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撑犁孤涂 第一节
“你……”张良心中思绪如潮,缓步走了过来,瞧着赵青,口中欲言又止,他也知今夜始皇帝若是想取自己性命易如反掌,无论是凭着始皇帝自己功夫,还是天下无匹的秦军箭阵,自己同这三个莽夫都决然无法抵挡,赵青却是莞尔一笑道:“赶紧走罢,这里乃是宫苑禁地,他三个又身上带伤,留在此处多有不便,还是赶紧给田横送回去的好!省的一事未平,一事又起!”张良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再看这三个莽夫,已是将赵魏两人尸首扛起蹒跚而行! “我去牵马来!”赵青见田自慎三人走的甚是吃力,又要扛着两个尸首,身上伤口不免挣裂开来,却都个个咬牙硬撑!赶忙从树林中穿了过去,张良却是神色惨然往左右两边树林中望了望,今夜赵魏两人总算死的硬气,还有这三个莽夫替他两人收尸,可这树林中那许多死士,连冲都未冲出来,便被箭阵射死在内,连这姓名都不为人所知,可叹这些人英雄半生,到头来不免抛尸荒野! 等到赵青寻见马匹,张良几人已是出了树林,就将赵魏二人尸首驮在马上,一路步行向着田氏村邑而来,众人一路都是无话,只田自慎三人时不时牵动伤口,闷哼两声,犹是不肯叫出声来,张良离得三人甚远,一路沉思不语,赵青不知他心中所思何事,只是跟在一旁不敢言声,将及走了半个时辰,张良这才幽幽道:“那……那两招剑法,十分厉害么?”赵青脚下微微一停,抬眼瞧了瞧面色平静如水的张良,知道他所问乃是那分裂山河、席卷八荒两式,顿了一顿道:“我师父曾说过,当年我父皇若是练成这两招,便能同荆轲平分秋色!不至于在大殿之上那么狼狈了!” “果然如此……”张良颇为失落摇了摇头道:“博浪沙之时,那铁椎壮士曾说始皇帝剑法可列当世第三,以我那时所学微末剑法,接不住始皇帝一剑,今夜一见,便是我现如今这身本事,遇见这两招之一,只怕也同这赵霸魏曜二人一个下场!即便是二十年后,也不过有一线之明……” 赵青见他如此落寞,忽的却是一笑,脱口而出道:“可二十年后,你二人未必会有一战,你担心甚么!”张良听着此话有些异样,回头瞧时,就见月光下赵青一脸娇羞,明眸皓齿愈发莹润清晰,见他回头瞧了过来,轻轻咬着嘴唇低下头去,说不出的温柔婉顺,心里也是微微一荡,已然明白她此话何意! 张良正被赵青这一句话说的有些心绪飘荡,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心里不免一惊,难不成是始皇帝到底放田自慎三人不过,遣兵追来么?回头瞧时,来人却只有两骑,等到走的近了,借着月光,见这来人都是一身北地马贩装扮,当先一人生的甚为雄豪,虽是坐在马上,也是一身渊渟岳峙气概,背上斜跨一副长弓,倒比寻常弓箭大出许多,黑沉沉的也看不出是甚么所制,就张良平生所见之弓,论这形制,也只有曾堃手中隐月摘星弓能堪于相比!也不知这马贩子何以带着这么大一副硬弓!身后那人身材倒是瘦削许多,似乎因天寒地冻,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脸都盖了半张,看不清甚么面容,可这眼光清澈,有若星芒,背上虽也背一张弓,似乎是寻常之物,腰间一柄弯刀,刀柄同刀鞘在月光映照下熠熠生辉,想必也是镶珍嵌宝。 “好俊的马匹!”赵青眼光却是落在两人所乘骏马身上,她素来知晓北地马贩多有富豪之辈,因此对这两人身上弓刀并不在意,可这两匹马却非凡品,非但身躯健壮,筋健蹄捷,皮毛如水一般滑亮,比之寻常健马身材都大出半个来,这两人一路驰骋,两匹马竟然始终气息匀顺,丝毫不闻气息急促之声,可见乃是极善驰骋的少见良驹,便是自己父皇马厩之中,能比得上这两人所骑的,也屈指可数,因此一眼便知,也不管来人是否相识,何以夜间在此,竟是开口相问道:“喂!贩马的,你这两匹马可要卖么?”
“这几人似乎是从方才那箭阵中脱身出来的!”那两人中当先哪位雄豪汉子却是不理赵青所问,有些惊讶回头向着身后那瘦削汉子道:“看来也是有些能耐!可这身上之伤,似乎又不是箭伤!”那瘦削汉子也只是瞧了瞧几人,始终一语不发,赵青见这两人好似没听见自己之话一般,多少有些恼怒道:“喂!你们耳朵聋了么?”那雄豪汉子回头斜睨了赵青一眼,呵呵一笑,两腿一夹,两匹马登时泼风而去,去势快如激箭,片刻间便只剩下月夜中两个小小黑点,看的赵青都有些发呆,口中喃喃道:“世间竟有这般好马,不成不成,明日我须得让人去找找他们,说甚也要卖下来!” “这两人口音……怎地像是齐鲁地方来的?”张良原本也只是对那雄豪汉子身上一副旁若无人气概和那一副大弓有些诧异,忽然听他说话,心里却是一动,这人口音分明便是齐国地方说话,难不成跟田横有甚么干系?等到他斜睨赵青那一眼,猛然觉道此人神色之中颇有几分睥睨纵横之意,并非是不愿同赵青说话,乃是自有一番傲视天下的味道,这等气宇,也只今夜在始皇帝身上曾有见到!不想这一个马贩子竟也有如此气度! “他娘的,怎地这两人不是田横兄弟派来接咱们的么?”田自慎三人也是听见那雄豪汉子说话,只因口音相近,便当是田横遣人来迎,不想这两人径直纵马而去,让这三个莽夫都是有些恼怒!赵青也是猛省道:“不错,他说话正是齐国口音,咸阳马贩,多是自西边来的,决然不是这等说话,看来这两人来路有些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