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招行与建行的妙论
说起来,要把丽萍的父亲从铁路上调入省城的政府机关,可不是件容易事儿。 前些年,由于找关系、走后门、照顾领导亲属等方面的因素,许多政府机关都人满为患,机关各部门早已满员,要想再往机关里调人,没岗位安排呀! 现如今,要把张学儒调进省城的政府机关,就遇到了与许多政府机关相同的问题。 不过,世界上往往总会发生“瞌睡碰到枕头”的事情! 就在郝德胜接到王副市长的指示,让他“看看有没有办法把张丽萍的父亲调到省城来”的电话后,正在考虑怎么安排张学儒呢,嘿嘿,就有人告诉他说,“市城建局有位科员得了肝癌,听说是肝癌晚期”! 不言而喻,那位不幸患上肝癌的科员的岗位要出缺了! 得到讯息后,郝德胜立马行动,抓紧到铁路部门去查看张学儒的档案。 真是天如人意! 没想到张学儒就有这个福气:前面说过,当年他从农村插队调回铁路时,不是内定过作为干部对象培养吗?由于当时的干部部门工作认真,张学儒作为干部培养对象档案,现在还完好无损地保存在铁路局档案室中! 而且,张学儒当年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超生超育后,虽然没有得到单位的提拔,没有转到干部岗位上去,但他的人事档案中,关于干部对象培养的材料却完整无缺! 这就好办了! 几十年前的提干档案摆在那里,材料是经得起历史考察的呀! 眼下,只需要按照原有的干部档案,再按现行的干部提拔流程补办一下手续,张学儒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由工人转为干部了。 几经联系协商,加上省城与铁路局关系密切,张学儒调往市城建局任科员的人事通知,很快就签发打印了。 接着,通过铁路干部部门转发,张学儒的调令没两天就到了县城车站。 大家知道,我们的老祖宗曾经有句话说: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可是,偏偏这句话到了张家就不灵验了! 为什么说不灵验? 你看,张丽萍参加全运会夺得了女子跳水冠军,这是一“福”吧? 张丽萍从县城调到省城,而且正式解决了工作问题,这是二“福”吧? 现在,张学儒又从县城火车站调入了省城的城建局,而且由工作转为干部了,这是三“福”吧? 最让人羡慕的,是张家接踵而至还有第四“福”呢! 第四“福”是什么? 原来,就在张学儒调到市城建局的当口,正好市政府刚刚从开发商那里团购了一栋员工宿舍楼。 而市政府机关的后勤、生活福利等具体工作,又是郝德胜分管的职责范畴! 有了这样的便当,那还不是搂草打兔子——顺手就给张学儒留出一套? 虽说郝德胜为张学儒留的这套商品房是在一楼,春夏季节容易返潮,机关其他干部是不喜欢的。 但张学儒不一样啊,张学儒刚从县城调到省城,碰巧就有了这套房子! 而且张家经济条件也不宽裕,买一楼的房子价格便宜,正好在张学的经济条件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因此,张学儒就举全家之力,先付了首付。 再向银行办理七成贷款,就把房子给买下来了。 说到这里,我们再回到前面话题上去,对张家来说,是不是“祸不单行,福无双至”那句话就不灵验了? 对张家来说,那句话是否可改作: “祸无踪影,福有四喜”了? 张家搬家这天,从来都是平静如水的小小的县城火车站,这下可是空前的闹忙了! 站长亲自为张学儒联系了一部卡车,组织十多名车站休班职工,抬的抬,搬的搬,提的提,扛的扛,三下五除二,就把张家所有家具细软统统搬上了汽车。 接着,汽车直接开进车站货场,休班职工又齐心协力,将汽车上的家具细软小心地卸下来,一件件整齐有序地装上一节特意为张学儒搬家申请的火车皮。 然后,人们就簇拥着张学儒,闹闹哄哄地来到了客车停靠的站台上。 乘着张学儒家人在站台等车的时间,车站同事包括车站的家属们,围着张学儒全家,一口一个“张师付”、“张领导”、“张师母”地叫着,直叫得张学儒心花怒放,连续不断地给大家散烟,半小时左右,一条香烟就散得差不多了。 开往省城的火车进站后,车站职工、家属们又簇拥着张学儒家人送上火车,不断地叮嘱张家的人:“要记着我们啊,不要到了省城就不回来了!” 直到开车了,站台上还聚满车站送别的职工、家属。 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这是在送一位多大的中央领导呢! “张师付再见!” “张师母再见!” “丽萍再见!” “别忘了常回来看看!” 列车开动后,站台上的人们依依不舍地跟在列车旁边行走,不断向张学儒一家乘坐的车厢窗口挥手告别。 令人奇怪的是,那位张学儒家的邻居、曾经与张家几番红脸几番吵架的客运员杨淑芳,居然也挤在欢送的人群中,而且还不断地抢占在人群的前列。 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听说张学儒也调到省城去了;而且,张家全家人第二天就要启程去省城了。昨天晚上,站长专门提了四瓶“茅台”酒来到张家。 他对张学儒说,我们在一起共事了几十年,现在陡然要分手了,心里真是难分难舍。今天特意来送几瓶“茅台”,聊表同事多年的心意。 张学儒满心欢喜、满脸得意,嘻嘻哈哈地与站长寒喧着客套,说话间就把站长送的茅台酒笑纳了。 因为站长上次就对他说过,站长的儿子与省城一家宾馆的某女服务员恋爱了,因为户口迁不过去,女方母亲一直不同意小两口结婚。 张学儒知道站长今天来送茅台酒的意思,所以笑纳站长的礼物毫不心虚。 果然,站长临走时,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张学儒拜托:“我儿子的户口问题,今后就完全仰仗你啦!” “好说,好说。你儿子不就跟我儿子一样?我会当自己的事来办的!” 张学儒满口答应,就象现在当了市长一般。 世态炎凉,变化如此之大,连张学儒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张学儒清楚地记得,去年春节前,他按照车站职工家属多年形成的习惯,专程去站长家送礼,送的是两瓶52度的“四特东方韵”白酒、一条“芙蓉王”香烟。 站长好象嫌档次低,皱着眉头推辞了几回,最后才勉强收下。 今天呢? 居然是站长给我来送礼了! 而且送的是世界著名的国酒“茅台”! 太阳从西边出来喽! 张学儒这时才真正体会到: 在这个社会上生活,一个人的地位是多么重要啊! 同时,他也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和全家的生活,今后将充满灿烂阳光了! 还是在昨天晚上,站长走后,最让人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事情? 原来,对面邻居、也是多年的冤家杨淑芳,居然也带着礼物到张家登门拜访了! 杨淑芳拿来几盒精致的广东蜜饯、糖果,还有两条软包装“中华”香烟。 一个多次与自家吵过、闹过的邻居,一个车站有名的“母老虎”、“母夜叉”,今天怎么到我家来送礼了? 她、她哪根神经搭错了? 这回,张学儒是真正感到大跌眼镜了! 来到张家,杨淑芳在上回郝德胜主任造访张家时坐过的凳子上坐下,先是客套了几句,然后就向张家老俩口道歉了:“张师付,张师母,你看,我们在一起邻居多年,我这人脾气不好,性子急躁,过去有许多做得不当的地方,你们二老量大胸宽,对我以往做错的地方,可要多担待哟!” “咳,没事没事,大家都在一个单位工作,既是同事,又是邻居,锅碗瓢勺哪能不磕磕碰碰呢?” 听到杨淑芳主动作自我检查了,张学儒便以大人为计小从过、“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气概,向杨淑芳表示了谅解与宽容。 古话说,“人之将死,其心也善”。 张学儒现在则是:“人逢喜事,其心也善”! 在确认张家老俩口原谅了自己过去所犯的“错误和小孩子脾气”后,杨淑芳不无羡慕地与开始与张学儒侃上了。 “张师父,要我说呀,现在还是生女儿好哇!” 在侃大山之前,杨淑芳首先对生男养女作了个判断,而且还特意朝静坐在旁的张丽萍望了一眼。 “嗨,生女儿有什么好处?人家都说,生女儿是生赔钱货,是替别人做嫁衣裳!” 张学儒明知杨淑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装作没听懂,言不由衷地嗬嗬笑答。 “不,张师付,怎么能说养女儿是赔钱货呢?你那是老观念啦!人家现在都说,生女儿就是生招商银行!” 杨淑芳并不管张学儒装不装傻,只管按自己的思路笑吟吟地说。 “生招商银行?这话怎么讲?” 这回,张学儒是真的不理解地望着杨淑芳。 “招商银行不知道吗?就是为你家招财进宝呗!” 杨淑芳得意地吃吃笑道,“你想想看,谁家生了女儿,将来找女婿时,女婿不得给老丈人送聘金、送彩礼吗?现在这年头,没个十万、八万的礼金,谁会把闺女嫁出去?这还说的是我们这种小地方。如果在省城啊,没个三、五十万礼金,只怕女婿连丈母娘的门都不敢进哪!” “哦,你是这么分析的呀?那我们一把屎一把尿地将女儿养大,可不止花十万、八万呀!” 张学儒觉得杨淑芳的话题有些意思,便也笑着跟她搭讪。 “我还没说完呢,张师付,” 杨淑芳继续刚才的话题一本正经地说: “你看哈,女儿结婚后,女婿每年在端午节、中秋节、春节,一年三节吧,哪个节日不要给老丈人送礼?哪次送礼少得了万儿八千?如果碰上当官的人家,或者是有钱的土豪,没个三万五万的,他进得了门吗?所以人家说呀,现在养女儿等于是买了优质股,她可以不断地给你分红,不断地给你送钱、送礼,让父母一辈子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呵呵,那敢情好,那敢情好!来来,小杨,请喝茶。” 张学儒觉得杨淑芳说得有理,便客气地请她喝茶。 同时,张学儒自己也端起茶杯抿了两口,开心地笑道:“不过哇,依我的观点讲嘛,我还是认为生男孩子好。” “你说男孩子好?男孩子好在哪呢?” 杨淑芳见张学儒与自己聊得开心了,这正是她所希望的效果,便索性畅开来聊,借机也好与张老头多套套近乎。 “男孩子当然好啦!” 果然,张学儒看杨淑芳与自己聊开了,一时高兴,早把以往的过节丢到后脑勺去了。 “你看哈,” 张学儒打开话匣子说: “首先,男孩子可以传宗接代,养儿防老,对吧?这个不多说了。其次呢,男孩子长大后,可以把别人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娶回家,白赚一个媳妇啊!第三呢,谁家过日子都不敢说没个意外,一旦家里有了大事,最后还得靠儿子处理!你说对不对?” “嗨,张师付,你说的都是从前的事啦!” 杨淑芳笑嗬嗬地接过张学儒的话说: “咱们公平地说吧,你自己看,现在有几个儿子是有良心的?一年到头吭哧吭哧赚两个钱,不够他送丈母娘呢!至于传宗接代嘛,不过是说说而已。现在生了儿子,跟父姓跟母姓都无所谓,甚至不跟父母姓的都很多了,还谈什么传宗接代?姓名嘛,不过是一个人的符号罢了。别,你先别插嘴,你让我把话说完好吗?” 杨淑芳见张学儒要插嘴,微笑着朝他摆摆手,继续说: “现在的很多男孩子呀,长大了不但不会赚个媳妇回家,反过来还要‘嫁出去’,还会成为丈人家的倒插门女婿!你去看看现在的小夫妻吧,看看小俩口是上娘家多,还是上婆家多?肯定是上娘家的多嘛!现在连过年回家都是先往娘家去了。没听说吗?”
杨淑芳说到这里喘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一口茶,接着说: “现在上海的丈母娘找女婿时,首要的条件就是,一年三节必须回丈母娘家里过!当然,儿子、儿媳也有回婆家多的时候,什么时候?生孩子的时候!生了孩子会在婆家多住些日子,可那是回婆家来啃老呀!是回来让婆婆当免费保姆呀!是回来剥削上一代呀!你说说看,现在的小夫妻是不是这种情况?” 张学儒听完后,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他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大女儿和大女婿婚后的情况,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便不由得笑了起来。 “是这样吧?”杨淑芳见张学儒默认了自己的观点,便诡异地笑笑,接着又说: “所以呀,现在又有人说,养儿子是开建设银行!” “什么,开建设银行?这话又怎么讲?” 张学儒听杨淑芳突然又提到建设银行,真有点被她说得云里雾里了。 “当然是建设银行啦!”杨淑芳见老张被自己吊起了胃口,便得意地继续演讲: “你看哈,生了儿子要供他读书,是不?上了小学上中学,上完中学上大学,上完大学呢,很多孩子还要读研究生。这得投资多少钱?咱们先不说读研究生吧。就拿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的孩子来说,工作后,赚两个工资要吃饭、要租房、要谈恋爱、要结婚、要生孩子。而且,现在结婚前,很多丈母娘还要女婿必须先买房买车。你说,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孩子,哪有那么多钱买房买车?还不是又要回家啃老吗?非得把老俩口的骨髓榨干不可!如果是读完大学再去读研究生,那种花费就更不敢算了!想想看,生下个儿子,别说享他们的福,这辈子你得天天为他花钱,天天给他当牛做马!你说,这生儿子不就跟搞基本建设一样吗?天天要往他们身上投资。如果他们真能成为建设银行倒也罢了,可是不行啊!银行投资后可以产生利息,到期了还可以收回本金;养儿子呢?却是只有往儿子身上投钱,永远没有回报,永远也收不回本金!你说,现在养儿子能够图啥?” “嗯,听你这么说嘛,倒也有些道理。” 听完杨淑芳的长篇大论后,张学儒嘿嘿地笑了起来。 “当然有道理啦!人家都说哇,这是硬道理呢!” 杨淑芳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继续说:“如果说到张师付的话,你家就是真正地生了个招商银行!” “我——?你怎么说到我家了?” 张学儒大约知道了杨淑芳这话的意思。 但他愿意听听对面这位过去的冤家,今天会怎样评价自家的命运,便故作疑惑地问。 “对呀!张师付,你看哈,你家女儿不但给你找了个好女婿。而且给你全家都带来了好运气!”杨淑芳呵呵地笑着回答。 前些天,杨淑芳从站长嘴里听说,张学儒的二女儿张丽萍,好像被省城哪位市长的儿子看上了!那时,她还有些半信半疑。 现在呢? 想不到这个一贯让自己瞧不起的张老头,居然也调到省城去了! 所以,杨淑芳现在完全相信站长的话不会错了: 张丽萍一定是被哪位高干的儿子看上了,张丽萍将要成为高干家的媳妇了! 有了这个信念,杨淑芳十分肯定地对张学儒说: “张师付,你女儿给你找的女婿,不但会给你源源不断地送钞票、送烟酒、送营养品,而且,你看,现在他们还没结婚呢,就把你这个老丈人调到省城去了!你说,你和张师母开的不是招商银行吗?依我看,你家开的招商银行,比招商银行还招商银行呀!” “呵呵、呵呵,承蒙夸奖,承蒙夸奖。来来,喝茶!” 听完杨淑芳的分析,张学儒想想好象是这么回事,便开心地嗬嗬大笑起来。边笑边请杨淑芳喝茶。 “爸,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搬家呢!” 这时,张学儒的大女儿建萍听得不耐烦了,便从后屋走到前屋来提醒父亲。 “哦,对对,张师父,你们明天要搬家了。今天,我们就先聊到这里吧?明天我再来送你们。” 看张建萍一脸不悦的表情,杨淑芳知道张家这位大女儿跟自己的过节还没有消除。 不过,现在她不想跟建萍计较了,也不愿跟她计较了,就赶紧知趣地起身告辞。 “哦,不再坐一会吗?唔,对了,今天这么晚来,你有什么事找我帮忙吧?” 张学儒看着杨淑芳送来的一桌子礼物,以及今天她对自己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估计八成是有事相求。 “不、不,没事,我没什么事。你们忙吧,张师付,明天见!张师母,再见——!” 杨淑芳满脸堆笑地出门了。 出门后,她还热情地回头向张学儒招呼: “张师付,去了省城,以后一定要常回来走走哟!” “哦,会的,会的!你慢走。”张学儒礼貌地回了杨淑芳一句。 杨淑芳笑吟吟地走了。 不过,杨淑芳今天为何而来? 为何来了还要送礼? 她不说,张老头确实搞不清楚。 其实呀,杨淑芳今天来张家拜访,对张学儒还真是有事相求呢! 原来,她那位在当营长的丈夫,马上就要从部队转业了。 杨淑芳希望丈夫转业后,能分到省城的政府机关工作,而且希望能分到一个好的岗位。 当然,她还有自己的愿望,她希望自己也能从这个小小的县城车站调到省城火车站去! 毕竟,这个县城车站实在是太偏僻、太落后、太没有时代气息了! 杨淑芳在这里早就呆腻了、呆烦了、呆够了! 不过,杨淑芳今晚还不想对张学儒说明自己的来意。 她是个有心计的人。 她要等到把自己和张家过去的裂痕完全修复,而且要等到两家关系完全融洽后,再向张学儒和盘托出心中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