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辩解
当帝国的重臣们走出皇宫之后,陈宜中突然向陆秀夫躬身施了一礼。 陆秀夫大吃一惊,他赶紧向对方回了一礼。 老陈语调略有些颤抖地问道:“君实,陛下他如此所为,这究竟是为何?” 陆秀夫眼中露出了复杂之色。 无论作为现帝师兼朝廷首席大臣的他,内心里是如何不喜这个前丞相,甚至还有不满,但他也知道,既然陈宜中已经折身,如果他还躲躲闪闪,将来在朝堂上,怕就要饱受私下里的非议了,更何况其他几人也同样在盯着他。 他叹口气说道:“陈相,陛下他实际上心很大。他不仅要打造一个新的大宋,而且他的目标,更远非江南。” 陈宜中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了,所有人同样震惊,甚至包括赵与珞,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小鬼头的“宏图远略”。 事实上,他们的震惊更来自于,自理宗主持的“端平入洛”失败后,朝廷已基本放弃了这个目标,少有人提。而现在的这个小鬼头,人还在海上漂着,眼睛竟然已看到哪里,心太大了。 陆秀夫略有些歉意地看了老赵一眼。 老赵啊老赵,有些事之所以我没和你说,是因为即使是你,怕也顶不住,你还是太小看你“英睿的太祖之后”了。 “君实不敢隐瞒,在病中实已细细琢磨了他所有的举措,恕君实不才,未能找出太多的毛病,所以无法阻止。” 其实你们和我一样都清楚,朝廷有弊病,这本不需要大家费那么多口舌。 他回望了一眼皇宫。皇宫外,是肃杀的兵士。 这位帝师再叹曰:“况且,即使现在阻止,怕也是迟了。” 兵部的这帮贼配军,肯定铁了心要跟着小鬼头做,这早已是所有人都明了的事了。 陆秀夫现在不要太了解他的好学生。这小子其实就是满脑子的龌龊,将来自己是一定要打点起十二分精神来对付的。 哪天夜里,你竟然在我面前卖弄什么“太极”、“阴阳”,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惟有阴阳相和,方为太极。”你故意漏掉的话,当我这个当老师的不知道?笑话。 “阴阳相生,它还相克,”这句话你为什么不说? 你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打从听你要到广州去,我就明白了,你又要玩弄这一手。你小子用心不要太坏啊,竟然琢磨着让我和宋瑞之间进行“相克”。 哼哼,若你不是皇帝,我早按私塾里的规矩,把你的手给抓过来,用尺子在你的手心上抽几下,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小子。 算了,这个朝廷的确有太多的痼疾,你小子心思敏捷、眼光独到,而且勇气可嘉,还用心良苦,不惜放下皇室之尊。只不过有杨亮节在,只怕太后哪一关,你就不太好过,咱这个当老师的就不和你计较这些了。但我要看看,你今后还要怎样折腾。 (东这时候正躲在被窝里泪奔,老师,您一定要理解万岁,虐待童鞋是不对滴。) 对帝国未来有着至关重要影响的新田赋规制,最终是在景炎十一年初颁发的。实际上,这个政策在后来朝堂上商议时,被朝臣们放在了一边,因为小鬼头的态度已经表明,这已毫无意义。他们商议更多的,是其它相关的措施。 其中资助朝廷之功的补偿,他们定议暂分期十年偿付。由于朝廷既没有复国,战时耗费又实在是巨大,谁也现在无法估算到时能否完全兑现,故此朝堂上还公议,无论最后是否会出现拖欠,但必须在以后全部兑现。 在护国之功上,陆秀夫提议,这个功,可以放到朝臣致仕、也就是退休时再论。陆秀夫如此所提,部分是好意,部分也是为朝廷打算。 这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和宋瑞、张世杰已经是朝廷的“三孤”,那么,未来被朝廷授予“公”的爵位,已经不会出所有人意外。然而,还有很多人在复国大业的过程中,很有可能由于为帝国尽力,最后也会被授予比眼前更高的爵位,过早来定,未必恰当。而另一方面,现在就论功,朝廷也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钱和土地。 虽然稍有异议,但大部分朝臣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故此,此议最终通过。 帝国朝堂后来的确在这上面更偏向于海上臣民,其真正的原因,就是他们共同“维护海上之臣利益”的私心在做怪。 陆秀夫他们对东的草案中变动较大,其实是官员的俸禄,因为东当时不过是“拍脑袋”,就定了个原则。而朝臣们经过商议,宰相的俸禄最终仍定为六百贯,这还是由于陆秀夫的坚持。 东的好老师在这上面如此“自抑”,同样也有两个原因。这一是由于当年朝廷规制的变革中,贾似道都拿出了自己的地,那么,他就不能不也有所表示。 当然,陆夫子也不会“觉悟”高到放弃朝廷奖给他的地,因为这不仅让别人没法做人,而且与朝廷如此所定的宗旨不符。 另一个则是,此时帝国战争期间耗费巨大,实在不是给官员大幅加薪的时机。 所以,虽然他的好学生已经亲口讲了宰相月俸为八百,他依然坚持了东原先所定的数额。 陆秀夫他们主要是大幅提高了下面官员的俸禄。这是因为,宋代官员在俸禄的等级上,过去有四十一等。其中县令一级的俸禄,神宗元丰改制后,大县县令二十贯,小县为十贯。 而在汉代,九卿秩二千石;县令一级,掌民万户以上,秩千石至六百石,万户以下,秩五百石至三百石。与之相比,宋代的等级之间相差确实太大。 虽然眼下的朝廷体制也不可能完全照搬汉制,可在改为郡县制、以及东简化的要求下,行朝官员的等级实际上已经被压缩超过了一半。故此,在朝廷的俸禄上,县一级的官员,就被他们大大提高。 当然,朝臣们其实并不清楚,就是现在这个官员的等级,哪个小鬼头仍然认为还可以再压缩,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而东的好老师如此所为,其实也有为他减少下面官员抵触情绪的考虑在内。 朝堂上的众人在殚精竭虑,但他们的帝国陛下同样也没少绞尽脑汁,因为他一样还要应付一个他最怕之人。 当东终于就他的“乱来”面对杨淑妃之时,帝国太后的面容也许是他“加入”这个皇家以来最淡的一次,甚至她的语调,都淡的“无味”。 “官家可以将最近的做法,给哀家一个解释吗?” 东转了一下眼珠子,得,这回赵昺童鞋也被打发走了,只有吉安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站在一边,情形的确有点不妙。
“母后,我们要想复国,过去的有些规制,就不能不改。”他陪笑道。 杨淑妃依然很淡:“朝廷的规制,官家愿怎么弄就怎么弄。哀家只是想知道,为什么皇家过去的规矩也要改?” 东变得更小心翼翼:“母后是否指让宗亲以后也缴税?” 哼哼,你现在是越来越滑头了啊,避重就轻都学会了。 太后眼中稍显怒容:“官家认为他们该缴税,就让他们缴,哀家并不想过问。” 这个咱是理解滴,您在海上受了那么多的苦,却让哪些人来享福,别说您,就是咱也不乐意。其实咱知道,您在意的是内藏库。 兄弟们有一句话怕是要记住滴:男人是搂钱的耙子,女人是装钱的匣子。要不,家庭的财政大权,怎么会基本上掌握在太太手里?而且太太们为了支持这个观点,她们还用另一句话,“男人有钱就学坏”,为她们的天经地义提供了理论依据。您没见,您就是藏点私房钱,在她们眼里,这也是天大的罪过? 现在,您竟然要把别人即将装进匣子里的钱给弄走,她不跟你急跟谁急? “至于内藏库,朕是这样考虑的。太祖当年如此所定,是为了应付不时之需。这个规制当初定的很好,但没得到大用。” 讲不好是不对滴,那样只会使事情更麻烦。至于它的结果,咱就是不说,您也不是不知道。 “为了复国的大业,也为了您,朕认为应当将它改一下。” 杨淑妃死死地盯住了东。 东其实早就琢磨了,在内藏库之事上,要想说服杨淑妃,必须要从三个方面下手。 一是要紧紧抓住“复国”的主题,这是杨太后内心里真正最关心的事。话就是说回来,复不了国,其它的根本就没意义。 二就是要提醒她这个过去规制的弊病。 三要让她了解新规制的好处。 “朕认为过去的这个规矩,它最大的不妥在于,朝廷没用上也就算了,可皇家竟然也没用上。” 咱当然这时候要挑拨,那么大一笔钱在手上,不给别人用也就算了,竟然自己的太太也不能享用,这绝对是错误滴。 “如果换作朕,早拿出来孝敬您了。” 兄弟我的确有点无耻,但咱嘴里不抹蜜又咋办? 杨太后依然没说话,鼻孔中却也“哼”出了声。 “朕觉得,与其这样放着让皇室来cao心,而自己又不能动用,还不如定下来,朝廷每年都要给咱钱,这些钱,母后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咱的孝心日月可鉴啊,这些钱将来可都是归您掌管的哦。 杨淑妃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笑意,可她仍然冷冷地哼道:“官家真的有心了。” 吉安在一旁本已目瞪口呆,他的陛下,简直是无耻之极,可哪个小子竟然不回太后的话了,而是眼睛转向他这里。 “吉安,你去告诉朝廷的大臣们,他们必须要立刻增加皇宫的用度。朕近来觉得亏大了。” 听了他的咬牙切齿之言,太后和吉安全都楞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