的红宝石,便问道:“金掌柜,这颗红宝石零卖吗?” 金掌柜走过来,把那颗红光熠熠的宝石从玻璃匣中取出来,一面笑道:“什么零卖不零卖的,姑娘喜欢,就可以卖得。这颗原是为镶嵌物件所留,不知姑娘买它可也是为了镶什么物件?” 李信儿点了点头,笑道:“正是呢。” 金掌柜笑道:“那也正合适了。我这就给姑娘装起来。” 说着,把红宝石装入锦囊中,合着那封回信一齐递给了李信儿。李信儿拿出银子来给金掌柜,金掌柜笑道:“怎么,这宝石还要你自掏腰包?” 李信儿道:“这是我买的,当然是我付钱。” 金掌柜笑着喃喃道:“我还以为,要合记在桑公子的账上呢。” 李信儿笑道:“当然不是。” 说着一跛一跛地走出店去了。她本来并没有这样跛的,自昨晚用了药,今早再涂了一次后,扭伤的地方几乎已经好了。但上午这番负重的折腾,又快步跟着桑里的步伐,受伤的脚踝狠是受了一些力。再加之下午四五个来回的奔波,骑马时踩着踏脚凳用力蹬,再磕那马肚子,这将好的脚踝不堪其重,决堤崩溃,更加伤重了。 此时,天色也将晚。她少不得再冲刺一把,快速赶回去。 从玉潭庄到小镇上的翠琅轩,快马加鞭也要一刻钟的时间,一来一回,差不多也要耗去半个多时辰。她这四五趟下来,天就黑透了。 这时回去,桑里已转至安寝的房间,正拿着一把剑坐在软榻上擦拭。 李信儿跛进院中,就立刻驻了足。 她在院中做了个深呼吸,扯了个大微笑,举步向房间走去。她这时候正常行步,走起来就像她的脚完全没有受伤似的。但每走一步,她带笑的脸上就禁不住抽搐一下。 就像前两次进门向他回复一样,她总要保持这种若无其实的状态,只有她自己知道伤处其实已痛到骨髓里去了,几近麻木。还好,天色已暗,烛光下,她苍白的脸色不太能让人看出,细微的抽搐也还能掩饰过去。 她慢慢地走过去,把信递给他。他瞅了她一眼,把剑搁在一旁,悠悠地伸出手去,接过。把信读完,他便起身走向桌旁,将信复又压在一本书下。待回身,就看见李信儿花儿般的笑脸正看着他,右手高举在她的眼前,手心里托着一颗浓光晱艳的红宝石。 “这颗红宝石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