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凯撒时代 第四十九章 色雷斯狂想曲(二十三)尾曲
阿森有些愕然的看着伦格,他没想到伦格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在越过伦格肩头看向对岸之后,阿森的嘴里不由发出一声低低的嘀咕,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站在岸边的那两个人,他的心头忽然有些奇怪的不安起来。 保加利亚国王神色古怪的看着伦格,在沉默了一会之后,他终于还是轻声提醒着:“子爵,也许你不知道,安露蓓尔已经成为了德意志国王的儿子奥托王子的未婚妻,我想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我想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伦格轻声一笑“不过对于陛下的提醒我还是十分感谢。” 说完,伦格顺手用力拔起固定木筏的木桨,随着逐渐分开,伦格向着始终盯着他的阿森微微躬身:“陛下,我相信你的选择是完全正确的,愿上帝与你同在。” “但愿如此,子爵,我只希望自己不会因为今天的后悔。”阿森脸色阴沉的看着逐渐远去的伦格,一时之间他不由为发生的一切感到说不出的诧异,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场随时都会发生的战争会以这种出人意料的方式结束。 当他沉默着划着木筏终于回到南岸时,望着等待着他的那些将领,阿森在略微沉吟之后,终于低沉的说: “以上帝的名义,我们与罗马人之间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在对岸,伦格的木筏这时已靠在岸边。 看着围拢过来的将领,他脸上泛起微笑,当他看到随在瑞恩希安身后缓缓走来的安露蓓尔公主时,望着这位以放荡不羁享誉君士坦丁堡的保加利亚公主,他略一点头: “殿下,按照我和你父亲之间的协议,我想你可能要和我们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了。” 听着伦格的话,保加利亚公主面无表情的微微点头,然后她回头看向瑞恩希安,语气淡然:“那么我是不是要算是你的俘虏呢,将军?” “殿下,”望着那位公主,伦格的心头忽然迅速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您在我们这里是自由的,至少我相信瑞恩希安将军不会让你对这段生活感到枯燥乏味。” 说完,伦格回头看向对岸更远的地方,他的眼中立刻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任何事物,只有一个正骑在马上向着皮尔利兹城离去的婀娜背影。 阿赛琳沿河岸奔向皮尔利兹城,当她看到伦格安然的返回河对岸时,她没有再停留下去,在吩咐了跟随而来的近卫军让他们在原地戒备之后,阿赛琳翻身上马,悄悄的离开。 皮尔利兹城的城头这时已经树立起了一面更大的,明显是临时赶制出来的圣十字旗,在那面旗帜下,阿历克斯焦虑的等待着。 当他看到阿赛琳的身影时,他不顾依然虚弱的身体,在阿索尼娅的搀扶下奔下城墙。 阿赛琳的战马毫不犹豫的穿过城门向着内堡驶去,在她身后,紧跟的德尔泽在进了城门之后慢慢的放缓了速度,他望着逐渐远去的阿赛琳略微出神,随即跳下战马,向着迎来的阿历克斯走去。 “怎么样?!” 尽管早已经猜到,但是阿历克斯依然神情激动地等待着,而在他身后,一群同样紧张的皮尔利兹人也期待着能听到那个让他期盼许久的结果。 看着眼前的人们,德尔泽微微咧嘴笑了笑,他知道皮尔利兹人这时那种充满了矛盾的心里,事实上在他的心中,同样也有着让他说不清楚的东西令他内心不安。 “胜了。” 德尔泽简单的回答反而让皮尔利兹人先是一愣,接着就如同忽然恍悟过来似的,立刻爆发出一片欢呼! 一时间城墙上下的人们象是突然间都变得歇斯底里般的疯狂喊叫着,似乎所有人突然就都变成了虔诚的祈祷者教团里最为忠实的追随者。 他们不住的大喊大叫,有人在立刻跪在地上不住祈祷的同时,故意大声请求上帝保佑那位神圣的圣子,而有的人则干脆向那位圣子化身本人做着祈祷。 瞬间发生的变化,让德尔泽脸上出现的讥讽更加浓重,他怎么也忘记不了就在不久前,就是这些人始终犹豫不绝,甚至其中也不乏试图阻止救赎骑士团进入皮尔利兹的人。 但是当胜利到来时,所有人却都一下变成了伦格最为忠实的追随者,那种虔诚的样子,让人甚至怀疑,皮尔利兹能够守住,是否完全是由于他们那坚定的信仰和勇敢的无畏。 德尔泽的表情没有躲过阿历克斯的注意,他迎着色雷斯强盗讥讽的眼神看去,嘴角也不由露出了充满相同意味的淡淡笑容。 对阿历克斯来说,这种事情见得未免已经太多了,从耶路撒冷到君士坦丁堡,他已经经过太多趋炎附势的人。 而这也是让他为自己和近卫军感到骄傲的地方,在最危险的时刻,在主人最需要的时候,是近卫军成为了子爵大人最后依仗的基石。 “大人应该很快就要进城了,”阿历克斯低声向德尔泽说“不过我们必须在这段时间里小心些,我担心保加利亚人也许会乘机反攻,这个时候是最容易大意的时候。” 阿历克斯冷静的提醒让德尔泽有些意外,在他想来,这位守卫皮尔利兹的第一功臣,这时应该比任何人都更加得意,伴随着即将到来的奖赏和荣誉,也许这个人会成为那位子爵最为受宠的手下,毕竟这个人只是依靠那么少的人,就为伦格夺取了下色雷斯最重要的城市。 但是阿历克斯的平静却让德尔泽觉得大出意外,当他有些奇怪的看向阿历克斯时,年轻的近卫军统帅似乎明白了他眼中的想法似的呵呵一笑。 “大人,我们应该立刻准备迎接子爵大人进城。”一个贵族神态激动,眼神甚至有些涣散的象阿历克斯建议着,他这时的表情充满恭维,再也没有之前的趾高气扬,因为在他知道,在这位贡布雷子爵的近卫军统帅面前,这时自己只有显得谦卑,才有可能让他忘记不久前自己对他的冲撞和冒犯。 “对大人来说,皮尔利兹才是最为重要的,我们只要在这最后时刻守住城市就可以,“阿历克斯说完,眼睛不由自主的向着内堡的方向望去,然后他低得只有德尔泽才能隐约听到的声音说“也许对大人来说,更重要的只是城里的一个人……” 阿赛琳安静的站在宽大的浴房里,她身上的铠甲这时已经完全脱去,凹凸有致的身体上因为刚刚的剧烈运动还在流淌的汗水闪动着诱人的光泽。 汗水从她丰满的胸口滑过平坦的小腹,然后顺着修长笔直的双腿滑落下来,滴在嵌着黑色大理石的地面上,形成了一弯小小的水泽。 她的呼吸依然有些急促,已经完全散开的湿润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脑后,沿着发梢,同样滴下点点水光。 “他来了,他终于来了!” 阿赛琳心中不住的呼喊着,没有人知道当第一眼看到伦格时,她内心中的激动。将近一个月的分离,随时随地可能面对的厮杀,还有那旁人永远不会理解的刻骨的思念,都在这隔河相望的瞬间得到了补偿。 当她看到伦格在两军之间的河面上泰然矗立时,她为他感到骄傲。这让她觉得自己似乎又看到了站立在厄勒冈船头的自己。 而当伦格最终说服了保加利亚国王的时候,阿赛琳却又觉得那个人离自己是那么遥远而陌生。 一时间,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挟大军压境般威势而来的伦格。而且在看到救赎骑士团以如虹气势威慑保加利亚人时,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和失落忽然袭上了她的身体。 阿赛琳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完成了一个沉重的使命,而接下来该干什么,却让她感到迷茫。 她茫然的离开战场回到皮尔利兹,但是她却不愿意看到那些趋炎附势的贵族们丑恶的面孔。 而且在内心里,她忽然开始感到畏惧。 阿赛琳知道那些贵族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不论是君士坦丁堡、埃多尼亚,皮尔利兹人,甚至是她的塞浦路斯,人们在看着她的时候,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也许,在以前她并不在意这些,甚至还可能会用几声讥笑回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随着伦格的身份越来越高,同时也是随着那个让她始终无法忘却的日子越来越近,阿赛琳开始越来越感到不安和迷茫。 阿赛琳慢慢向前迈出一步,当略显炙热的温泉泉水浸泡她灵巧的赤足时,她的身体微微一颤,同时嘴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自语:“也许真的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随即,她慢慢走下水池,把自己完全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之中。 “伦格,我该为你做的,不该为你做的,都已经做到了,”阿赛琳让滑润的泉水抚过自己的肩膀,她闭上眼睛慢慢享受着那短暂的平静“也许这足够补偿我离开对你的伤害了。” 她的心中默默自语,随着水声,忽然一阵从远处城门处传来的一阵阵越来越响亮的欢呼声激荡着传进了她的耳朵。 阿赛琳的身子微微一颤,她似乎本能的一下从水里站了起来向着池边走去。 但是在迈出了一步之后就停了下来,她再次慢慢的伏进水里,让泉水几乎淹没自己自己脖子以下的所有地方。 就在这时,她听到守在浴房外的女仆忙碌的脚步声。 两个女仆似乎慌慌张张的抱着一堆奢华的衣裙挤进浴房,她们在阿赛琳面前笨拙的不停展示着那些衣服的美丽和高贵,同时她们的嘴里还在不住的念叨着,要阿赛琳立刻从水里出来。 “小姐,您要立刻打扮起来,要知道子爵大人军队的前锋已经进城了,那么大人很快也就会到了,您现在应该立刻打扮起来,要知道男人都喜欢自己的女人漂漂亮亮的迎接自己。” “对,那样男人才觉得自己在战场上厮杀是值得的,要知道没几个男人愿意看到自己是为了一个邋遢女人和敌人拼命的。” 另一个女仆同样大声催促着,同时她不住的晃动手中的服饰,炫耀着这些衣服如果穿在阿赛琳的身上,能让她显得多么好看匀称。 阿赛琳静静的听着两个平时绝对不敢这样唠叨个没完的女仆的喧嚣,心中不由有些茫然。 “在她们眼里,我不是可怕的女海盗和杀人狂了?”她暗暗自问着“在她们看来,我已经变成一个只是等着心爱男人宠爱的女人或情妇了吗? 她的心中暗暗翻腾着,一阵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的复杂心情,让她只是沉默的看着那两个女仆,在过了好一阵之后,她从水中抬起手,向着她们微微招呼:“你们过来。” 两个女仆立刻笑嘻嘻的向着水池边走去,她们不住的摆弄着手里衣服等待着伺候新女主人穿戴整齐。 忽然间,阿赛琳有力的双手从水中伸出,随着水花溅起,两个女仆可怜的脖子已经落入她紧扣的手掌之中! 两个女人立刻吓得发出一声尖叫,她们手中衣服纷纷落在地上,随着她们恐惧的叫声,阿赛琳用一阵低沉却令人恐惧的声音对对她们说:“听好了,我现在要你们立刻穿上这些衣服站到门外去,然后等子爵大人来的时候,我要你们对他说一句我留给他的话。” 说完,阿赛琳双手用力,猛然一退,随着两个女人嘴里发出的痛苦惨叫,她们立刻狠狠的摔倒在了黑丝的大理石地面上。 皮尔利兹城头上飘扬的红色黑十字旗在风中发出猎猎声响,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就如同大胆的在两军阵前单邀阿森一样,伦格突然命令瑞恩希安镇守还占据着河流北岸保加利亚人营地的骑士团大军,而自己则带领近卫军在稍稍向着上游迂回之后,立刻以一种迫不及待的心情催促着渡过河去。 对于伦格的这种举动,阿森不由颇为愤怒,他一边派人交涉询问伦格这么做的目的,一边严令军队戒备,但是当他看到伦格的近卫军几乎是以一种完全漠视他的存在向着皮尔利兹奔去,而随后由人从自己女儿那里听到那个让他瞠目结舌的理由之后,阿森不禁为自己究竟是在和一个什么样的人打交道感到一阵愕然。
“冒着破坏协约,甚至可能被我袭击的危险渡河,就只是为了尽早见到一个女人?” 阿森错愕的看着那个传话回来的使者,当他确定自己的确没有听错时,保加利亚国王不禁发出一声喃喃自语:“我的上帝,这个人究竟是个圣子还是白痴……” 比赛弗勒斯的四蹄在黄色的土地上不听的奔腾着,远处的城墙已经越来越清晰,当终于看到已经等待在城门外的先头队伍和站在路中央的阿历克斯时,即使是已经经历过无数的波澜,但是伦格的心头还是不由一阵激动。 夺取皮尔利兹的重大意义,即使到了现在也没有多少人能真正的明白。 即使是在越过了彼罗得山脉隘口之后很久,不论是瑞恩希安还是撒里奥尔,甚而是伦格本人,在听到了关于保加利亚人进入了上色雷斯的消息之后,都不由得认为这实在是个糟糕之极的噩耗。 以至很久以来,即便是对保加利亚局势比任何人都熟悉,而且知道应该如何加以利用的伦格,也不能不在心底里考虑是不是以彼罗得山为界,和保加利亚人划分色雷斯也许是个更加现实的做法。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伦格为了能最大程度的威慑保加利亚人,而不惜向着上色雷斯深远的纵深迂回的时候,一个让骑士团为之振奋的消息在这时传来——一支自称救赎骑士团的队伍占领了皮尔利兹! 没有人能形容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骑士团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表达心中的喜悦,更没有人在那个时候能说清楚,这究竟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但是伦格却知道,事实上就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抢夺色雷斯的先机已经落在了自己手中! 而为他做到这一点的,就是那个让他为之魂牵梦绕的女人! 无论是谁,只要占据了皮尔利兹这座上色雷斯最大的城市,那么他在未来的谈判中就会拥有无比有利的地位。 所以当听到保加利亚人进攻皮尔利兹时,整个救赎骑士团就如同发疯般的向着皮尔利兹冲去! 伦格已经不记得当听到保加利亚人围攻皮尔利兹时,自己是用一种什么样的焦虑心情一路赶来的。 在心底里,他不住的祈求着能让自己赶到,同时他暗暗发誓,只要能让阿赛琳安全的避开残暴的保加利亚人,他甚至可以主动放弃皮尔利兹。 那样的一座城市,那样的守军,怎么能抵抗住可怕的保加利亚人呢?伦格的心为心爱的人揪起来,同时也为自己那些忠诚的近卫军赶到牵肠挂肚。 但是,阿赛琳和阿历克斯却真的创造了令人惊叹的奇迹,当看到虽然硝烟弥漫,却始终没有被攻破的城墙时,伦格在那一刻不由从心底里发出了一声欢呼。 而现在,就在皮尔利兹城下,看着迎着自己走来的阿历克斯,看着那些全身伤痕累累却始终站在城门前守卫的近卫军,伦格在举起右手在空中微微划了个十字之后,翻身战马。 看着习惯的为他拉住马缰的阿历克斯,伦格伸出双手,一把把他紧紧楼主! “我的朋友,我为你自傲,你的勇敢让一个国王惨败在你的面前。”伦格用力拥抱着阿历克斯“你知道吗,现在的你完全可以和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位伟大的骑士比肩,甚至他们也要用敬仰的眼神看待你。我为拥有你这样的骑士感到荣耀。” “大人,应该是我感到荣耀,”阿历克斯的情绪同样激动,他微微后退,双手扶着在战斗中已经残缺不全,却始终直挺的长剑轻轻跪下“大人,近卫军没有让您失望,皮尔利兹已经是您的了。” “应该说,整个色雷斯将是我们的,”伦格抬手轻轻抚按在阿历克斯的头上“我的朋友,你们创造的奇迹为我们打开了通向整个色雷斯的大门,这是你们为祈祷者教团立下的永远不可磨灭的功勋。” “大人,这个功勋属于佐薇子爵小姐,是她让我们做到了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站在旁边的德尔泽平静的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向这位子爵提起阿赛琳,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的称呼她为佐薇。 “大人,这个人就是德尔泽,”阿历克斯禀报着,然后他立刻有些不安的低声说“可是大人,如果没有这个人的帮助,我们不可能会守护住皮尔利兹……” “这个我绝对相信。”伦格露出了一丝微微笑意,在越过彼罗得隘口时,就已经听说这个人和阿赛琳一起离开的消息之后,伦格已经隐约猜测到接着会发生什么。 同时当想到那个令他为之心动的海妖时,他的心再也无法抑制对她的思念,在匆匆向着阿历克斯和那些等待的贵族吩咐之后,伦格不顾一切的再次翻身上马向着内堡奔去。 内堡通向浴房的走廊里,伦格焦躁的大步走着,不知为什么,一阵隐约的不安让他的脚步显得更加仓促。 在终于看到浴房紧闭的房门时,他也有些愕然的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两个身穿奢华的衣裙,却满脸恐慌的女仆。 “大人,子爵小姐让我们转告您一句话,”一个女仆脸色苍白的说着“她说,‘她永远不会成为一个穿着这样的衣服,只会期待男人宠幸自己的可怜女人’。” 听到女仆的转告,伦格头脑中霎时一片苍白,他猛然推开紧闭的房门,看到的,却只是一池平静无波的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