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个年代
宽敞但是布置非常简约的房间里，一声突兀的闹钟铃声响起。 揉了揉依然有些朦胧的双眼，罗西极不情愿的从被窝里爬出。 脱下睡衣，穿上外套，快速的洗漱，在自家老爸第N此催促后，罗西终于走进了客厅。 “我想今天的新闻，你肯定感兴趣……”沙发上悠然自得的坐着的中年男子微笑着说道。 罗西无奈的笑了笑，接过了中年男子递过来的报纸。 这是最新一期的《洛杉矶时报》，娱乐版醒目的位置让罗西睡意全无。 “查理要和大卫他们组建新公司了？”罗西先是下意识了问了一句，然后喃喃自语道： “是的……他们果真还是一起合作了……” 罗西没有仔细看标题便放下了报纸，他目光转向了坐在对面的中年男子。男子接过报纸，一遍翻转着版面一遍处理着一旁的咖啡。红色的头发，棱角分明的脸庞，浓密但是并不是太长的胡须，再加上一副健壮的体格，整体感觉只能用帅的掉渣来形容。良久，帅帅的中年男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一看，罗西死盯着他的双眼当即吓了他一跳。 “丹尼尔，一大早干什么呢！”中年男子有些微怒。 “尊敬的保罗·罗西先生，我的要求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答应！” “我说了，要等你16周岁的时候……”保罗非常淡定的放下报纸，不紧不慢的说道。 “昨天我已经是15周岁了，亲爱的，您就不能相信我吗？”罗西非常沮丧的表情正是他此时的内心写照。 “亲爱的，听着，虽然这几年来你表现的非常优秀，甚至你大伯早就想把你拉过去做他的副手……但是你毕竟还是只有15岁……我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完整的童年，不希望他在五十年后回首往事的时候没有多少纯真的回忆……这一切，都很重要！” 听到这，罗西立马就想反驳，但是保罗很快将他打断，只听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你有自己的判断力，而且是很完整……或者说是很成熟的判断力，但是听着，宝贝，我们慢慢来，该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 罗西没有说话，但是没什么兴致的脸庞显示出他此时有多么失望。 爸爸保罗站了起来，拍了拍罗西的肩膀然后道：“好了，好了，先吃早餐吧，别让阿莲娜等久了……” 无趣的一天又要开始了，罗西无奈的走向了客厅的另一角。十五年了，已经整整十五年过去了，这样“无趣”的生活也已经有了好几年。越是临近最后时刻，罗西越是心急如焚。 保罗和阿莲娜是无法体会罗西的心情，可能永远无法体会。 罗西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的灵魂来自另外一个时空。罗西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作为万千热血青年之一，他其实还只是一个学生。怀着对电影的热爱，他跨专业考取了中国传媒大学的电影学硕士，然后又攻读博士。 在又一个毕业季来临之际，他有幸出国参观学习，可能是他终究没有这个命，飞机在飞跃太平洋的时候出现事故……然后，罗西，就这样来到了这个世界。 关于他的名字，其实罗西自己也经常非常的尴尬。在大学刚开学时，班里要求每个人自我介绍。罗西煞费苦心的编了一套：“大家好，我的中文名叫罗西，我的英文名也叫罗西……” 很可惜的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童鞋们没有买他帐，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等待他的下文。 “It’sajoke!”罗西很尴尬的接了一句。这时候全班同学才哄堂大笑。只是大家更多的是被罗西涨红的脸逗乐了。 这个世界是1904年的美国洛杉矶。罗西非常幸运的在空难后获得重生。这是个移民家庭，父亲保罗出生在意大利都灵，三岁时随那个罗西从来没有见过的祖父移民美国。而母亲阿莲娜虽然是洛杉矶本地人却也是多国混血，罗西后来得知，自己身上居然还有八分之一的中国血统……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美国就是这样，每年人口增长有很大一部分是由移民贡献。[1] 小罗西刚出生的时候家里生活还算宽裕。父亲继承了爷爷留下的一个小零售商店，在西部人口爆炸增长，尤其是移民大量涌入的年代，保罗靠着自己细心打理，在小罗西出生的时候也有了一点财产，除了商店外，他还在各个移民社区开办小型影院。 罗西感觉自己人品经过上一世的积攒，显然在这一世已经有了一个爆发。在他出生的时候，罗西一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是在他看来显然是潜力无穷！ 大伯卡尔·罗西是新开始营业的意大利银行的股东之一。[2]罗西虽然没听过意大利银行，但是听起来还是很厉害的样子…… 而自家父亲，虽然资产不如大伯，但是眼光却是极其独特。罗西所知的是，在电影最初流行的时候，保罗·罗西就已经看到了其中的商机……这些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罗西一家就住在洛杉矶西郊，这个地方名字叫好莱坞！ 此时的好莱坞刚刚成为一个“市”[3]，而罗西一家在好莱坞这个小镇是非常出名的。 在好莱坞的市民看来，保罗先生的生意已经做到了东边的洛杉矶，这在一代移民里已经非常厉害了。 “是保罗把电影带到了好莱坞！” “保罗的哥哥在旧金山有家银行！” 诸如这样的赞扬在好莱坞市民的谈话中经常就能听到。而随着小罗西渐渐长大，有了基本的行动能力，这样的议论也越来越多…… 1906年2月15日，小丹尼尔两周岁生日这天，保罗在洛杉矶的第一家“镍币剧院”[4]正式开业，三个月后“罗西家的剧院”正式开到了好莱坞。而一年后，整个洛杉矶地区已经有40家这样的影院，这其中罗西便宜爸爸经营的就有30个放映场所。 罗西家的影院入场只收五美分的超低价格，保罗为了宣传这个消息，甚至不惜花钱在《洛杉矶时报》大做广告。而这样的策略带来的效果是非常明显的。 罗西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家影院刚开业时的场景：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影院里100个座位一直是爆满的。开业最初的几周每周利润居然高达一千五百美元！ 保罗很快开始扩大经营，他把自己开办的影院命名为罗西影院。在罗西影院，没有人因为出身下贱或受教育程度低而被拒之门外，这里完全是一个大众欢乐的海洋…… 这种经营策略让罗西见证了自己家的镍币影院在西部地区发展壮大，几乎没有任何阻力的覆盖到了整个加州…… 这一切都与罗西无关。作为电影学博士的他虽然熟知镍币影院迟早会被包括爱迪生公司在内的东部的九大电影制片公司[5]打压，但是他同样深刻的明白这是历史的必由之路。在一定程度上，为了同电影专利公司对抗才有了所谓电影业的“西进运动”，才有了未来好莱坞的繁荣……[6] 1906年还有一件大事：在洛杉矶北部的加州重镇旧金山发生了地震！罗西家在那段时间简直是忙坏了。大伯在两年前跟随阿马迪·贾尼尼一起开办意大利银行[7]，总部就在旧金山。凭借扶持农民和小业主的做法，意大利银行这两年稳步发展，但是这次地震对银行的打击很有可能是致命的！ 刚刚两周岁的小罗西听着电话里大伯着急的声音，他也有些着急。大伯急需要一笔现金注入银行。根据罗西后来得知，贾尼尼这时候非常“自不量力”的又“独断专行”的将地震后的银行开业，允许储户提款。这样的行为看起来是致命的，因为地震，可能民众会疯狂的过来取款以保证生计或是其他目的…… 但是这样一来银行的现金可能就会周转不开……大伯的意思是看看能不能让家里现在把钱存入意大利银行，虽然因为“镍币剧院”刚开始营业，那笔资金算是杯水车薪，但是好歹也算是一个带头作用。 贾尼尼的“冒险”策略出奇的好，遭受苦难的居民见只有意大利银行在营业，不仅没有出现大规模取钱现象，反而不少家庭把钱存进了意大利银行——大家都感觉到从这次地震足以看出这家银行的信誉。 就这样大伯控股的银行不仅没有被地震打倒反而再次发展，储户的结构也不仅仅只是那些贫苦工人和移民…… 一个月后，大伯“借”的四万美元就被还了回来，趁此机会保罗又开了两家影院。但是洛杉矶这时候显然还不能同纽约相比，历史上的这个时候纽约一个城市的“镍币剧院”就多达一百多个[8]，但是当保罗将业务扩大到整个加州时，“罗西影院”的数量都还不到一百个。 所以，当卡尔·莱默尔出现在好莱坞罗西他家里的时候，罗西一家注定要失去一些东西，但是得到的，可能更多…… [1]1900年，美国公民中有2600万是第二代移民，还有1000万是第一代移民，总共占了美国总人口的46%。 [2]现在闻名全球的“美洲银行”在刚创立时叫“意大利银行”。 [3]在美国行政区划里，州算一级行政单位，二级单位是郡/县，市是最小的单位。历史上1910年好莱坞加入洛杉矶市，成为洛杉矶市一部分。 [4]电影业发展初期美国电影院的通称，因入场费只需一枚五分镍币而得名。 [5]九大制片公司分别是：Edison、Biograph、Vitagraph、Essanay、Kalem、Selig、Lubin、Pathé、Frère、Méliès。 [6]好莱坞电影产业的诞生与繁荣并不仅仅只是这个原因，把电影中心的西迁全归结于经济原因是不合适的，事实上作为大多数都是犹太移民的这些电影人渴望获取更高的文化政治地位，独立、西迁只是具体的行动；同时加利福尼亚非同寻常的景色意味着几乎任何场景都能在洛杉矶周围数百里地界内拍到，作为一个优秀的拍摄场地而快速发展也是好莱坞崛起的缘由；此外还有独立制片公司坚持拍摄长片而电影专利公司则是坚持抵制长片（这也是电影专利公司被淘汰的原因）等等诸多原因…… [7]贾尼尼创立意大利银行的时候因为资金不够，他和他的朋友一共10人一起募资组建银行，而股东却只占三分之一的股份，剩下三分之二在普通民众中募股，以意大利移民为主，这也是它最初叫“意大利银行”的原因。 [8]纽约镍币剧院最多的时候在1908年，曾经达到过600余家，主要经营者中有一个叫威廉·福克斯，就是后来福克斯公司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