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妥协
皇后被气得浑身发抖，有生以来第一次用愤怒的眼神看着皇上。 “如今你开心了？你把阿音推出来让她代替你的女儿远嫁你开心了？” “你说什么，朕听不懂？”皇上想要装傻。 “你听不懂？苏锦夜的话说的还不够明白吗？臣妾与你夫妻十几载难道还不知道你的用心吗？”说到此处更是声泪俱下：“你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到卞夏，设计让苏锦夜遇见阿音，你为什么如此自私？” “你是在指责朕？”皇上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皇后头一回这样与自己说话。 “没错！”皇后倒也坦诚：“太子谋反之时，你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把阿音推到风口浪尖。如今你又一次利用她，你心里难道就不愧疚吗？若是上一次，阿音仗着璟钰的喜欢勉强活命。那么这一次呢？你知不知道你搭进去的，是阿音一生的幸福？” “不搭进去她的幸福就要搭进去婉情和莹玉的幸福！”皇上怒吼：“难道你为了阿音，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了吗？” “我宁愿是我的女儿远嫁他乡，也不想让别人的孩子来替她承受这一切！” “你......” “这宴会皇上还是慢慢享用吧，臣妾告退！” 皇后起身愤然离席，见皇后走了，底下的妃子和公主皇子也借口离开了，只留下皇上一个人静默的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显得无比孤单。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卞夏皇子要娶我的消息像是谁在这后宫中投了一枚烟雾弹般，肆意蔓延到皇宫的各个角落。即便是皇后和璟天多么严厉的告诫众人不准散布谣言，都没能制止它传入我的耳朵。 彼时，我席地坐在紫薇树下，独自闭目养神。我的事情就这样在我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坐实了。即便皇后对皇上避而不见，即便璟天几次找到苏锦夜让他改变心意，即便婉情多日跪求皇上，都不能有任何改变。苏锦夜决心已定，不容回绝。 “干嘛坐在地上？不凉吗？” 经过几次的接触，我已经能辨认出苏锦夜的声音，我慢慢的睁开双眼，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没有回答。 “你这院子里的花倒是不少，你很喜欢它们吗？看来我要考虑你嫁过去后多移植一些在你的寝宫。” “我院中的一草一木都与我的爱人有关，你能移植树木，却不能移情。”我自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落在身上的花瓣。 “其实我对你口中的宁天遥倒是很感兴趣，是怎样的男子能让你爱到如此？” “这世间的男子没人比的过他。”我走到石桌前给自己斟了杯茶，他随我过来，坐在我对面。 “你们的事情我这些日子倒是听了不少，确实是有些感人，只是人心是自私的，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将你还给他。” “我几时又是你的了？”我眼都未抬的问。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苏锦夜不甘心的问。 我终于开始看他。着实是长得不错，脸上未脱的稚气似乎是他最大的特点，肤质用吹弹可破都不为过，我甚至有上去捏一捏看能不能掐出水来的冲动。他的形象简直与他西北大汉的身份完全不相符，大漠的风沙似乎格外怜惜他。 “你长得太嫩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什么？”他似乎很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哪里嫩了？我这么有男子气概的人，竟然说我长得太嫩了？你什么眼神啊？” “本人的审美眼光就是如此。”我摊了摊手，站起身准备走，又似乎想起什么：“忘了告诉你，我不光审美不好，精神也不太好，经常有打人毁物的癖好，只怕到时候你这清秀的小脸儿要遭殃了。”说完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拉入怀中。 “你以为我会怕吗？”他嘴角的坏笑又起。 “放手！”我不高兴的想要挣脱。 “我也忘了告诉你了，”他将嘴贴近我的耳畔：“我的精神也不太好，刚好和你配一对。”说完放开我，大笑离去。 我站在原地，真想上去一掌劈死他，省得他整日如此嚣张。 其实，若不是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娶我，我倒是可以和他深交一下，毕竟我是这样一个爱交朋友的人。只是造化弄人，这没来由的横生出来的和亲让我对他除了反感再生不出别的情愫。 如今的形势，他像是笃定了能娶到我一般，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这就是皇家的优待，他们可以不考虑其他人的想法，可以不顾惜后果的严重性，只要他们愿意，那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婉情说过，因着众人的反对，皇上曾向苏锦夜透漏过不想将我嫁给他的意思，却被他断然拒绝了。也不知卞夏的皇帝怎么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口诛笔伐的声讨大琼皇帝出尔反尔，无视卞夏。这样一来，皇上更没有拒绝苏锦夜的勇气，索性下了旨意，命我以大琼公主的身份嫁去卞夏。我在皇宫这么多年都没有个明确的身份，如今终于名正言顺的是个公主了，却是因着这样的缘由。 只是这样的事情，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也没有问过天遥的意见。他们甚至没有人通知如今正在战场上为他们卖命的天遥，告诉他，原本许给他的女人如今却要远嫁卞夏。 我想我不能坐以待毙，我一定要去南疆找师父和天遥，我决不能任他们稀里糊涂的把我嫁了。于是夜深人静之时，我在得到了璟天和婉情的支持后，决定趁夜逃离。彼时，璟天已来我宫里接我，我收拾了行装正准备走的时候，皇后却突然驾凌紫竹宫。 她见了我的行装，紧张的拉住我。对面而坐之时，我的目光落在了宫女手中质地上好的大红色布料上，看来连皇后都妥协了，我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皇后脸色略显尴尬，见我盯着布料看，立时站了起来，将布料拿给我看。“阿音，你看看这布料好不好看？是上好的蜀绣呢，穿在你身上定是美极了。”说着将布料在我身上比着。 “娘娘，若我说我此刻要离开你会拦着吗？”我祈求的问。 皇后在听了我的话后，愣愣的看了我好一会儿，她手上加重的力道让我得知了她心中的答案：“阿音，本宫这么多年没求过你什么，只求你看在本宫辛苦养育了你的份儿上，不要走，留下来好不好？” 提到这份养育之恩，我心下一沉，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个茬儿，我是她养大的。我自嘲般的笑笑：“所以说我是非嫁不可了吗？”皇后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神有点闪烁，我的眼泪瞬时流下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这么被动？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做主了？” “是本宫不好，本宫不该如此自私。”皇后也哭了起来：“若是当初我不让你随我入宫，若是当初你师兄带你走我就再不让你回来，也许你就不会陷入如今的境地。”皇后的语气多了几分恳求：“想必你也听说了卞夏的强硬态度，若是你不嫁，怕是大琼与卞夏就要兵戎相见。到那时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可是你乐见的事？” “我不嫁，我不嫁，不嫁！！！”我怒急了将大红的布料扬手扔了出去，漫天的红色翩然而下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手捂着胸口，这里，就是这里，真的好疼。我突然想起什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是说有了婚约的女子不在和亲之列吗？我有婚约，皇后娘娘，我有婚约啊。南疆之时天遥就跟我师父提过亲，我是有婚约的人。” 皇后走过来抱住我：“对不起，是本宫对不起你，对不起......可是阿音，本宫如今真的是没有办法，大琼如今四面楚歌，若是再惹怒了卞夏，你知道后果吗？本宫求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看在大琼千万子民的性命的份上，本宫求你认了这门亲事吧。”说着她竟然跪了下来。 “母后？”婉情和璟天见她如此也都跪了下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我赶紧跪下来扶她，她却怎样都不起来。我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喘不过气:“别逼我好吗？你们能不能不逼我？” “阿音，本宫从来都把你当做亲生的孩子，此次和亲，本宫宁愿嫁过去的人是婉情。若是有一丝转圜的余地，若是本宫能有一点办法，哪怕只是一点点，本宫都不愿意这个人是你。” 我不住的摇着头，我始终都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我和天遥是有过生死誓言的，我怎么能抛下他？若是没了我他会怎样？皇后将我搂在怀里，两个人抱在一起痛哭不已。 过了不知多久，我抬起头直直的看向前方，半晌几乎是用尽全力的恳求。“不要告诉天遥，就说是我贪慕虚荣才会嫁到卞夏的。” “阿音，这对天遥太不公平了。”婉情跪行到我身边。 “公平？谁给我们公平的机会了？”我将目光转向婉情：“我只有这一个要求，求你们答应我，只有这样天遥才不会那么痛苦。”我推开皇后站起来。 “只要是离开你的事情，天遥都会痛苦的。”璟天面色凝重的说。 “至少这样他的痛苦会少一点！”我大喊着，将所有的愤怒都转向他：“你们还想我怎么做？天遥对我的感情我会不知吗？若是告诉他真相他会如何？你想看他痛苦一生吗？” “是我没用，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璟天自责的低下头。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阿音......” “出去！”不等婉情说完，我就强硬的轰了他们，见我如此，屋里的人均默然离去。 待到只剩下我自己的时候，我身上的力气像被人抽空了一般，一下子瘫在地上。我慢慢的抱住自己，似乎这样能让我有所依靠。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我索性哭出声来。我似乎好久都没有这样肆无忌惮的哭过了。记得上次在蜀中，我因为天遥不肯承认喜欢我而冒着大雨跑出去，跑累了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也是这样的姿势。那一次危险逼近之时，是天遥挺身救了我。可是这一次，没有人能救我。这世间唯一能救我于水火的那个人，我并不想让他知道我此刻面临的困境。 我想如若当初我没有被师父他们说服，如若当初我再任性一点，就赖在南疆不肯回来。那么今天这样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到这个并没有我位置的陌生的皇城，让自己陷入这样为难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