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内校〈一〉
自李巧儿当日随着华阳道长前往小心川后，一直呆在大心川的徐安然就再没见过她。 年余时间不见，李巧儿又长高了一些，这使她的腿显得更为修长，而腰肢也更为柔细，曼妙的身材穿着一身精工剪裁的杏黄道衣，微微的山风里，如玉容颜上带着一抹出尘之气的李巧儿道衣轻拂，恰似凌空欲举的仙子。 与她相比，倒是往日最重仪容的徐二少爷如今头发散披，衣衫既脏且乱，与往日平安州的风liu恣意比起来，显得落拓了许多。 不过，徐安然对此却是毫无在意，现在的他一如在平安州中穿着锦衣华服一般，双眼含笑的惊喜道：“巧儿，你怎么来了？”。 这一年来李巧儿也多曾侧面探问过徐安然的消息，天赋难求，是以崇玄观每次测试收录新人都极少，而这些新入门之人也自然就引人注目。虽然李巧儿因着身为女子的身份不好直接打问，但侧面里也了解到不少。她知道徐安然当初差点被退回；他知道徐安然跟了一个被上代观主禁足于大心川，且不能传授道法的师傅；她知道大心川中的清寂；她也从来书院取书的同门口中知道徐安然整日对着星子湖发呆，更多次听过这些同门说到徐安然是废物时肆意的讥笑。 而最让她确定徐安然境遇不佳的就是半年前举行的入观仪式，对于李巧儿这样的新人来说，只有经历过这个仪式，拿到由长安城宗人寺加盖印信，虚清观主亲自给予的文箓后，才标志着她正式成为一名受朝廷认可的在籍女冠，从此每月可领到宗人寺直接按名录下拨的月例及崇玄观中发放的香火贴补。 自亡父病故这么多年来，李巧儿终于可以不依靠别人而有了自己的收入，且这份收入丰厚到足够一个三口之家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有了奉养母亲能力的李巧儿高兴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她的这份高兴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在参加仪式的人中，她没有看到徐安然。 二人同时被收录，但接受文箓的人中却没有徐安然，这就意味着崇玄观根本就没将他真正看做观中的一份子。而没有类似和尚度牒一样证明身份的文箓，也意味着徐安然即便穿上道衣，也跟许多的游方道士一样，只是个不受朝廷认可的野道士。 前面打听到的消息再加上这次仪式中亲眼所见，李巧儿愈发坚信徐安然在大心川的日子肯定过的艰难。 虽然早知道徐安然会吃苦，但此刻真见到往日那个鲜衣怒马的徐二少爷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李巧儿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酸。 “我是奉师尊之命来借《法海遗珠》一书的”，默默看了徐安然许久，李巧儿才放低音量轻声问了一句道：“你过的还好嘛！”。 “不错不错！”，这倒不是徐安然说假话，这一年来他一门心思都在符箓道法及云文的学习上，还真没觉出有什么不好，不过此刻见到李巧儿，却让他想起当日两人一起在这里的事来，“巧儿你来的正好，晚些再走，我还给你烧兔子吃”，说到这里，徐安然舔了舔嘴唇笑道：“不瞒你说，这一年来天天都是黄茎清水，不说吃rou，连油星也见不着一丝儿，我这嘴里早淡出鸟来了，趁你来我也正好沾沾荤腥”。 以前锦衣美食的善人庄二少爷现在居然到了一年不沾油腥儿的地步！徐安然越说的兴致盎然，李巧儿就听的越心酸，正待她还要细问些什么时，却正见虚平走了过来。 “后学明月，见过师叔祖”，因早听来过的同门说过徐安然师父的模样，尤其是那条标志性的瘸腿，是以李巧儿对虚平并不陌生，低头揖首为礼道：“后学奉家师之命前来借《法海遗珠》”。 “你师父是谁？可带有加盖观主印章的凭信？”，虚平照旧是淡淡的语调，但与对徐安然说话时相比，此时他同样是淡淡的话语中明显透出一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对于每一个前来大心川的崇玄观中人，虚平都是这样的冷漠，年来徐安然本早已习惯，但此时见他对李巧儿也是如此，却不免有些别扭。 “家师明华道长！后学来的匆忙，是以未带凭信。” 虚平丝毫不为李巧儿的恭谨所动，照旧冷漠着语调道：“若无加盖观主印章的凭信，便是你师父亲来也不行。且《法海遗珠》乃属内四房善本典籍，只可在此翻阅，不能借出，明华连这规矩也忘了？真是昏聩，你回去吧！”。 明华对李巧儿本有大恩，加之年余以来悉心教导的师徒之谊，听虚平说到明华时这么不客气，李巧儿心下自然不愿意，性子本就外柔内刚的她外表看去虽然恭谨依旧，但口中已硬顶回去道：“藏书院本属观中所有，为何弟子却不能借？且《法海遗珠》本是掌门师祖昨日授课时亲点书名让弟子来借的……”。 孰料不等李巧儿说完，虚平已直接打断道：“一个僻地山南小道的道观能有什么藏书家底？本院六成藏书及善本中的七CD是我当日搜罗带回的，看在先师面上才允准崇玄观弟子借阅”，言至此处，虚平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冷笑：“若没带着观主印章，便是虚清来了也休想翻看《法海遗珠》，遑论你这小辈！狂妄！”。 口中话刚说完，冷笑着的虚平袍袖挥处，李巧儿顿觉一股浑厚的道力扑面而来，将她撞的连连后退，最终借着石门外一棵大树的阻挡，才免了做滚地葫芦的尴尬。 “回去告诉虚清，从即日起《法海遗珠》列为禁借典籍，藏书院封院一年，若再有人敢来聒噪，休怪贫道不客气！”，看也没看被轰出石门的李巧儿，虚平说话之间已向书院走去。 来此年余，徐安然早知虚平跟观中不合，但还真没想到二者之间关系的裂缝竟然这么大，听他口称“崇玄观”，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没将自己视作崇玄观中人；同样，徐安然也知道虚平是有本事的，但也没想到他这个师父居然能拽到连观主虚清都一点也不在乎。虚平的动作太快，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阻止虚平挥向李巧儿的那一袍袖。 虚平的脚步似慢实快，等徐安然抢步扶住李巧儿时，虚平早已去的远了。 “我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毕竟虚平是徐安然的师父，所以他现在扶着李巧儿就颇有些尴尬，又因着尴尬就有了几分气恼：“不就是一本旧的页码都不全的破书嘛，我这师父也太小气了！走，我带你进去看。” “此事我要先禀明师父再说”，因气恼而俏脸生晕的李巧儿说完这句后，又沉吟了片刻后才低声道：“跟着这样的师父，这一年来你真是受苦了！”。 “他平时也不这样，今个儿不知怎么了？”，见李巧儿不愿进去，徐安然也不愿再说虚平，遂一叹道：“今个儿出了扫兴事，倒使里面的兔子躲过一劫，走，我送你回去”。 闻言，李巧儿默默捋了捋鬓间散落的几缕黑发，转身当先而行。 二人并肩前行，山风轻拂，衣袂飘飘，这样的场面象极了一年前测试完后两人下山时的情景。 脚下踩着野草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良久之后才听李巧儿道：“出前面谷地上行二十里就是上观所在的小心川，半月之后，上观会有一场考校，届时本观所有丹修道士都会到场。你也来吧！或许有机缘让你脱离眼前这苦海也说不定。” “我现在就挺好!”，随意的回了一句后，徐安然饶有兴趣的跟着问道：“考校？考什么？若是考好了又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