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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 徐党

    第四四十章徐党

    “跑起来,快,别像死了老子娘似的,给老子打起精神!”

    十二团营果勇营的大校场前,此时虽是烈日炎炎,却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随着旁边的户总旗等等嚷嚷了起来,一个个精壮汉子都那卯足了劲头往前冲,越过各式各样想都不曾想过的障碍物,只为了能规定时间内到达终点。虽说过了这一关也并不一定能被编为精锐,但至少有了无限的可能性。而且,这一回并不单单是名头好听,而且因为那两位左右总兵大人向皇帝请命,被编入左右官厅的军士,不用再承担营造等等各种杂役。

    管京营和十二团营比京卫和其他各卫所的军户待遇优厚,可也是有限的,而且一旦遇到造宫殿造陵墓亦或是修水利等等,他们因为调动方便,往往是第一批拉上去顶包,久而久之那些老干这事情的几乎摇身一变成了工程兵。这些差事不但又苦又累,而且也谈不上什么补,按照一句通俗的话来说,那就是宁可冬练三夏练三伏,也不想泥水里刨食吃。

    所以,现如今既然有了这么一个可以脱离苦海的机会,自然人人奋向上。就连管带果勇营的泾阳伯神英,见下头这么一副人人争先的样子,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满意的表情来。烈日底下巡视了一圈,他才回到搭着大棚的高台上,就现徐勋已经回来了,正捧着一个水壶大口大口灌着水,到后随手把水壶扔给旁边的亲兵就走到了他跟前。

    “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皇上必定要留你到晚上的。”

    “惦记着这一头,把那儿解决了我就紧赶慢赶回来了。”想到那日头底下扬起的漫天黄沙,徐勋低头看了看身上那一身土,随即就无可奈何地说道,“这大夏天来回跑还真是受不了,身上的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对了,这边情形如何?”

    “已经筛选出了三余人,都是一等一的好兵!”既然是先从自己旧日麾下选起,神英对于这样的结果自然满意十分,面上自然而然就笑了起来,“至于那些落选的,也有不少人撞木钟撞到了我的面前,听说绝不通融,这才怏怏走了。”

    “没关系,日后还有机会。”徐勋笑了笑,终究耐不住这只搭了一层席棚的高台上杵着,看了一眼下头那些兵卒,他就对神英说道,“既然他们都上了正轨,有遴选的标准放那儿,咱们就不用一直杵这里了,到树荫底下去说话,我有事和你商量。”

    管论年纪做徐勋的祖父都有余,可几次三番的事情下来,神英对徐勋已经是颇为服气,这会儿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等到两人到了校场边上的一棵大垂柳下站了,七八个亲兵散开来四下警戒,徐勋斟酌片刻就对神英说道:“今日我进宫的时候,恰逢刘公公才刚到御前。他说杨邃庵既然暂时脱不开身,那就不如调了宣府大同山西三边总督刘宇回来接任兵部尚书,让杨邃庵挂着兵部尚书的衔继续总制陕西三镇。”

    “啊?”

    神英和杨一清毕竟曾经同舟共济打过一仗,再加上知道这位官兵事上是有真材实料的,他对于其人出任兵部尚书自然是十万分的同意。此时惊咦了一声,他见徐勋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一时心头竟有些沉,不禁喃喃自语了起来。

    “刘公公这是何意……”

    “泾阳伯可不要告诉我,你真的不明白。”

    神英见自己那点子心思被徐勋看了个一览无遗,顿时加尴尬。然而,他算是大半个刘瑾的人,当初之所以被徐勋三言两语鼓动着一块带兵出塞,还是刘瑾从牵线搭桥。可自此之后,他的功业却都是靠徐勋得来,此次越过那么多公侯伯得了右总兵的位子也是如此。此时此刻,他左右为难了好一阵子,终于忍不住嗫嚅道:“莫非刘公公是想和你相争?”

    “都说夫妻共患难易,共富贵难,放盟友当也是如此。”徐勋见神英的表情一下子僵了那儿,他就淡淡地说,“司礼监戴公公就要去南京任守备太监了,陈宽已经告老,李公公估摸着也撑不了一两个月,刘公公自忖这司礼监掌印铁板钉钉,自然心思就活络了起来。至于我么,也不得不多做一些预备。事到如今,非此即彼,我知道这于泾阳伯来说有些突然,可也谈不上意外。”

    神英见徐勋那黑亮的眼眸仿佛深不见底,虽没有再盯着自己,可偏生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慑,他一时陷入了两难。论亲疏远近,他和徐勋走得近不是一两天了,刘瑾那人是多疑,就算他如今选了那一边,日后但使有人挑拨起了如今这一遭,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倒是徐勋颇有大将风,名声也比刘瑾这阉宦好。重要的是,相比五十开外的刘瑾,徐勋和朱厚照年纪差不多,和小皇帝的亲近不下刘瑾,如今就是伯爵,那日后呢?

    斟酌良久,他才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我能有今天,也是平北伯几次三番提携举荐。只是刘公公毕竟于我有香火情分……”

    “放心,我不会让泾阳伯出什么投名状。”徐勋微微一笑,见神英面色释然,他又意味深长地说,“泾阳伯应该知道我这个人的素来行事,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今晚若是有空,泾阳伯可到寒舍来一商要事。”

    一日的遴选过后,果勇营的营地渐渐安静了下来。换了便装的徐勋带着一众亲兵疾驰回城,却没有从阜成门进城,而是先绕到了城南。经过一年多的营建经营,童家桥附近已经很有些京城副心的样子,傍晚时分热闹喧哗,甚至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正集市上逛。而那些巡逻其间的幼军早就被人习惯了,走过路过甚至还能得到不少店主亦或是小贩的招呼,街头秩序竟是极其融洽。看到这一幕,徐勋大为满意,但却没有微服到里头转一圈的意思,而是拨转马头径直转往了南边的府军前卫营地。

    自从当初徐勋定下钱宁司宫内,马桥驻南城的格局之后,两人就这么一内一外地各守一边。之前因为官伏阙的事,他们俩同时吃了好一通教训,因而乍然听说徐勋来了,马桥原本正直房接见刚从延绥回来上这找徐勋的曹谧,这会儿慌忙叫上人一块迎了出去。

    “大人。”

    知道徐勋并不怎么喜欢被人称作伯爷,马桥自然是绝不会犯了称呼上的错误。见徐勋摇摇手吩咐勉力,本待单膝跪下行军礼的他自然顺势站起身来,满脸堆笑跟了后头,心里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徐勋不爱被人叫伯爷,可是觉得这称呼不够威风,异日变成侯爷公爷才好?

    曹谧年少,却没马桥这么多小心思,等进了直房徐勋坐下,他终究还是一丝不苟行了军礼,起身之后才朗声说道:“回禀大人,卑职此前到宣府、大同、延绥、甘肃、宁夏,按照大人的意思先后设了五处分司,以此次带去的五小旗为主,又当地招募了精干的军士若干,算是把框架给搭起来了。卑职还按照大人的话去见过杨总督,杨总督听说只司军情不管民事,也不监察官员,并没有说什么。另外,家父让卑职带了一封信给大人。”

    双手呈上信给徐勋,见徐勋拿了信手却不忙着看,他犹豫片刻,脸上竟是微微一红,随即才嗫嚅说道:“家父还派了卑职的大哥给大人送来了七夕节的礼物。”

    此话一出,别说徐勋愣住,就连马桥也呆了一呆,旋即就忍俊不禁地别过脑袋去偷笑了好一阵子。这谁都知道,七夕是女人过的,而且还是没成婚的姑娘们过的,用脚趾头想也猜得出来,曹谧的老子曹雄不过是找个由头送礼而已。笑归笑,他须臾就转过脑袋来,那模样要多正经有多正经。

    管如此,曹谧的脸上仍旧涨得通红。而徐勋早反应了过来,却是笑呵呵地说道:“让你爹费心了。不过,你大哥此来京城,就只送我一个的礼?”

    “是。家父说,此来一是节礼,二是多谢大人对卑职的提携栽培。”曹谧见徐勋并未笑,心里总算是好过了些,话语也顺溜了,“卑职的大哥受业于杨总督,读书能,机略武艺都远胜于卑职,如今家父身边效力,试职户。”

    “哦,未曾实授?如今人可已经到了京城?”

    “已经到了京城,就城南童家桥暂住。”

    得知曹谧的兄长曹谦居然是杨一清的学生,徐勋顿时大感兴趣,等曹谧说人竟是住到了童家桥附近,他是笑了起来:“也罢,既如此,你去见你大哥,今晚到我家里来,我倒是要见识见识你这位机略武艺都远胜于你的兄长。”

    “啊,卑职这就去通知大哥……多谢大人!”

    见曹谧欢天喜地行礼答应,徐勋暗叹这兄弟二人倒是齐心和睦。等人出去之后,他就看着马桥说:“这些天城南可有什么异动?”

    “回禀大人,没有。”马桥小心翼翼地答了一句,见徐勋面无表情,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顿时捏了一把汗,良久才试探着说道,“倒是卑职打听到一个消息,刑部大牢里头已经关了许久的江山飞,数日前越狱了。因为这是之前焦尚书离任,屠尚书尚未上任之间的事,因而天牢的狱卒串通一气,没禀报上去。”

    江山飞?

    徐勋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么一个人来。若不是此人失心疯地去恐吓徐经,接下来又行刺张彩,之前的某些事情也不至于如此顺当。不管人是受命于闵珪也好,抑或被人利用也罢,再追查也没什么意思,再加上焦芳那会儿掌刑部,他也无意把手伸过去,也就渐渐撂下了此事。如今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他思量了好一阵子,这才看着马桥。

    “既是你提了此事,想来有什么话要说?”

    “是。”马桥只觉得如今站徐勋跟前,压力竟是比从前大了,这会儿连忙躬了躬身道,“大人如今位高权重不比当初,身边也应该多几个高手随侍,否则若有什么万一,卑职这些做属下的就万死不能辞其咎了。”好容易把这么一句咬嚼字的给说齐全了,见徐勋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他就陪笑道,“所以,之前大人去江南的时候,卑职就旧日相熟的人当罗了几个高手。”

    “你这心思,全都用了不该用的地方!”

    徐勋笑骂了一句,见马桥连连称是,他思量了一阵子就点头说道:“也好,这两日把人领到我跟前让我瞧瞧。倘若真如你说的这样好,我就领了你这么一片好意。”

    不过,那江山飞孑然一身,怎可能轻易从刑部大牢越狱?此事分明有蹊跷,得让西厂和锦衣卫好好查一查,别让一个小人物坏了事!

    “是是是。”马桥本是试探试探,徐勋既这么说,他只觉得欢天喜地,连忙趁势又建议道,“另外,这会儿已经不早了,大人既然是要回城去,不若坐马车。一来可以挡一挡风沙,二来也可以歪一歪养养精神。卑职这儿正好有童家桥那边做生意的一个南商孝敬了一辆好车……”

    “好了,此事依你,不用说了。”

    一整天就是策马来回跑来跑去,管骑术已经颇为精良,可徐勋也确实有些疲累,此时便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等到马桥将车安排好了,他到车前一看,就只见车厢上头架着一层竹篾顶棚,显然是糊过布之后又刷过两三遍桐油的,车厢用花梨木制成,却没有漆成栗色黑色,而是本色的清油车,暗钉帘钩辕头等等包件没用金银,而是白铜,看上去不显奢华。大为满意的他弯腰一进车厢,见坐处是油光水滑的水牛皮垫子,下头空格处还摆着冰盆,车厢壁上挂着一盏琉璃明瓦灯,夏日不用车门,垂了两层挡风沙的斑竹帘和纱帘,竟是异常惬意。

    “到底是南人会享受。”徐勋坐下之后,见马桥又探进头来,他便笑着轰人道,“你这借花献佛的好东西我收了,回头看好你这一头,别再大意了!”

    既然车内有灯,走路上,徐勋少不得把曹谧捎带来的那封信拿出来看。曹雄信上的口气很是谦卑,再三感谢他对曹谧的提携之外,也是直截了当地摆出了依附的态。对于对方这样的反应,徐勋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有明一代,武将前头流血流汗,拼了个爵位出来,那就到头了,而边镇将领要朝有多少话语权却是难能,为了求得圣眷,往往都要择人依附。没看那位未来大名鼎鼎的戚大将军,还不是自称宰相门下走狗?

    把信笺放回信封之的徐勋闭上眼睛才沉吟了一小会,突然想到了一件自己之前不曾注意的事。曹谧似乎说过,家里是西安左卫的军户,那不是刘瑾的同乡?既然他都能趁着回一趟南京,拉来了两位重量级人物,安知刘瑾就不会想到乡党?

    该招揽人的时候,他就不能手软!

    回到武安侯胡同的时候,白天肆虐的烈日已经终于万般无奈地落了西山,让大地上蒸腾的热气有了退去的余地。兴安伯府隔壁的武安侯府里头传来了些吹吹打打的声音,大门口也颇有些宾客车马进出,仿佛是家下有什么喜事。然而,比起如今主人和管家的少主妇都不的兴安伯府,这热闹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徐勋才一到大门口就得知,投帖求见抑或是来送礼的人,一整天不下几十拨。有的是外官进京朝觐的,有的是特意恭贺他荣升右总兵的,当然也有金陵士子前来求见他这同乡的,总之应有有,到现还有人没走,门前车马都停着一溜。至于各处送来的帖子信件,是让不识几个大字的金苦不堪言。

    “那你后想的什么法子?”

    金见徐勋戏谑地看着他,他只得苦着脸说道:“幸好张大人一早就来了,一拨拨见了好些客人,得知信函堆积如山,他之前就吩咐小的把东西送进了少爷的外书房,唐先生傍晚回来后也旁边帮忙甄选。”

    “张大人只是来帮着见一见这些人的,你居然还劳他甄选来信!”徐勋又好气又好笑,见金耷拉着脑袋,他想想这事情也怪不得他,当即颔说道,“算了,这事情也怪不得你。门上的人你先去说一声,就说我一整日都遴选兵员,这时候精疲力竭,实提不起精神力气去见他们,好意心领了。至于礼物,先一一记下送的人以及他们住的地方,回头再理会。”

    吩咐完这些,见金连声答应就一溜烟地跑了,徐勋不得不考虑扩充人手的计划。得知张彩和唐寅都自己的外书房,他就径直转去了那儿。及至看到一张小几上堆满了各色书信帖子,他不觉苦笑道:“案牍盈门是什么滋味,这下子我终于明白了。”

    “别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大人应该高兴才是。”张彩笑着指了指书案上的那几封信,意味深长地说道,“暂且看着来处和落款,我和伯虎才挑拣出来这几封。其一是宣府总兵张俊的信,其二是大同总兵庄鉴的信,其三是三边总制杨总督的信。”

    徐勋把张彩点出的那三封信一一拆开来,见张俊和庄鉴都是贺他荣升,又婉转提到皇帝必会给世券,他想起朱厚照确实给了这样的许诺,却是硬要周七娘事毕之后才肯兑现,他不禁笑了起来。和这两位总兵都是战时交情,却比单纯利益交换可靠,因而他微微沉吟了片刻,就笑着把两人的信递给了张彩。

    “我也难以寻得出空来,这两边你帮忙回复一二。就说多谢记着,宣府大同是一等一的要地,请他们多多用心,皇上必然不会忘记他们。另外,问一问他们总督刘宇的事,越详细越好。”

    他却不忙着拆看杨一清的信,又去看唐伯虎,果然唐伯虎手掣着林瀚和张敷华的信。得知这是锦衣卫公器私用,把两人通过寻常驿传的信给加急送到了自己的手,他便先拆看了,果然见信如见人,张敷华直说入京之后一定会好好整顿都察院,林瀚则说要继马升之后一力革除传奉官。而两人全都没有提伏阙事,只说到京城之后再好好和他详谈。算算日子两人应该尚未启程,他就把这两份不用回的信先放了旁边,却是看起了杨一清的那封。

    杨一清的信却是简简单单,没多少寒暄,心意思只有一个——荐宁夏游击将军仇钺,分守宁夏西路参将冯祯,全都是陕西三镇的将领。想到今晚曹氏兄弟会过来,他就对张彩和唐寅笑道:“今晚上家里恐怕要有两拨客人,你们若有空,陪着我一块见一见如何?”

    张彩立时问道:“未知是何方宾客?”

    “一位是泾阳伯。另两位么……”徐勋顿了一顿,这才笑吟吟地说道,“就是不几日后就要明旨意,升任镇守固原总兵官,如今镇守延绥副总兵的曹雄二子。”

    张彩管已经多年吏部做事,军略上不算太用心,可终究是被人荐过知兵,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宣府大同,如今再加上固原,这徐勋麾下就已经笼络三镇总兵了。管大明朝如今的总兵官并不是父子世袭,可只要徐勋能保着三镇,那就是一支莫大的力量。何况杨一清仿佛犹显不够似的,一下子又从夹袋里举荐了两个将领上来。

    至于唐寅倒是无可无不可,他从来就不曾想过做个谋士之类的人物,既是清客相公,主家待客他来相陪,自然再相宜不过了。

    徐勋和张彩唐寅用过晚饭,曹谧才将兄长曹谦带了来。他虽年少,可终究世家子弟,深知自己兄弟俩是外人,当然不会赶早上门去蹭那一顿饭。而曹谦也没有将父亲那些礼物眼下就带来,毕竟,夜晚送礼被人瞅见,那竟是比白天送礼启人疑窦。然而,两人都没想到徐勋这一晚竟然还有别的客人,当徐府书房见着泾阳伯神英和如今赋闲家的张彩时,曹谧倒也罢了,平日专司给父亲整理牍回复各方信件的曹谦立刻就打起了全副精神。

    都说神英是如今刚升了司礼监太监的刘瑾的人,现如今徐勋见他们兄弟的时候神英赫然场,难道是这两位方才是一体?那张彩他也听说过,此前才刚丢了选司郎,看这架势,莫非是要东山再起?倘若两人都是徐勋心腹,再加上与徐勋关系匪浅,即将北上的南都四君子之二,还有自己的恩师杨一清,这徐党竟是已经搭起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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