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悲秋不画扇
唐家并未将心境寺的无法上人请来，反而请来了一个小道士，二十出头，背桃木剑，青衣白袜的小道士。 小道士叫季如风，问道于心境寺。听到唐家老太爷病重，与老太爷有着忘年交的无法上人推荐了这个小道士，唐家下人便迷迷糊糊的将这小道士带了回来。 小道士看了老太爷一眼，连最基本的把脉都没有，就直接摇了摇头：“就是小道的师父在此，怕是也没有任何办法，除非可以得到凤凰山庄的天凤丹。” “天凤丹？”唐宁溪眉头微微皱起：“我这便亲自跑一趟凤凰山庄，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就拜托大长老了。” 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开，刚好唐笑云走了进来，小道士一看到唐笑云，便脱口道：“这位公子真是好相貌，只可惜……” 唐笑云道：“可惜什么？” 小道士单掌施礼，道：“只可惜身患奇症，怕是……” 唐笑云一愣，自己的病就算整个唐家，知道的也不会超过双手之数，这小道士一眼就看了出来，不由得赞道：“道长好眼力。” 小道士道：“少年白发，双瞳泛紫，魂不在身，魄不附体，若非有强大的神识支撑，只怕是已经。” 唐宁溪听得一脸震惊，同时抱着一丝希望道：“这是犬子，不知道长可有什么办法？” 不等他说完，小道士便摆手道：“老太爷还有一点希望，但唐少城主——”他直接止住，不再往下说。 唐宁溪的眼神瞬间暗淡下去，整个人看起来似乎突然苍老了许多。 唐笑云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死不死的无所谓，还请道长救救这老家伙。” 小道士又摆了摆手：“小道只会看病，不会治病。老太爷能不能救回来，还得看凤凰山庄愿不愿意拿出天凤丹。” 唐宁溪道：“就算变卖所有家产，我也要将天凤丹带回来。” 说完，他看了唐笑云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没有开口。 小道士走到唐笑云身边，笑着道：“少城主能否带小道四处走走？” 唐笑云只能点头。 晋宁湖上，坐着两个人，一个青布长裙的女子捧着一本书，坐在湖心亭的护栏下，仔细的看着，一个黑衣小姑娘坐在她旁边，双手握着一根粗糙的鱼竿，静静的垂钓。 走到晋宁湖岸边的唐笑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这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知秋也一脸错愕的道：“二小姐竟然出来了？” 唐笑云道：“看来将那小丫头带回来是正确的。”说着，他向着湖心亭走去。 小道士自然也就跟着。 唐笑云走到小姑娘身边坐下，问道：“怎样，钓了多少了？” 小姑娘指了指一旁的木桶，然后伸出三根手指。 唐笑云道：“看来今晚有口福了。” 唐笑笑放下书，问道：“老太爷怎么样了？” 唐笑云指了指身后的小道士：“他说只要拿到天凤丹，就有救，父亲已经去凤凰山庄了。” 唐笑笑抬眼看向小道士，小道士对上唐笑笑的眼睛，脸竟是刷的一下红到脖子跟，然后垂下头去。 唐笑云并没有注意到小道士的变化，看着湖面道：“要知道会这样，我就不给他带什么酒了，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倒下了？” 唐笑笑道：“你也不必放在欣赏，老太爷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唐笑云点了点头，又突然道：“姐，你说人死了会去哪里，如果我死了，能不能见到娘亲？” 唐笑笑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抚摸着他那一头白发。 许久许久，唐笑云站起来，将刀扛在肩上，笑道：“姐，饿了。” 唐笑笑笑道：“玉儿说了，今晚加餐。” 夕阳下，唐笑云与唐笑笑并肩而行，走在前面，知秋提着木桶跟着，小姑娘扛着一根鱼竿，学着唐笑云的样子，背桃木剑的小道士走在最后，一直低着头，红着脸。 唐笑云实在不明白，小道士怎么见了自己的二姐之后，就不说话了，而且一连几天，他总是跟着自己，特别是自己要去见二姐的时候，他就变得特别积极。 最近还死皮赖脸的缠着小姑娘荆湘玉，说是要学钓鱼，以后去钓什么大乌龟，当时唐笑笑还笑着给唐笑云解释，说是道藏中有一种说法，沧海有一种大鳌，背负神山，背龙伯国的一个巨人钓走了六只，至于那种乌龟有多大，那巨人又是何等身形，唐笑云是想象不出来的，他也不觉得小道士可以钓到那种大乌龟。 他还知道小道士有个老到不能再老的师父，至于这家伙从哪里来，要去哪里，唐笑云就不知道了。 开始的时候，唐笑云还以为小道士有些过人的本领，不然怎么会一眼就看出自己的身体情况，但几天下来，唐笑云确定了一些事情，这家伙真的只会看病，不会治病，否则这家伙感冒的时候，就不会让知秋抓药熬药了。 总的来说，唐笑云看他还算顺眼，而且有事没事还可以欺负一下，何乐不为？唐家家大业大，也不在乎这么一个白吃白喝的家伙。 今天，唐家来了一位客人，特别的客人——高峰，唐笑云未来的岳父。 高峰当然不是一个人，和他一起的还有高月。 对于高峰，唐笑云听过不少，却从未见过其人，如今见了，唐笑云心里却生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因为他实在看不透高峰这个人，这让他觉得自己与高月的婚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他甚至隐隐觉得高峰这一次来唐家的目的不是为了两家更熟悉，更不是单纯的让自己和高月见面，反倒更像是一种试探，对唐家的试探。 而对于这些感觉，高月并不知道，见到唐笑云后，她直接笑着道：“怎么样，少城主，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唐笑云有些尴尬道：“在下还真没想到会这么快。” “怎么，你不想见我？” “没有没有，我只是没有准备。” “难道你还想打扮一下？”高月忍不住笑起来。 唐笑云更加尴尬：“那倒不是，我只是……” “行了行了，带我到处走走？” 大长老开口道：“云儿，那你就带高小姐四处走走，可别怠慢了人家。” 唐笑云点了点头，行礼告辞后，领着高月走出了大厅。 看着离去的两人，大长老笑道：“这两个孩子还真般配，看着就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起。” 高峰回道：“唐老太爷做的事情，很少有不让人佩服的。” 不等大长老说话，他便接着道：“对了，我听说老太爷身体抱恙，这次来，一是让两个孩子互相熟络，二是看看老太爷。” 大长老眉头微微皱起，歉然道：“老人家确实不便见客，还望高先生多多担待。” “瞧堂兄这话说得，既然如此，这点薄礼还请收下，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高峰说着，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也就是一些人参之类的补品。 两人闲聊了一会，大长老说要出去处理一些事情，高峰由三长老招待，两人一谈就谈了整整一个下午，像是几十年没见的朋友突然在他乡遇见一般，只是没有酒。有些话喝了酒才会说，而有些话，没有喝酒才能说。 唐笑云带着高月几乎将整个唐家逛了一遍，这突然多出的一对璧人，倒是成了唐家一道特别的景点，博得无数人赞赏的眼光。 唐笑云白衣白发，怎么看都该是可怜之人，但在同样一身洁白的高月的陪衬下，却显出一种妖异的美，两个人走在一起，就给人一种感觉，就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在一起，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天造地设”把。 高月，这个名字在宁安城很少有人不知道，她是男人们心目中的女神，是女人们眼中的偶像，有人疯一样的爱她，有人傻一般的羡慕她，也有人咬牙切齿的恨她。 在唐笑云的眼里，她只是一个活泼天真，比自己小几个月的女孩，他们之间，她看他，不讨厌，他看她，挺喜欢，或许，只是情窦初开，或许，那个年纪的男孩女孩，心里想的并没有那么多。 “少城主真是好福气，能娶到这样的妻子，当真是死也值了。” “一想到以后可以天天看到她，若是运气好，还能在她身边侍候，倒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瞧你眼睛都要飞去出去了，当心少城主给你挖出来，丢到湖里喂王八。” “唉，以后就得改口了，少夫人？少奶奶？真别扭。” “说真的，少城主和高月还真般配。” “哪里配了，一个不能修行的废物，一个修道的天才，简直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这话一出，所有人立刻噤声，随即附和道：“大公子说的是，能配得上高月的，应该是大公子这样的英雄人物才对。” 唐浩宁冷哼一声：“哼，老太爷真是偏心，最后还不是被唐笑云下了药，现在能不能救活都还不知道。” “老太爷被唐笑云下药？”众人皱起眉头，对于老太爷的事情，他们这些下人也只知道一些消息，如今听唐浩宁这么一说，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老太爷的身子骨向来硬朗，这突然病倒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而且整个唐家上下都知道，老太爷一直都很疼爱唐笑云，这爷孙的关系简直好到不能再好的地步，老太爷甚至已经表明唐笑云是宁安城城主未来的继承人，那唐笑云还有什么理由给老太爷下毒？ 众人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唐浩宁看着漫步在晋宁湖边的两人，一想到高月要嫁给唐笑云，一想到心目中的女神今后将成为自己的弟媳妇，他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但他的心里又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真的很般配。 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唐笑云配不上高月，他实在无法忍受高月这样一个出色的女人，嫁给一个连修炼都不能的废物，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握着自己腰间的刀，他真想上去一刀劈死唐笑云，然后带着高月游遍明川大山，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但他不能，也不敢。 他唯一能做的，是嫉妒唐笑云，是在言语上诋毁唐笑云，是松开握着刀柄的手，是将眼睛闭起，不去看那两个人。 知秋坐在院子里，一边洗着唐笑云的衣服，一边骂道：“死少爷，坏少爷，简直比高徒浪还可恨。” 骂着骂着，她把衣服直接扔在地上，然后又蹂了揉红红的眼睛，再把衣服捡回来继续洗。 一想着今后除了照顾自家少爷，还得照顾高月，除了洗自家少爷的衣服，还得洗高月的，她就觉得很不舒服，当然，这并不是她发脾气的主要原因。 今后有了高月，她就不能时刻陪着少爷，少爷再也不会和她说那些混话，现在想想她还真希望那时候真能多点坏心，比那高徒浪还坏才好呢。 想着想着，她竟是红了脸，羞了颜，暗骂道：“知秋呀知秋，你在想什么呢，不害臊，能陪着他，照顾他，你难道还不满足吗？” 她突然笑道：“反正我只给少爷一个人洗衣服，少奶奶？我才不要这么叫呢。” 从那天起，唐笑云发现知秋变了，变得容易害羞，变得很努力，自己练刀的时候，她就练剑，自己出去的时候，她就去买各种药材，有事没事瞎研究。 然后唐笑云天天都得吃她的药，三天一小碗，五天一大碗，对此，唐笑云倒并没有任何的怨言。 在他看来，知秋只是一个不想输给高月的女孩子，只是一个想照顾在自己身边的侍女。 他不明白，她的生命力，他是一切，是所有，是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