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jian细
“我要你家榆子给我拿回东胜卫、兴和卫,虎墩兔憨垂死之徒,要是方便就把开平卫也给我拿回来。”杜文焕的话吓得李槐几乎坐倒,大明成祖随手扔掉的三卫竟然要他弟弟拿回来,杜文焕拍拍头上冒汗的李槐轻声说道,“西北人苦啊!三边之地土地贫瘠、人口众多,出事是早晚的,而丰州、河套沃土千里,养民六七十万不成问题,现在边外一片大乱、人口所剩无几,正是趁乱取利的好机会,大明不要的土地我们要,这是西北人的一条活路。” “叔,你想说服朝廷出兵吗?这恐怕办不到,朝廷没这个眼光。”杜宏泰忍不住插了一句。 “我没说让朝廷出兵啊,朝廷的兵有进入大漠打仗的本事吗?榆子是受鞑靼拥戴的洪巴图鲁,我们只要给他钱给他人,他就能控制大漠,我们用不着跟夷人打,夷人是我们的兄弟,必须把他们留下,有夷人存在,朝廷就不敢随便插手,丰州才会控制在我们西北人的手中,这是盘大棋,前途难以预料,不过我很想赌一把,永年、伯希,你们愿不愿意赌一把?”杜文焕有点得意地说着。 “大帅下注了,我当然要奉陪,我就为西北乡亲赌一把。”孙庭耀立即拍胸脯答道。 “太过瘾了,这才叫真赌,不就是几万两银子嘛,我沈家也跟一把。”沈守廉大叫着凑上前。 杜文焕大声叫好,马上让众人围拢过来仔细商议,杜府书房这次聚会一直持续到半夜才结束,李槐走的时候已是两腿发软、脸色苍白,几乎是被杜宏泰扶着才出门上了马。 蛮汉山,冬十一月,崇祯元年的第一个冬天很怪,朔风呼啸而来刺骨的寒冷,但雪却迟迟没有下,无雪的冬天往往预示着明年的春寒和大旱,李富贵越来越害怕,自家的家底他最清楚,蛮汉山的粮食储备应付到开春都困难,如果再来春寒、大旱那肯定要饿死人的,更让他心惊rou跳的是关内的情况更糟糕,西北大旱就不用提了,山西、北直隶和山东今年也有旱情,粮食出现减产,这对于粮食主要依靠从关内输入的丰州来说绝对是个坏消息。 李富贵一发飚,丰州就得抖几下,天既然不下雪,那就继续干活,大锅饭的优越性一定要发扬光大,各千户所、百户所除了老弱病残全部去挖水渠、建水窖,丰州不缺河流,只要把水能引到田间地头,再有大量的水窖收集雪水、雨水,李富贵自信能与老天斗一斗。 丰州蒙汉百姓全部被动员起来,鄂尔泰和那木儿也整天忙个不休,帮着李富贵摇旗呐喊,乌兰、巫浪哈两位夫人走遍了各个千户所,号召部众们积极行动起来,为明年的生存而劳作。百姓们虽然一肚子怨言,背地里把李富贵骂得要死,但看到李富贵那张白白净净的圆脸变得又黑又瘦,也没什么话可说了,道理谁都明白,想活下去就得多干活。 李富贵除了抓生产,还在抓商贸,赵吉被他逼得鸡飞狗跳,现在不打仗,但他也不让赵吉闲着,赵吉和那帮干过马贼的兄弟必须保护通往长城各个马市的商道,而且还要打击窜入丰州的各路马贼和不法商贩,即使察哈尔人进来也照打不误,总之丰州绝不允许别人来抢食,谁想到丰州做生意,必须和他的人,也就是马奇打交道。 马奇现在日子过得美,欠的债还清了,还赚一笔,李富贵为他新组建了商市司,马奇摇身一变当了挂千户衔商市司大使,毕力格、方咨昆当了他的副使——毕力格通商大使的官职没了,但他也没话可说,马奇这个前督标游击简直就是个人精,能力比他毕力格强多了,而且他的千户衔也没变,方咨昆才挂试千户衔。 马奇非常热爱他的新工作,丰州不但给他充分施展jian商天赋的空间,而且还有人给他撑腰壮胆,他一上任就把丰州的走私大业提高到一个新高度,马市在他眼里就是个摆设,随着大批明国官员和守堡官兵被他落下水,大明那道坚固的长城已经挡不住他走私的脚步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出来活动——这家伙一到夜晚就精神亢奋、两眼放光,边墙某个关堡就会为他打开,丰州的牲口、皮张、木材进入关内,而关内的粮食、布匹、生铁则运出关外。马奇的事业发展顺利,他把矛头又指向了大明的央企——太仆寺,煽动关内、关外商人对太仆寺大同、山西分司进行贸易制裁,这个号召得到了商人们的一致拥护,一贯吃霸王饭的太仆寺分司日子很难过,他们为大明担负着收购牛马驼驴的任务,另外朝廷还给他们发了“市本”做生意为朝廷赚钱,以前央企好赚钱,太仆寺的人利用马市不但能给兵部增加一大笔收入,而且个人的腰包也装得满满的,但有了专挖大明墙角的马奇,他们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李榆对马奇的工作也非常满意,他决定下次打到猎物时,一定要送老马一大块rou,不过还没等他去打猎,老马和方咨昆就找上门来,神神秘秘告诉李榆,他们抓到了一个明国锦衣卫的jian细,而且人都已经被他们绑来了,李榆一见被押上来的人大吃一惊,这人居然是过去在库库和屯开商栈的张世安张老板,张老板见到李榆就大呼冤枉。 “大统领,这家伙就是明国锦衣卫的走狗,我们哥俩在明军时见过他,这条狗过去受命在库库和屯隐藏,现在又混到我们商市司的商队里面,肯定是明国派来监视我们的jian细。”马奇肯定地说,张世安的身份瞒得住别人,可瞒不住在宣大总督身边混的马奇和身居参将要职的方咨昆,他俩发现这个锦衣卫出现在自己的商队时吓得要命,俩人都以为是朝廷派人要抓他们了,于是先下手为强,直接把张世安绑了交给李榆——直接下手杀朝廷的锦衣卫他俩还是心虚,借李榆的手杀人最好。 “大统领,明国心怀叵测,竟敢派这个东西来丰州川,老哥替你把他扔出去喂狼算了,神不知鬼不觉,明国丢了人也不好找我们。”方咨昆在这儿呆了几个月,也是开口就把大明叫成明国,他最怕的就是朝廷找他算账,恨不得早点把张世安宰了。 “参将大人,不,大统领,我老张是好人啊!你是知道的,我是锦衣卫不假,可我从没想过害人啊!我就是在锦衣卫混口饭吃,我也得养活老婆孩子啊。”张世安一听说要把他扔出去喂狼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跪倒在地向李榆苦苦哀求。 “老张,你这是怎么回事,快起来,”李榆看到张世安这副可怜样,上前把他拉起,和蔼地说道,“我是大明的靖虏参将,你是大明的锦衣卫,大家是一家人,你用不着害怕,把你的事说清楚就行了。” “对,你老实交代,锦衣卫派你来干什么?”马奇、方咨昆喝到。 张世安很老实,战战兢兢把自己的事交代了一遍,张世安祖上有功,被皇帝赐世袭锦衣卫总旗之职,到他这一辈已是五六代了,总旗职位留给了他,但他们家吃香喝辣的时候早过了,锦衣卫里没人瞧得起他这个穷小子,他在京师混了几年不招人待见,就被派到库库和屯长期潜伏,主要任务是监视板升的白莲教余孽,张世安这一潜伏就是五年多,白莲教众逃亡丰州是嘉靖朝的事,几代人过去了,板升的汉人各过各的日子,谁还信什么白莲教,张世安无所事事混日子,上面的人也好像把他忘了,饷银发了不到一年就不管他了,张世安明白过味来,这分明是人家欺负他没钱没靠山,故意把他打发到关外叫他滚蛋,张世安有骨气,就是不低头求人,自己做起了买卖还讨了个当地人做老婆,日子过得也舒坦,要不是插汉西侵,他这辈子就打算这样混下去了。 丰州大乱之后,张世安逃回关内,这时锦衣卫突然想起他来,派人找到他,张世安这才有机会回到京师,并且把这几年知道的丰州当地情况报告给上官,锦衣卫总算有了点实货向东厂交差,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为此专门召见了他,勉励一番后直接提升他为锦衣卫百户,又把他打发回丰州,任务是监视蛮汉山这帮鞑靼。 张世安交待完后,哭丧个脸说:“大统领,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我回来就是打算继续做买卖,锦衣卫连欠饷都没给我补,我凭什么给他们卖命。” 李榆听着笑起来:“既然你没干坏事,我抓你干什么,你去做你的买卖去吧。” “不行,不能放他走,”马奇、方咨昆两人异口同声说道,马奇解释道,“这家伙说的倒可怜,可锦衣卫的人心如毒蝎,万一他把我们卖了怎么办,那我们哥俩可太冤了。” “老张,我把话说明白,到我这里的人都是我兄弟,也包括你在内,谁想害我的兄弟,我绝放不过他,就是你们锦衣卫指挥使来了也一样,这是丰州不是关内,你自己想清楚,想留在这儿就休想动我的人。”李榆点点头,厉声说道。 张世安立即指天发誓,绝对不会害人,李榆冷笑一声道:“你老张只要好好做人,我绝不会为难你,但你要敢胡来,我也有的是办法处置你,明军就要进丰州了,但他们那点本事翻不了丰州的天,我就要去见他们了,你们自己谈吧,谁都不许胡来。” 李榆转身走了,马奇、方咨昆冷冷地瞧着张世安,张世安一头的冷汗,李榆可以放过他,但这两个人一样可以制他于死地,丰州这地方地广人稀,杀个人实在太容易,连尸体都不用埋,一夜功夫就能被野兽吃个干净。 “两位大哥,咱们一块做生意好不好,小弟不才,但边商这一块还是很熟的”张世安急得满头大汗说道,马奇、方咨昆根本没反应,张世安更急了,“大同边墙我最熟悉,守备的官军我也认识不少,我知道几条隐蔽的小路可以到边墙下,咱们可以偷偷挖开个口子,保管能过货物和牲口。”
马奇、方咨昆又是一阵冷笑,这一手他们早干过了,边墙上已经挖了几个口子,而且用砖头、泥土糊了一遍,随时可以打通,这是他们应付突发情况的后手,马奇想了想问道:“老张,你敢不敢贩私盐,你要是敢做这个杀头的买卖,那我们就是自己人,从今以后大家一块做买卖。” “敢,我他妈的什么都不怕,贩私盐就贩私盐,我干了。”张世安也豁出去了,不干点掉脑袋的事,这两位肯定不会放过他。 马奇、方咨昆这才露出笑脸,李富贵的私盐作坊产量小的可怜,一个月也不过几百斤,赚不了几个钱,马奇、方咨昆很大方地把这个掉脑袋的生意交给张世安,这也是他们终身后悔的事,几年之后张世安一跃成为山西、北直隶最大的私盐贩子。 李榆出了蛮汉山大营直奔大同而去,大同巡抚张宗衡又给他找麻烦了,王象乾在与察哈尔和议后就算办完差使回家了,兵部右侍郎魏云中调任宣大总督,魏云中上任后召见过李榆一次,宣读了任命李榆为靖虏参将的诏令,然后就把他打发回去,从此就对他不闻不问,而李榆的顶头上司大同总兵满桂连正眼看他的兴趣都没有,李榆想见他一面都很难,大同抚夷总兵王牧民对李榆倒不错,可惜这家伙自己也是混饭吃的,手里无权无钱,除了陪李榆胡吹一顿什么忙帮不上,对李榆比较上心反倒是张宗衡,把他叫去训了几次话,而且提醒他与插汉虚与委蛇也就罢了,休想脚踩两只船。 张宗衡最近突发奇想,打算派出官吏和明军进入丰州,大同镇上下立即被搅得鸡飞狗跳,巡抚大人想为皇上开疆拓土的心情大家都可以理解,但问题是没有那个官吏愿意去,那地方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哪有油水可捞,而且遍地是蛮夷,哪天被人黑了都不知道是谁干的,谁去谁就是傻子,宋统殷也吓了一跳,赶紧写信劝阻,丰州乃蛮夷聚居之地,边远苦寒、衣食短缺,数万夷众以何养之?且无城池壁堡可守,得之既易而守之更难,若犯险据之,恐日后失事之罪可待矣! 张宗衡读完信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从此把派官的念头彻底打消了,但兵他还是要派的,他想以此宣示大明主权、震慑脚踏两只船的李榆,于是通知李榆来大同商议驻军丰州的事。大统领府对此非常反感,鄂尔泰和那木儿就坚决反对,赵吉甚至声称如果明军进入就立即予以歼灭,只有李富贵不把这当回事,不就是来几个明军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就他们那副熊样还能翻了天,成祖皇帝在位时的精锐明军在边外都站不住脚,退出了东胜、兴和、开平三卫,现在大同镇的兵来了也是当逃兵的料,不过李富贵强调,明军进丰州可以,但军饷、给养和军械我们一概不管,相反我们还得向大同伸手要军饷,他们是明军,我们当然也是明军啊,他们有军饷,那我们也要有军饷。 李榆到了大同巡抚衙门,张宗衡见到他只是随便勉励了几句,就打发他到大同知府衙门找大同知府马士英和大同总兵满桂去谈,于是李榆又去找马士英,马士英还是老样子,见人三分笑,招呼李榆坐下,又派人去请大同总兵满桂。 大同官员中李榆对马士英的影响非常好,这个人脑子灵不死板,待人处事也比较随和,和他谈事比和张宗衡谈畅快得多,马士英和李榆一边等满桂,一边闲聊起来,马士英突然说起马市的事,太仆寺分司向他告状来了,说他们收不到牛马牲口,可关内却出现大量从关外来的牲口,甚至还有些战马,价格也比他们太仆寺过去卖的低,老马问李榆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李榆一脸委屈地说,太仆寺分司收购牲口心太黑,一头牛才换一石多的米,一匹好马连十两银子都不给,丰州的牲口贩子肯定不愿意和他们做生意,谁给的价高他们就卖给谁,这谁也管不着,至于关内的事他怎么知道,太仆寺分司想不通就自己去查吧。 老马笑了,鬼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谁敢真的去查?他摆摆手说:“这件事就不提了,你那个穷地方不做点生意,人早就饿死光了,该怎么办你自己琢磨,只要不出大事就行。我们大同镇的边商生意做得还不错,宣府镇那边就倒霉,插汉堵住了宣府边外的商道,这帮土蛮又穷又笨,和他们没法做买卖,可苦了那边的边商了,本官在宣府的故友推荐了几个张家口的商人过来,李参将能否给他们行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