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轮回至重
四月沐风、空山凝云，信步闲游暖风深处，极目远眺楼外青山，残阳冠于其顶、艳阳沸血，掩旁之柏翠、尽显其色，又似一含醉绝世舞姬，粉面桃花娇羞之处醉眼迷离、秀口吐芳。 热火朝天的玉庭山上，气氛热烈得远超暮春之盛，仿佛如火的夏日悄悄提前到来。近万化神境界以上的萧氏年轻族人，无心关注满眼春之秀色，只为正在举行的宗族大比血脉贲张。 难怪年轻的血灵宗修士们如此振奋，岂不见来自凡界的萧云已连胜九场？虽然大家对这金睛少年的实力，个个心有惊疑的羡慕不已，但身为血灵宗的门人，谁都知道修罗血焰意味着什么。 显然萧云在尽力展现自身实力，不惜任何代价快速获得人望，分明想要得到密而不宣的外探统领之位。金睛深知此举的意义，老祖爷爷的帮助能让他收获拥趸不说，若是驰援神霄道宗成功之后，他必定要说服现任神霄子投桃报李。 如此一来玉庭山面临魔族进犯之时，得到神霄道宗的全力来援，曾经的旧恨势必会化解许多。毕竟与魔族争斗不但涉及人族大义，更是真正的生死存亡关头，连宗门根基都面临覆灭大劫之时，旧恨又怎能比得上血脉和道统的延续重要？ 萧云为了心中永不遗忘的情义，始终在奋力争取着所有机会，哪怕显得那么一厢情愿和不自量力，却能诠释少年充满光明的善良心灵。或许正是因为这份人格魅力，金睛三日来的努力得到了不小回报。 当然、这些都离不开大师兄的帮助，萧玉放弃马上服用神物突破境界，陪着萧云结交同族大半年轻精英。若非三日时间实在短了些，估计来自凡界的金睛少年，还要更早些成为年轻一辈的领袖。 无私的萧云总是那么真诚和慷慨，不但毫不吝惜属于个人的修行宝物，连修士护道最关键的密技神通都不藏私，兄弟们但有需求必定马上相赠。 所以年轻的精英弟子们，对无私的兄弟心怀钦佩，修士岂能不知萧云的帮助有何价值？这些可不是凡人们的金银俗物，又或什么没有用处的古玩珍藏。 须知于求长生的修士而言，萧云的慷慨便是赠与修行机缘，不但有助于迅速得到实力进取，还能让小命在凶险的修行路上得到更多保障。 就连历来最是心高气傲的萧立，如今也彻底服了年幼的萧云。只因两人比试三场的结果，令他既汗颜不已又衷心钦服。 而且金睛为了一句戏言，竟然赠送三滴无比珍贵的本命精血，令萧立感叹萧云的强大绝非仙身，而是那颗真诚的凡人之心。 于是声势浩大的宗族大比，意外也不意外的成了萧云的扬名之会，参与的年轻修士们对上金睛少年，几乎上场就直接认输。如此奇事还真不是刻意相让，谁都不敢也没有那个实力，能够将修罗血焰战而胜之。 何况精通虚空大道的萧云，根本找不到与其正面斗法的机会，此前就有两个不知厉害的楞头青，刚刚上场便被瞬间送下了斗台。而顽皮的金睛少年还玩笑得好不亲和，居然摇身化作败者形相行礼，笑言侥幸获胜只是兄长承让云云。 或许因为萧云的笑容令人非常愉悦，又或其他同族的小声告诫起了作用，莫名其妙便败得迅速之极的楞头青，虽然难免感到有些难堪和羞恼，却并没有谁因此马上大光其火。 可见能修到化神境界的年轻修士，再怎么楞头青也不会是白痴，都能明白金睛的实力无法匹敌，刚才确实已经手下留情，并且还非常给面子。因此心中的感激随之而起，反倒大声赞叹萧云的实力，还真不是以此为己遮羞。 一时间大比场中欢声雷动，年轻修士们无不呼喝着萧云的名字。九战皆是瞬间完胜的金睛少年，俨然成了血灵宗异军突起的最佳子弟，还尽得宗门同辈的推崇。这让观战的族长宗主和长老们，同样笑得无比欣慰和赞许。 萧正奇看着斗法台上英姿勃发的少年，频频的点着头，老脸上笑得尽显慈祥。而萧玉和萧灵儿这两个金睛的天然死党，早已兴奋得没停止过欢呼，也让玉庭山小魔女的许多拥趸，看到此情此景难免暗暗神伤不已。 “族长、萧云这小子确实不错，不但道法高强且精擅变化，还曾身入魔界拥有丰富经验，正是此次前往南鋈域打探的最佳人选。”有法眼如炬的长老看得明白，当即就向血灵子出言建议。 “三长老此言甚是，萧云不说修为远胜同辈，能得到孩子们的一致推崇，正是此行的最佳人选，必定可以当好这个统领。”又有长老出言附议，说得血灵第五子好不心动，认为萧云还真就是不二人选。 “诸位长老所言不错，萧云实战经验确实丰富，还非常了解炎魔一族，既如此就由他来当这个统领好了。” 族长宗主点着头面露笑容，分明很满意金睛小子的表现。虽然仍然有些不放心本族天才外出历险，但合道大能岂能不知羽翼之下难出强者。 “正奇长老、日前老夫可是做了个好媒，这谢媒之礼该送你珍藏的五源灵液了吧，哈哈......！” 好嘛、曾为萧云乱点鸳鸯谱的六长老，胖脸笑得开了花似的敲起了竹杠，不过这份为后辈开心的喜悦却是真实不虚。 萧正奇眼见此番谋划即将初步成功，好不欣喜的正要出言和六哥玩笑几句。却还不等血袍老道开口成言，一道悦耳的清脆女声至后瞬息传来，顿时打断族长宗主和长老们的欢歌笑语。 “小五、难道你这族长也不晓事？如此出色的孩子，我族数千年难有一人，岂能随意安排其外去涉险？这简直就是胡脑......！” 清脆悦耳且极尽魅惑的年轻女声，刹那之间便来到血灵宗众长辈人群之中，抬眼看去才发现来人并非一人，而是一对仅仅双十年华的红衣伉俪。 萧正奇见到来的这对年轻夫妇，心中顿时好不颓丧的连声叹息：原以为举办后辈子弟大比，小云儿便能顺利取得施展的机会，却不想仍是引发了变数。把两位度劫期老祖宗都引动了，此事只怕不好办了！ 血灵宗主事众人得见两位老祖宗出了关，无论老头老妪纷纷向年轻夫妇大礼参拜，场面显得那么的怪异和令人吃惊。 其实并不奇怪，血灵宗修士都知道，两位度劫期老祖宗正是宗族的最大依仗，血灵第四子和血虹仙子夫妇的辈份也最高。 “拜见父尊母尊，小五已经知错了，这便停止此次大比，不再外派子弟前往南鋈域打探。”族长宗主倒是孝顺得很，老娘血虹仙子才呵斥了一句，他这乖儿子马上改弦易辙。 “呵呵、小五无须担忧，你母亲性子历来如此，并不会随意怪罪于你，且将事情经过仔细讲来。” 年轻俊郎的血袍道人很随和，血虹仙子见夫君发了话，倒是不再出言教训儿子，似乎性子火暴的仙子最服斯文夫君。 “父尊、此事小五也曾犹豫再三，惟恐损了我宗族后辈精英子弟。奈何如今魔族进犯灵界不容忽视，迟早必会犯我玉庭山，小五此举便是想要知己知彼，届时抵御魔族也能增些胜算。” 萧正奇听到此处心知绕不过去，他这出谋划策之人必须主动出言说明，连忙上前拜倒说道：“正奇拜见两位老祖宗，今日此事正是出自小子建议，若有不妥之处皆与宗主无关。” “呵呵、小正奇此谋倒无偏颇之处，毕竟与魔相争从来生死系于一线，确实不可轻忽视之。不过你太祖母之言也未说错，我已略微观察萧云这孩子，虽未尽知他身具的另一仙血是何缘故，但得拥大机缘者必有其因果，既是我族难得的天才子弟，岂能让其轻易涉险？” 不过话才说到刚刚此处，血灵第四子萧宇忽然沉默不语。原来仔细探察金睛的血虹仙子又有发现，传音告知夫君萧云身怀的另一真仙血脉，居然属于和始祖最不对付的皓炁老儿，还真就是离奇得前所未见之事。 这些事情萧云岂能不知禁忌，自然不会和老祖爷爷以外之人述说。不想在度劫大能的面子，他纵是极力掩饰都无用，片刻间便被看出了究竟。 而惟恐父尊母尊怪罪的第五子宗主，以为父尊不语是对萧云身无血脉心有疑虑，赶忙将金睛小子此前自呈身份的话语，好不仔细的详细回禀，难免也把萧正奇牵扯在内。 萧宇看了看神色略显紧张的玄孙萧正奇，意味莫名的轻笑了笑后说道：“小五、孩子们大比乃是好事，若是就此中止反而扫兴，你等还是继续在此将大比进行下去。小正奇、去将萧云那孩子唤来，我等且去道衍大殿内详谈。” 萧正奇闻言暗暗忐忑不已，他的谋划虽不全是醉翁自意不在酒，却也有着其他的用意不是。可老祖宗都说得如此明白了，总不能抗命不遵吧。只得连声应命之后，来到大比场中唤下萧云，随即直向道衍大殿而去。 眼见计划即将成功的金睛，心中正好生兴奋的憧憬不已，哪想到老祖爷爷突然满脸愁容。萧云见身边并无其他长老，连忙出言询问出了怎样的变数，却不料萧正奇除了叹气便闭口不语，神色间还显得很有些颓废。 满脑子糨糊的金睛少年弄不明白，这不族长宗主都首肯了去南鋈域打探之事嘛，难道堂堂族长兼宗主还能朝令夕改？好在宗门正殿不远，很快便跟随老祖爷爷来到的萧云，看到了前世萧天明的孙子和孙媳。 “拜见两位老祖，小子已将萧云带到。只...只是正奇先要请罪，这孩子若有言行失当，乞请老祖念他自幼饱经磨难，所有罪责皆是小子不教之过。”萧正奇心知瞒不过两位老祖，惟恐小云儿因此受了责罚，主动来了个大包大揽。 “小正奇、无缘无故何须请罪，莫非你们两个小家伙在图谋些什么？”血虹仙子虽然性子急噪，却精明得非同寻常，这才刚刚开始就听出了些许蹊跷，不愧是活了几近万年的度劫大能。 拜伏在地的萧云听到此处，顿时如梦方醒的心中大惊，以为他的谋划已经失密。猛然开始焦急的少年，难免略微乱了方寸，惟恐老祖爷爷代己受过，莫名的冲动之下随即大声述说。 “老祖、所有驰援神霄道宗之事皆为我谋，和老祖爷爷实无半点关系，若是要罚便罚小子好了！” 好嘛、人家还没问什么萧云就不打自招了，好悬没让萧正奇也跟着他学会了翻白眼。其实也怪不得金睛如此蠢笨，常言说得好，水至清便无鱼、人太急则无智，谁让少年惟恐老祖爷爷被罚呢。 “呵呵、小家伙知晓孝义之道，不错、不错！只是既然有事何不明言，难道觉得本尊不是你的老祖爷爷？” 萧宇看着眼前的金睛小子，发现自己的元神有些莫名悸动，便如同二十年前面对烈尊时一般，不禁越发心中大生惊疑。 萧云看了看高居首座的两位年轻老祖，又看了看垂头丧气的萧正奇，忐忑之下难免忽略了心中悸动。拥有坚定本心的金睛，从来不觉得化解族人旧恨有何不对，如今事已至此索性直言不讳。 于是萧宇和血虹仙子两口子越听越有趣，始终温和微笑的脸上也渐露惊喜之色，似乎觉得这孩子心性纯良，所思所想还很显智谋，是个值得全力造就的后辈子弟。 不过听到萧云讲起凡界即将面临妖星之劫时，夫妇俩惊喜的神色却迅速转化为震惊，儒雅的萧宇居然比夫人还要性急些，瞬间来到金睛少年身边追问起来。 “萧云、你从何处得知妖星大劫将临？什么都不要隐瞒照实讲叙，这是非常重要的大事！” 或许因为萧宇老祖近在咫尺，萧云渐渐有了些莫名感觉，察觉身前的老祖宗让魂海有些悸动。聪明的少年略一思索便知究竟，老祖宗如此关注妖星大劫的警讯从何而来，必定早就知道前世萧天明留下的那四句话。 思虑及此萧云忽然心中一动，如果能够证实自己便是血灵第二子转世，是否可以得到阖族人等的尊崇？若是果真能够如此，那么化解旧恨之事就简单得太多了，岂不见魔荼三族尽皆尊奉云尊？ 或许这才是最有效的法子，至少可以让两位老祖宗明令放弃仇恨，以后再让神霄道宗拿出诚意赔罪便可。毕竟此去南鋈域一切还是未知，仅仅两月后就是凡界妖星大劫，多些时间劝服宗族接受凡人避劫更重要。 心念电转的萧云想到此处再不犹豫，将自己所知的前世之事揭过魔荼不提，好不详细的讲了清清楚楚。就连如今还身在凡界的小东兄妹，以及洛璃转世相随都毫无遗漏。 不曾想随着萧云仔细的讲叙，殿内三人全都听成了呆子，显然被这些轮回秘事震惊到不行。好在两位度劫大能早已设下禁制，倒不虞这些绝不能外泄的隐秘再入他耳。 震惊的萧宇两口子不愧身为度劫期大能，比萧正奇更快回复了本心镇定。只是两位老祖这才回复过来，仍然把已有所料的萧云给震惊了，居然双双向着少年躬身行礼。 “云尊、请恕萧宇和血虹不知之罪，我这就下令宗族，从此谁都不能再提凡界旧仇。”萧宇说得很真诚，无疑确定萧云所言属实，小东兄妹和洛璃就是真得不能再真的铁证。 “烈儿......！小云儿真是我的烈儿转世......？！”萧正奇看着萧云几乎老泪纵横，瞬间忘了这小子还是血灵第二子转世。只因萧烈正是老道的嫡长重孙，十七年前亲眼看着重孙和重孙媳，因消磨神魂烙印失败再入轮回。 最残酷的便是，消磨神魂烙印无异于悖逆真神，失败必定会祸及到两个即将出世的孩子。萧烈只得等到孩子出生送入凡界，这才和殷璃双双尝试磨灭神魂烙印，期待可以摆脱最终魂归本魂的结局。 可惜摆脱过一次的太古魔荼，即便已经成道都失败了，又何况当时只有练虚境界的萧烈夫妇。这也使得萧正奇不但失去了重孙，也失去了两个本可以朝夕相处的玄孙，或许这便是失败的惩罚。 萧宇夫妇看着抱住少年只是流泪的萧正奇，纵是身为度劫大能也不禁感同身受，他们当年同样见过爷爷萧天明。这种跨越了岁月和轮回的情感，虽然显得那么虚无缥缈，却比任何人生的沉重还要来得更重。 许久之后情绪激动的四人终于平复下来，虽然都有千言万语却谁都说不出来。似乎此刻的四人更明白了什么叫做命运无常，也越发清楚天地牢笼的真实意义，这世间的生灵其实渺小得与玩物没有区别。 不过心有超脱志向的少年从不气馁，修心之人的本心也强大到已成执拗，明白人只能活在当下的金睛少年，略微思索后再次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老祖、我觉得还是需要去南鋈域。如此便可以联合神霄道宗共抗魔族，也能让族人们心中的仇恨得到些化解。毕竟魔族势大，两宗协力的胜算总要大些，同仇敌忾也远比强令禁止更好，能让族人们更容易接受和解。” “好！云尊此言甚合我心，此次便算上我一个，闭关了这么许多年，也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萧宇笑得既儒雅又坦诚，还有一种和金睛少年极为类似的大气，或许这便是惟有血脉才会具备的传承。虽然转世的萧云已不是他的祖父，但冥冥中从未断绝的生命之线，必定也永远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