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神殿之外的厅议
这个年代里,基督教的信仰不止占据了整个欧洲大陆,更已经扩散到了遥远苦寒的北欧——丹麦已经是基督教国家,挪威的国王奥拉夫二世也在采取强硬甚至堪称残暴的手段在国内推行基督教,而瑞典国王奥洛夫也已经皈依。 但即便如此,对北欧古老神灵的崇拜并非一朝一夕即可消减。在瑞典的广袤土地上,那些慷慨好客的农庄主人和海盗头子仍旧是索尔、奥丁和弗雷的忠诚信徒。 而这些信众的核心基地,就是乌普萨拉的古老神殿。 而乌普萨拉神殿的圣林外,则是乌普萨拉地方上的法庭所在地——在乌普萨拉左近地方上的各种诉讼,通常都是要到这里来了结。 这一天,因为老阿特达对尼尔斯的独子哈康的诉讼,周围许多地方上的豪强好汉和农夫便都过来了。 在乌普萨拉地方上,老阿特达也是鼎鼎有名的——早在他还年轻的时候,他的家族里就已经有五个男丁带着丁壮在波涛间从事好汉的行当,而即便如今他老了,也仍旧有三个兄弟能够为他壮声势。 而他自己的家里,也完全对得起他的名望——虽然前些年给卡努特和哈康杀了个次子,他仍旧有三个儿子可以为他出头,再加上女儿嫁给了国王的儿子,在乌普萨拉地方上已然是当仁不让的第一豪强。 因此,当他提起诉讼的时候,乌普萨拉附近的亲朋好友便纷纷带了丁壮前来为他助阵,在庭外密密麻麻的站了三四百人。 相比之下,老尼尔斯就显得势孤力单了。 虽然他年轻时也是兄弟三人,可另两个却都将性命丢在了遥远的不列颠,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而他老婆却又不能生养,只得了一个宝贝儿子。 再加上这老头生性倔强爱面子,即不懂得低头认输,更不爱向别人求助,便少人帮衬——这些年来为了哈康的事老头和阿特达冲突,每每直接带了人拿起兵刃厮杀,若不是他年轻时前去不列颠征战时结识下些至交好友,怕是早断送了性命。 而这一次,虽然哈康带了条大船了五十来人回来,但和这对父子到**的,总聚在一起也不过百来人。 除此之外,还有卡努特的父亲马格努斯——这位老乡绅年轻时并没有像旁人一样前去丹麦国王麾下效力,而是带了自己的队伍南下去和罗马人、萨拉森人贸易,聚积了大量财富,加上慷慨好客,在远近地方上也有众多友朋。 此刻,这位老商人也带了两百来人,却并没有站在诉讼双方任何一方的阵营里——卡努特和小阿特达的命案是早就了结了的,他若是再插手,就说不过去了。 因为是春季庭,整个乌普萨拉地方上的许多诉讼都聚集到这里,便三三两两的聚集了许多人,有的十几二十人,有的五六十人,稀稀落落的散在周围,一桩一桩的处置他们的冲突。 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便终于轮到了这一年里最大的案子,老阿特达和哈康之间的血仇。 在长子和小儿子的陪伴下,老阿特达怒气冲冲、气势汹汹的将三年前自己痛失爱子的事情再提出来,并且表示,如果是三年前,自己到是能够接受用赎金来换取和解,可这三年里,仇恨日渐积累,已经不再是钱可以解决的事情了。 而另一面,哈康只是冷笑着将手按在剑柄上,一言不发的看着对面的人——这三年里老阿特达是怎样欺压自己父亲的,他早已经全知道了。 就在老阿特达义愤填膺的对哈康控诉着的时候,从南边突然又来了支队伍。 这支队伍约莫三百来人,多是些年轻的精装汉子,个个顶盔戴甲全副武装,将一个格外魁梧的壮汉围护在中间。 不过,这汉子虽有这么一支雄壮的队伍,却披着厚实的斗篷,将兜帽盖在头上,叫人看不出他是谁。 这支队伍到了之后,便毫不客气的将几支小队伍排到一边,在那片由木桩和绳索围起来的“厅”旁占了个好位置。之后,这群新来的汉子也不和周围的人打招呼,只互相嘻嘻哈哈的说着话,完全一副看戏的模样。 开始看到这支队伍的时候,老阿特达还有些担心——虽说哈康家人丁稀少,但终归也有些朋友,万一这支队伍是哈康的帮手,那今天的事情就要出变动了。 但发觉这支队伍并没有和场子里有相熟的人,而且也完全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架势之后,老阿特达便安稳下心,再次开了口:“总之,不消说,他没来由的夺走我儿子的性命,我非得要他偿命不可!” “嘿,你这老狗!想要索命?”老阿特达的话没说完,刚到那支队伍里,便响起了这样一个嘲弄的声音。 紧接着,卡努特掀开兜帽,从战士的护卫中走到圈子里,大大咧咧的拍了拍腰间的宝剑:“我就在这,你想怎么着?” 老阿特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怨毒的表情,咬牙切齿的看着卡努特:“卡努特,你!” 卡努特将膀子一抱,冷笑着看着老阿特达和他那两个满腔愤恨的儿子:“是啊。你想给你儿子报仇吗?我就在这。” 霎时间,场面变得异常尴尬——谁都知道,三年前那桩案子是卡努特和哈康一齐做下的,而马格努斯赔钱了事,尼尔斯则因为当初付不出一笔“能使老阿特达感到满意”的赎金而一直折腾到现在。 结果,现在,似乎是约好了的,哈康和卡努特先后回来,卡努特还在老阿特达控诉哈康的时候跳出来嘲讽——这乐子可就大了——马格努斯家可不象尼尔斯家那样人丁稀少,任人欺凌。 与此同时,站在场子中间的老阿特达也是满脸的阴晴不定。 要是照他的想法,自然最好能把卡努特和哈康一并宰了才能心满意足。但马格努斯不象尼尔斯那样势孤力单可以任他欺凌——这个老海盗虽然已经多年不曾出去走动,却仍旧是当地豪富,家财万贯,宾朋众多,在权势和名望上与自己不相上下。 更何况,三年前他就已经在神殿长老的调解下,接受了马格努斯赔偿的赎金,了了和卡努特之间的事情,现在如果再翻脸,那他的老脸也就丢尽了。 看到这种局面,神殿里的长老便咳嗽了一声:“卡努特。” 听到长老叫唤,卡努特便收起了那副无法无天的模样,按剑抚胸,低头对长老行礼:“您好,长老。”
看到卡努特恭敬的模样,任何人都会觉得他是个虔敬恭顺的好人。但维达长老才不会被这种表面现象所蒙蔽——这小子五年前只有十来个同龄人追随的时候就敢偷偷溜进神殿去偷神殿里的祭品,现在带着几百号战士耀武扬威的回来,会变得恭顺才怪。 而且,眼下他腰间挂着的那柄宝剑,不是旁的,正是他行窃的贼赃,几代人之前一位声名煊赫的法兰克大酋长敬献给战神奥丁的祭礼,据说上面还刻着古老的茹尼符文,可以使宝剑永远锋利如新。 如果不是这小子做得干净利索没被抓住,如果不是自己没有证据,如果不是时候马格努斯及时的献上了一笔颇为丰厚的祭礼,这混小子怕是早在五年前就被人吊在圣树上放血了,哪里轮得到现在在这里假装恭顺? 不过,想归想,维达还是不得不处理当下的局面:“那个,你怕是还不知道,你和老阿特达之间的事已经了结了。” “了结了?”卡努特一挑眉,露出刚知道这事的表情:“啥时候的事?” “你走后的第一个春季庭,我做调解,你父亲出了笔赎金,了结了这事。大家都知道。” “哦。”卡努特露出恍然大悟和松了口气的表情点了点头:“原来这事了结了啊。早说啊,我还以为老东西想和我玩命呢。这我就是赢了传出去也不光彩啊。” 这话顿时在周围围观的人群中引起了哄笑。但当老阿特达愤怒的眼神在周围扫过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停止了哄笑——没有谁想莫名其妙的得罪阿特达家。 几乎所有人。 除了卡努特带来的战士们。 这些顶盔戴甲的年轻战士仍旧满不在乎的笑着,甚至还有的毫不客气的和老阿特达对视,一副挑衅的表情。而人群中也隐约传出“就是,哪怕宰上一打老家伙,也没什么光彩的”之类带着笑的议论。 肆无忌惮的挑衅几乎让老阿特达的血管要爆炸开来。但他却不得不强压着自己的怒火——仅仅是马格努斯和尼尔斯两家的帮手,就足以和自己抗衡,如果再带上卡努特带回来的这群精兵,自己是绝对讨不了好处的。 就在老阿特达深呼吸压制自己怒火的时候,卡努特却突然又发现了什么似的:“不对啊!既然我父亲已经将这事情了了,他又在这里说什么?这可是**,不许胡闹的。” 维达无奈的以手扶额。他有种预感,这次的春季庭绝对没办法安安稳稳的收场。 但即便如此,作为庭的主持者,他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给卡努特解释:“老阿特达不是为你的事诉讼,而是为了哈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