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隐瞒的保护方式
卢卡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些恍惚。 他还在精灵的领域中，但是身上的疲惫感更甚了。挣扎着坐起来，本能的感觉到自己被迫必须留在这里的时间将被拉长的同时，他也感觉到少了什么。 ……啊，格瑞托恩不在…… 但好像不是因为他才有少了什么的感觉，而是……自己好像忘掉了什么？ 话说回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来着？ 陷入了沉思的卢卡斯过了很久才意识到，格瑞托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站在离他倚靠着的王座不远处。 卢卡斯看着精灵，呆呆地坐着，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 “……对你而言必须的知识应该都有了，你先试着恢复的身体能力，自己、走到我这里来。” 不打招呼的突然要求让人类男孩陷入了困惑，但对方是为自己好这一点他是明白的，于是也没有疑问什么，就按照对方的要求开始了尝试。 必要的知识……嗯…… 之前说过只要能够控制自己身体里的世相精灵就可以从根源上防止自己被周围不受控制的世相精灵耗光体力，而现在格瑞托恩让自己想办法走到他那里去……所以这个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熟悉和自己身体里的世相精灵的沟通方式？ 但是……他并不知道跟它们沟通的“意愿”是什么啊？ 怯生生地看了精灵一眼，被对方的笔直注视吓得收回视线，卢卡斯只好自己想。 呃……意愿……之前说过意愿就是自己希望成为的样子…… 所以，我现在是要想象自己站起来的样子？ 卢卡斯闭上眼睛，皱着眉头很用力的想象着自己站起来的模样，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用力——！ ……失败了。 “想象血液在身体里流淌，为身体的每个部分提供能量的感觉。” 一旁看着的格瑞托恩似乎比卢卡斯还清楚问题在哪里，立刻给出了想象的方向。卢卡斯有些奇怪于对方好像看透了自己的想法，同时也有些委屈于和之前的态度完全不同了的精灵。 果然，在自己昨晚睡着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得罪他了。 想归想，卢卡斯还是没那个胆量在对方可能正在气头上的时候开口询问理由，何况对方即使生气，也依然很负责的在帮自己。 还是先顺着他的意，之后再找机会道歉的好。 按照格瑞托恩的提示，卢卡斯再次闭上眼睛，想象着血液在身体里流动，从心脏开始，充满身体的躯干、大脑，然后向着四肢而去，再慢慢的延伸到最末端的指尖和脚趾。 ……感觉全身都暖和起来了。 这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卢卡斯很惊讶的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没有倚靠着格瑞托恩的王座了，而是坐的直直的。 他惊讶地望向精灵，对方的眼睛里似乎也带着笑意。 受到了鼓励的卢卡斯尝试着将力气注入双腿，原本以为会发抖的身子居然稳住了；他又慢慢地给身体的主躯干以力量，随机感觉到因为太久没有活动的身子像是终于迎来了清醒的时机一样，愉悦的发出了舒展的声音。 嘎啦嘎啦的……呼嗯！ 卢卡斯不受控制的伸了一个懒腰。 这一刻，他才终于确定了自己已经恢复了体力。 自信地迈出脚步，打算走下王座的时候，他还是踉跄了一下，幸好反应迅速，伸手扶住了眼前的树枝。似乎是因为躺卧得太久，身体突然间直立起来有些不适应平衡，不过还好并没有什么别的问题，所以他还是很顺利的走到了格瑞托恩的面前。 “看来恢复的不错。”精灵似乎并不惊讶，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吃点东西吧，我摘了果子回来。” 格瑞托恩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空地中央，在阳光下席地而坐，同时将不知道收在哪儿的果子也放了下来。 卢卡斯缓了一下还有点晕的脑袋，也走了过去，慢慢坐下。 “那个……”他咽了咽口水，“昨晚对不起。” 精灵看过来。 “……虽然我不太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一定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让你生气了，所以……对不起。”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格瑞托恩的语气听不出责怪，似乎只是单纯的疑问。但卢卡斯并没有那么自信敢肯定自己的直觉没错，于是他还是战战兢兢地回答。 “因为早上你很严肃……” “啊，因为这个啊。”精灵不以为意，“和你没有关系，我只是在你昏倒以后去核实了一些猜测。我没有生你的气。” 诶？ “核实……猜测？” “……昨晚你昏倒的原因还记得吗？” 卢卡斯摇头。 “不记得就算了。总之，现在只要你能够控制得了你身体里的世相精灵不暴动，基本来说，离开精灵领域之后你不会遭遇什么危险。” 格瑞托恩的话里似乎包含着什么很重要的信息。卢卡斯一边吃着他带回来的果子，一边想着之前两人的对话。 离开他的“领域”之后，除了没人帮自己控制容易被影响的世相精灵之外，还有什么危险吗？ ……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对了。”格瑞托恩突然说话，打断了卢卡斯的回想。他抬头，看见精灵指着王座上盘旋飞舞的光点，“你还看得到它们吗？” “看得到啊，怎么了？” “没什么，确认一下。现在的情况来说，看得到它们对你更有利。” 卢卡斯有些莫名其妙。 “吃完了果子的话，我们来开始下一步吧。”还没等卢卡斯惊讶完，精灵突然又提出了要求，“看看你是否能够让那些围绕着你的世相精灵为你所用。” 这么着急就开始？ 如果说早上是以为自己惹怒了对方的话，现在的格瑞托恩让卢卡斯觉得，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 他说去核实了猜测，有什么不能让自己知道的吗？ 既然对方没有生气，那就问问吧？ 于是卢卡斯毛着胆子开了口。 “你核实的是什么猜测？和我有关吧？” 祖母绿的眼睛瞄了他一眼，又收了回去。 “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吗？”卢卡斯追问。 “如果你问我的话，我没有，但有人希望能够对你尽量保密。我不告诉你，是因为尊重对方的请求。等到合适的时机，你自然会知道。另一方面，人类的事情，作为精灵我也希望能够保持距离。” 云里雾里的一番话绕的卢卡斯开始有些头痛。他揉了揉脑袋，试图从中找出线头，但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抓到逻辑。 他绝对忘掉了什么！而且被忘记的事情一定和格瑞托恩去核实的猜测有关，同时也是指向他口中的“对方”想要保密内容的线索！ 等等……为什么这么碰巧自己忘记的就是线索？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卢卡斯开始止不住的发抖，剧烈到连格瑞托恩都发觉了。 “卢卡斯？你没事吧？” “……格林……你抹掉了我的记忆吗？” 看着格瑞托恩露出了然的表情，卢卡斯抖得更加剧烈了；原本以为是肯定的答案时，他却听到了对方否定的回答。 “任何精灵都做不到干涉灵魂的事情，因为那是违背‘世界’的行为。能做到这一点的是恶魔……还有介于精灵和恶魔之间的人类。” 他一直在格瑞托恩的“领域”里，恶魔不可能出现……所以抹掉了自己记忆的人是人类？ “……是……你说的那个想要对我保密的人吗？” 很明显看得出，精灵犹豫了一会，才点头。 精灵不会撒谎，因为他们是这个世界“正确”的象征，只能基于正面存在，像“撒谎”这种属于“错误”的负面构成，他们因为本能的排斥做不到。 和格瑞托恩密切接触的这两天两夜，卢卡斯已经切实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疑惑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 格瑞托恩隐瞒了一些事情，如果自己没有追问，显然他也不打算说出来。由此可见，虽然精灵不撒谎，但不表示他们无法隐瞒。 那么自己没有追问出来的事实还有多少？ 几乎是恐慌的，卢卡斯开始急切的搜索着自己的回忆。从他一开始的木屋梦境开始，到他和格瑞托恩谈论过的每一个话题：世相精灵、具象精灵和灵子的知识，关于“恶魔王”会诞生的预言以及恶魔的恐怖之处，自己的特殊体质以及成为预言关键的理由，还有留在领域里理由，意愿和情绪的分别，精灵的族群分别，格瑞托恩还是人类时的故事，最后是尝试射箭…… 不行，找不出来！ 害怕到禁不住落泪的卢卡斯突然感觉到，他的肩膀被安抚性地拍了两下。 “没事的，相信我。抹去你的记忆只是为了让你能够更专注于眼前的重点。当时机成熟你自然会想起来的。” “……你就那么确定他不会加害于我？” 将心底的不安化为语言倾泄出来后，卢卡斯才注意到，其实自己并不是因为隐私被触犯而难过，而是因为自己无法确定自己的存在而害怕。但他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过去的自己就一定是真实的？ 追根到底，面前的精灵难道就是真的？难道不是自己因为看了太多关于精灵传说的故事而虚构出来的？难道就没有可能这一切只是自己在营地里做的一个梦？ “我确定。如果她有那个打算，你肯定活不到现在。” 看着格瑞托恩靠近过来，然后卢卡斯感觉到背后有一双手抱住了自己，而且非常用力。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精灵也是有温度的，他的温度来自于阳光，暖暖的，非常舒服。 在片刻之后，仿佛终于回过神来，下定了决心似的，他用同样的力道，将格瑞托恩也拥在了怀中。 就算是梦，这份温度是确实存在的，这个力道也是确实存在的。 漫长的思考和恐惧终于在这一刻迎来了终结，就像是一直在等待着他得出结论的那一刻到来，全身的力气突然被抽离，卢卡斯的意识再一次的模糊，即将沉入睡眠。 在意识的最后，他觉得自己听到了格瑞托恩的声音。 “睡吧……不论你愿意与否，未来总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