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食树藤

    老伯没搭理张风，朝着前方朗声说道：“颜欢，你们五兄弟在此布阵谋害我家小主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讲？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痛快些出手吧。”

    那人说道：“主家有令，我不得不从，若凭本心，我怎愿与你为敌？当年我们同窗学艺，我天资愚钝，体弱多病，饱受同门欺凌，多亏你一直维护我，我才能坚持下来，不然哪能有今日的成就？那份恩义我一生难忘。”

    老伯叹息一声，“颜笑对我擒而不杀，应该是你的主意吧？就算我以前对你有恩，这次你也还清了。你们布下此阵害死了我两个弟兄，我为破阵亦杀了你两个弟弟，对你的恨也勾消了。现在我们无冤无仇，无恩无恨，你尽管出手吧，我不会怨你。”

    那人默然片刻，说道：“你侍奉的商家大小姐毫毛无损，你若能杀了我，尽可带她安然离开。你若是敌不过我，便到我主家家中做几年客吧。”

    言下之意，那人竟想生擒老伯，将他软禁在自己主家家中。老伯淡然说道：“我已说过，今日我二人必有一死，你不用手下留情，尽力出招吧。”

    那人悠悠一声长叹，“既然如此，我们来世再作兄弟。”

    话音一落，一簇蔓藤从火把所在处暴长而起，急速向外围扩散，仿佛有一片青色的波涛朝着老伯等人席卷而来。

    那蔓藤由念力所化，形象逼真，与张风在断崖城外的深山中见过的食树藤几乎一模一样。食树藤能吸尽草木生机，生长处寸草不生，树木尽皆枯败。张风此时乍一见到这种东西，顿时心惊胆颤。

    他太清楚食树藤的厉害了，那东西不仅能毁坏林木，一些野兽误入藤丛中后也会很快化成枯骨。并且食树藤的藤茎虽只有手指般粗细，但硬如铁绳，很难斩断。更可怕的是，食树藤的生长速度极快，有时能在一夜之间蔓延十里，盖满整个山头。

    幸而那东西遇火则燃，断崖城人只要见到食树藤，不惜毁林也要燃放山火，将其烧尽，否则估计所有的山林都要给那东西毁掉了。

    眼见食树藤来势汹涌，张风赶紧提醒老伯：“老爷爷，那是食树藤，非常厉害，咱们快退吧，不然被那藤子裹住了就糟了。”

    老伯淡淡地说道：“别慌，天然生长的食树藤都受食树袍子的生机局限，最多不过漫延二三十里。你现在看见的食树藤则受念力局限，到不了我们这里。”

    张风半信半疑，他以前一直以为食树藤可以无限生长呢，断崖城的老猎人们便是这样教导他的。

    不过，老伯说得没错，食树藤在距他们几十米的地方便停下了，没有再继续蔓延。

    张风松了一口气，但旋即便感到疑惑了。茂密的食树藤如同构筑了一个巨大的堡垒，他们既然无法进入其中，那何从救人呢？

    略一思索，他向老伯提议：“食树藤怕火，你幻化为火鸟飞入藤丛，肯定不受阻碍。”

    老伯微微笑了笑，“小子，火克木，道理是没错。但你该知道，木虽惧火，亦能生火。如果念力之藤转化为念力之火加持在我身上，我必死无疑。这个人是我的克星，现在这一战，全看你和疤脸的了。”

    他折了一片树叶，捏在手中，对疤脸说道：“我现在要吹奏火之种灵曲，引动你的念力潜能。你可能会非常难受，但必须极力忍耐，等腹中燃火之后，便向那藤子吐出来，务必要点燃一场漫天大火。”

    随后，又对张风说道：“我奏曲之时，你要悉心感应，体悟火之念力，直到激起你母亲的残念抵抗，能够看到雪域为止。然后你就自行去救人，只要你能走到那边，这救人之事便成功了八分。”

    张风愣道：“食树藤拦着我，我怎么可能走得过去。何况你们不是要点燃食树藤么？那我岂不是得给活活烧死？”

    老伯说道：“你如果看见了雪域，那便看不见食树藤了，念力之火也一点伤不到你。个中原因我一时也解释不清，你只须记着，你产生的幻觉对其他人来说是幻觉，但对你来说却是真实的。”

    说罢，他便把树叶送到嘴边，开始吹奏。张风心里疑虑丛丛，但已不便再问，愣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闭眼体会种灵曲，已被那曲子撩得烦躁起来，体内涌起莫名的暖流，他居然感觉到了热，并且是前所未有的热，仿佛rou身随时可能燃火，被烧成灰烬。

    种灵曲既能散播灵音，为修练者导入天赋，亦是一种可怕的杀人神通，能够使修练者为自己的心念和音所伤所毁，所以种灵曲有时也被称为碎魂曲，是福是祸，主要取决于吹奏者如何拿捏。

    老伯这一回奏曲似乎不为种灵，却为碎魂。张风被惊呆了，不知所措。

    好在他亲娘的那屡残念又觉醒了，他在转瞬间如坠入冰窖，体内由热转冷，强烈的寒意开始肆虐。

    眼前的景象也完全变了，食树藤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而落，极速覆裹着周围的大地。他看见疤脸面目赤红，表情狰狞，正不断朝前方狂吼，可是却并无大火喷出，那嘶吼似乎只是在发泄怒意。

    他怔了好久，直到老伯向他投来一个严厉的眼神，他才如梦初醒，硬着头皮迈开步子，朝火把闪烁的地方走去。地上的白雪被脚踩出“沙沙”的响动，那声音太过清晰，他简直都要分不清雪地是幻觉还是现实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陷入茫然，以至于竟没有认真估测前方的凶险。就这样一步一步像梦游般缓慢前行，不知不觉，他走到了火把边上。

    然后，他看见了一座约半米高的圆形阵台，一个穿蓝褂子的青年正盘腿端坐着，那人脸色苍白，跟他有得一比，大概也患着难以根治的病。

    阵台周围，商灵儿、光头叔，以及两个身穿护卫服的人坐在地上，手脚都戴着铁链，每人身后各站着一位蒙面人，应该是弑身者。

    他这时才猛然意识到了事情的危险性，商灵儿等人都好端端地醒着，却没有反抗，说明看守他们的弑身者肯定非常厉害。至于那位坐在阵台上的青年，一定就是连老伯也忌惮的故人。想从这些人手中救人，绝无可能，反倒会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但是，他相信老伯必有后招，不会白白让他来送死。所以，虽然心里起了惧意，他并没有转身逃跑。

    他一言不发，表情平静地站着，手握腰间的木柄，随时准备拔出石片。

    青年和弑身者都看见了他，但没有发起进攻。这些人都被吓住了，一个小孩竟然毫发无损地突破食树藤织成的念力堡垒，这种事实在难以致信。

    要知道，食树藤可是已经着火了呀，炽烈的念力之火能使人瞬间心力衰竭，暴毙当场。

    所有人都感到无比紧张，青年率先醒悟，惊呼道：“你是臆兽寄主！”

    此言一出，弑身者们即刻抛下俘虏，转身狂逃。他们都知道，臆兽寄主是几乎不可战胜的强大存在，即使是一个小孩，也必然拥用逆天的神通，足以辗压绝巅高手。

    实际上，从古至今，绝大多数修练者遇到臆兽寄主的第一反应都不是进攻，而是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