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千金一诺
一路你追我赶,双方施展轻功,各展所长,把个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得不近不远,不离不弃。 好容易双脚落了地,前面跑的人竟然背信弃义,先消失不见了。后面追踪的桑千语倒也并不怎么计较,横竖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画面的,他哪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遁了。 桑千语飞身落下来的地方,正是这一座富丽堂皇的笙歌苑的大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悬挂,亮堂堂的,在暗夜里将这宽广的门庭照得很有些气派。门内的丝竹之音挡不住地往外飘,飘进桑千语的耳畔,只觉得怎么还是那么的俗气。 不过,这里热闹。她也曾待过。莺莺燕燕,软玉温香的,别有一番风味。 把门的家将不让桑千语进门,担心她一介女流,进去了闹事情。这种地方,一般女人不会来的,要么就是拿捉丈夫的。这些个把门的家将很有这方面的经验。 桑千语微笑着,小手指挑了一缕鬓发撩了撩,道:“童喜,我不过离开一两年,你那两只瞅到顶上的眼珠子就不认识我了?” 那个叫童喜的家将听了,立刻瞪起大眼珠子将她瞅了个仔细。这两个大眼珠子,差点就瞪成了斗鸡眼。 “哎呀,是千语呀!你怎么回来啦?”童喜惊讶地叫道。 桑千语嫣然道:“童喜,我出去走一遭都回来了,你怎么还是个把门的呀?” 童喜憨憨的肥脸上似有一些惭愧。他讪讪地笑道:“鸨母嫌我笨,说我看个大门还算将就。” 桑千语道:“唔,是个不错的理由。不过,鸨母的话也并不都对。”她拍了拍他那肥厚的肩膀,“回头,我帮你和她说说去。” 童喜乐滋滋地应着,和另一个旗鼓相当的家将,躬着身子,甚殷勤地请她进了门。桑千语叹道:“真是抬举他了。” 门内的花花世界,真是别有洞天。 桑千语缓缓向大厅走去,从人声鼎沸的大厅穿过去,步入楼梯,正撞见下楼来的鸨母。这鸨母人老珠黄,气焰倒盛,提着裙角一路蹬过来,见了桑千语,居高临下道:“哟,不是老身眼花吧,这不是越国公府上的千金大小姐桑千语吗?怎的有空来我笙歌苑呢?莫不是还惦念着我这地方某一些什么好处吧?老身至今还不明白,您一个千金小姐,当初在我这地方待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不是老身这里……” 她实在太能聒噪,桑千语很嫌她吵,便从身上随便一掏,就掏出几张银票来,照着鸨母的脸面样了过去。鸨母退后一步,将桑千语手中的几张纸一眼看清楚了,忙一把夺了去,贪婪地清点着票子上的数目。 桑千语道:“一万两。mama,你知道去哪里兑银子,对吧?” 鸨母正满眼放着金光盯银票,一面道:“知道,知道。” 桑千语道:“我是有些惦念你这地方。我落了一样东西在你这里,今天是过来取的。” 鸨母忙把银票折了折,就要收起来,一面讪讪地笑道:“千语呀,你要取什么,尽管对mama我说,不劳您大驾,mama派人去取。” 桑千语转眸看向她,笑道:“我落了一个承诺。趁着今日有空,就来兑了。mama,你可愿意帮忙兑现?” 鸨母脸色稍变,道:“什么承诺,你要我做什么?” 就在此时,笙歌苑的头牌燕姬姑娘款款地从楼上走下来。桑千语抬了抬下巴,鸨母便随着她的指引望过去。 “把燕姬姑娘的卖身契拿出来吧?”桑千语道。 鸨母登时变脸,道:“你要给燕姬赎身?” 桑千语道:“你收了我的银票,还要问这废话,有意思吗?” 鸨母立刻掏出银票,揌她手中,怒道:“区区万两就想赎我这里的头牌姑娘,哼,千语,你这算盘拨得挺精刮呀。” 桑千语将折叠的银票抚抚平,一面道:“燕姬年岁不小了,头牌的名衔顶了这许多年,怕是有些顶不住了。这区区万两,怎么着也是万两的银子啊。mama倒是要,还是不要?” 这话不无道理,燕姬虽风华绝代了这许多年,但怎么也赶不上岁月的年轮不停地转呀转。下她头牌的日子迟早要来,到时没人付账,自己下架,岂不也是一个亏?这万两银子,虽比不得心里价位,倒也是很多的了。幸好,这笙歌苑从来就不缺出色的姑娘,最近正有一批极好的小可人等待着崭露头角。少她一个燕姬算什么。 鸨母尚在心中盘算,桑千语又嫌她沉吟的时间过长,便道:“不要啊?好吧,我收回。”说着就将银票往袖袋中收。那鸨母果断地拦截了银票的去路,甚麻利的折好,揣在了自己的怀中,一面还做出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瞟着桑千语,甚不甘愿的,好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似的。 桑千语不耐烦地伸出手去,那鸨母翻了翻白眼,又在身上一阵掏摸,不知从哪个部位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荷包,有点不愉快地放到了桑千语的手上。回头朝几个台阶之遥的燕姬看了看,方“哼”了一声,自下楼去了。 桑千语打开荷包,查看了卖身契,货真价实。她笑了笑,又把它塞进荷包中。正巧,燕姬已走近来,她便顺手递给了她。 “那,给你。从此,你燕姬便自由了。” 燕姬是个聪明人。方才她都听到了,桑千语的话,鸨母的盘算,也都是她日日思虑的问题。她顿了顿,还是接了去。 “你为什么要为我赎身?” 燕姬疑惑,不是没有道理。风月女子见惯了虚情假意,她桑千语怎会为了当初一个小小的许诺就肯花这万两的银子。她不信。 桑千语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收了你脑中那错综复杂的思想吧。我桑千语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当初你既帮了我,我也承诺了你,就绝不会食言。” 燕姬道:“可这是万两啊,帮忙的代价似乎也太……” 桑千语笑道:“别把钱看得太重,没得成了钱的奴隶。快去收拾收拾,想想怎么和这院子告别吧?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说着,就往楼上走。她还没有迈出去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握住了手腕。 “桑大小姐好阔气啊,一出手就是万两,真是令人钦佩。” 桑千语看着自己被人握住的手腕,皱了皱眉,一壁试着挣脱,一壁道:“任公子过誉了,举手之劳而已。”
“哦,举手之劳?好大方的举手之劳。”任天阶道。 见他说得很有些玩味的意思,桑千语尽力摆脱之余,捎带着白了他一眼,“放手,你抓疼我了。” 女人的力气毕竟没有男人的力气大。桑千语没有挣脱掉。任天阶忽然用力一拉,桑千语便轻巧巧地撞进了他的怀中。他冷漠的脸低下来,沉声对她说:“你还知道疼啊?” 桑千语心中抱怨:“废话!又不是神经坏死,怎会感觉不到皮rou之苦。” 她尚未在心中抱怨完,那任天阶又紧握住她的手,拖着她大步并疾走地下楼去。他这样粗鲁而又暴戾,倒叫她瞬间想起初次见到他时的那个场景。总之,不是很愉快。 任天阶把她拖到大厅一侧的演乐区,那儿的乐技师一看见他那张冷冰冰的脸,识相的赶紧撤离了。任天阶照着一架古琴,把桑千语甩了过去。 桑千语受力,一个趔趄就跌到了奏演者的座位上,将将摸着生疼的手腕坐正身姿,那任天阶就已蹲下身来凑到她脸上,道:“你这么愿意帮忙,不如也帮一帮我。” 桑千语不知他要干什么。看得出来,他在发脾气,她不想惹毛了他,事态发展下去,不好收拾。 任天阶看着她,继续道:“为我弹一曲吧。”说着,起身走到一旁的听众席,选了个绝佳的位置坐了。 大厅里仍是人来人往,胡闹着,并不因他二人的搅和就此消停。听说多管闲事的人,大多都会遭罪。这样不拘束,对他们来说,反而更好。 桑千语闷闷地坐了一会,便动手抚琴了。弹得当然是他们二人的曲子。 听了一小段,任天阶道:“真是难为你还记得这首曲子。” 桑千语边抚琴,边道:“我自己编的,怎会不记得。难得的是,你任大公子竟也还记着。” 任天阶道:“该记得的,我都记得很牢。不知道你还能记得多少。想必也都忘了吧?仰或本来就没有用心,所以根本就记不起来了。” 桑千语淡然一笑,道:“哦?你倒说出几件来,让我想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就那么没心没肺。” 任天阶冷冷地道:“你大概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那个孩子吧?” 琴音戛然断了。桑千语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残酷的问题。当然她承认,她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在失去孩子过后。这本就不在她目前的计划内,所以当意外失去时,便谈不上有多悲痛。但并不代表她不伤心,虽来的突然,却是她和任天阶的孩子,她当然是高兴的。如果不是那个意外事件,不管有多艰难,她一定也会将孩子生下来。 他说的既无道理,又确然撩拨到了她内心深处那一抹的愧疚和自责。 琴音缭绕,续然谱演。她本想说:“孩子没了,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吗?你这会子反倒来问起我,是何道理?” 但她说不出口。 她道:“没错。我曾经确然这么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