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大明之朔风疾在线阅读 - 第266节

第266节

    圆平驿通往代州的官道上,大摇大摆走着一队金兵,人数不多大约有千把人,后面却跟着三、四千赶着车、挑着担子的老百姓,这些百姓还算老实,没人敢逃跑,就是乱哄哄的走不快,明军降兵正拿着棍棒、皮鞭,连喊带骂催他们赶路。

    “明国人就是窝囊,打仗不行,走路也是拖拖拉拉,斋桑古,还是你这办法好,让降兵去吓唬老百姓。”硕托骑在马上摇头晃脑说道。

    “可不是吗,那帮降兵抢劫杀人比我们还狠,老百姓最怕他们,我就纳闷了,怎么明国人对同族那么狠毒?”斋桑古挠着头问。

    “这你就不懂了,明国人读书把脑子读坏了,额鲁就看得明白,少读破书少用读书人,凡事按咱们老诸申那一套办,瞧人家过得多滋润。”硕托得意地答道。

    硕托和代善父子俩闹翻了,硕托总是质问老爷子是不是他亲爹,老爷子也不能容忍儿子给自己扣绿帽子,爷俩谁看谁都别扭,老爷子一怒之下让他滚蛋,硕托求之不得,与斋桑古带上所属牛录跑去应州找大汗,路上听说他家老三萨哈廉抢崞县得手,他也要干一把大的,圆平驿是远近闻名的繁华大镇,居然让他轻松拿下——金军一出现,官军就哗变,他想不发财也难。

    硕托与斋桑古正聊着,斥候跑来通报,远处有大队骑兵杀来,看旗号似乎是明军的红旗,硕托发火了,这一路上明军都老老实实躲在城池内,绝不敢出来找麻烦,这回是吃了豹子胆了?爷非教训他们一下,他向斋桑古打声招呼,带着三四百人就去迎战。

    硕托去得快,回来得更快,嘴里还在大喊“斋桑古,快跑,是额鲁的人”,斋桑古抬头一看,可不是飞虎旗和黑鹰旗吗,大旗后面的铁骑不下两千人。斥候是个瞎子,光看到大旗的红底,却没瞧见中间的恶虎、苍鹰,那是要吃人的呀!他和硕托就五个牛录,连阿哈在内也只有六七百人,剩下四五百人都是跟着出来打劫的蒙古杂兵,这还打个屁呀,快逃命吧!斋桑古调转马头跟着硕托也跑。

    “硕托,要不要找额鲁商量一下,好歹要点财物回来。”斋桑古追上硕托,还在心疼从圆平驿抢来的东西。

    “要个屁,现在是打仗,回头再找他赔。”硕托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还好,各牛录的人大多逃出来了。

    硕托、斋桑古逃跑,失去指挥的金军乱打一气,无法形成有效的阻击,微弱的抵抗几乎瞬间就被摧毁,丰州铁骑纵横驰骋,尽情地收割敌人的生命。

    “哈达里,我杀了一个,真痛快呀!”李察哥挥舞着战刀大叫。

    “我杀了两个!”李暄也不甘示弱喊道。

    “注意保持队形,不许擅自离队。”哈达里一边射箭,一边大声提醒自己的战友。

    战斗很快结束,丰州军斩杀金军二百余人,活着的人看清了对方的旗号,很自觉地伏地投降,拜音图、图里琛命令手下收缴俘虏的战马、盔甲和武器,立即驱散他们。

    这时,老百姓和降兵乱起来——金军完蛋了,人们清醒过来以后,有人趁乱逃走,但更多的人扑向金军留下的牲口、财物,这时候他们不再唯唯诺诺,而是勇敢地厮打在一起,眼前的哄抢闹剧越演越烈,丰州军却一时束手无策。

    “烂兵、刁民,”李榆骂了一声,回头对孟克、吉达大声喊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这里不能久留,拿鞭子打散他们,有敢挥刀舞棍者格杀勿论。”

    孟克、吉达带领飞虎营如恶虎一般冲进人群中,马上惨叫声、哀嚎声响成一片,杀了几十个人后,老百姓和烂兵一哄而散。丰州军收拾完战场,也迅速沿滹沱河向北转移。

    丰州军经过一昼夜的行军,回到应州附近,对包围城池的金军主力突然发力,连续三天突袭分散外出之敌,竭力压缩对方的活动范围,没等金军作出反应,又再次消声灭迹——提塘司的那帮盐贩子对道路极为熟悉,带领铁骑三转两转绕到应州以东的灵丘附近,这里是连接宣府与大同的要道,丰州军隐藏在群山之中一边休整,一边等待新的战机。

    金军连遭打击,绝不敢再派小股人马外出,如果抓住战机歼灭一两千金军,四贝勒肯定坐不住,应州之围不战自解——李榆对着地图沉思,拜音图、图里琛、孟克、吉达几位营官一声不吭围在他身边。

    吴先穿着一身老百姓的便装走过来低声报告:“大统领,我们干掉了一支金军斥候,杀了两个,活捉两个。”

    俘虏被押上来,为首一个大胡子嘴里还骂骂咧咧——“你们以多打少不算有本事,爷可从来不怕明狗,要杀要剐认了,王二顺,挺起腰板来,咱们爷们一起上路”,他身后的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满脸惨白,勉强答应了一声。

    “我们是丰州军,不是明狗,你是哪个旗的?叫什么名字?”李榆用诸申话问大胡子。

    大胡子楞了一下,盯着眼前的大高个子揉揉眼,突然激动地大叫起来“我的爷,是额鲁巴图鲁吧,我是老镶白旗的多隆,跟您一块去西拉木伦河打过察哈尔人,您还记得我吗?”

    “主子,老天有眼,可算让奴才见到您了,”大胡子身后的年轻人浑身一颤,跪行到李榆面前嚎啕大哭,“您不记得我了?您拖克索庄头老王家的小子,奴才一家在沈阳侍候过您,主子的大恩大德不敢忘啊。”

    孟克一把揪起这个年轻人,仔细打量了一阵,点点头叫道:“像是庄头老王家的小子,哈达里,你也过来瞧瞧。”

    哈达里跑来与年轻人对视了一阵,都认出对方是小时候一起玩的伙伴,抱在一起边哭,一边说起以前的事。

    李榆逃离金国后,他的拖克索和宅院被充公,以后天聪汗许汉民分屯别居,老王一家也分了几垧地,辽东连年灾害收成不好,庄户人家日子不好过,老王几年前就连饿带病死了,王二顺因为认识几个字,当了旗鼓包衣,勉强能混口饭吃,这次跟随金军入关作通译,没想到当了俘虏还能见到以前的主子。

    “主子,奴才的爹死的时候说,咱穷人能遇到个好主子是天大福分,如果能找到主子一定要死心塌地侍候,奴才打死也不离开主子了,主子到哪奴才就跟到哪。”王二顺抹着眼泪对李榆说。

    在沈阳侍候过他的老王、老赵两家人,李榆还记的,也认出这个瘦小结实年轻人就是老王家的孩子,但张口“主子”、“奴才”听着很不舒服,不由得皱起眉。多隆也抹起眼泪,劝李榆收下王二顺——奴才生死跟着主子,为主子出力卖命,主子也应该恩养奴才,这是老诸申的规矩,可不敢违反。

    “这件事以后再说,你们俩先说说金军的情况。”李榆摆摆手说道,多隆马上低下头使劲咳嗽,王二顺可不在乎,像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全说了:他们这次是去灵丘搜集粮草,由阿巴泰贝勒和吏部承政巴都礼领头,人马足有五千人,全都有马骑,不过有一半是外藩蒙古的杂兵,八旗的人主要是阿巴泰的镶黄旗六个牛录、巴都礼的镶蓝旗一个牛录,大约八百披甲兵,其他都是充当辅兵的阿哈,王二顺能说诸申话和汉话,还会识字算账,被巴都礼点名随军,结果第一次出来当差就当了俘虏。

    “他也不留点,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多隆发现李榆把目光射向他,垂头丧气地说道,“巴图鲁,阿巴泰贝勒那六个牛录是老镶白的人,大伙可一直念您的好,千万要手下留情。”

    李榆点点头,让哈达里带王二顺、多隆下去休息,自己和几位营官又商议了一阵子,觉得这一仗还是比较有把握,铁骑应该立即向灵丘附近隐蔽前进,一定要盯住这支金军,为了以防万一,李榆还下令提塘司的人协助斥候,严密监视应州金军的动向。

    应州被围个水泄不通,城中青壮百姓据城死守,就是不肯投降,金军不愿意承受伤亡,始终也不敢发起强攻,让天聪汗心忧的是,双方僵持不下给金军的补给造成困难,零散派出去抢掠的人却活不见人、死不见鬼,吓得大家都不敢出远门。这时硕托、斋桑古跑来,天聪汗才恍然大悟——原来额鲁带兵入关了,难怪活干得如此干净利索,想困死我,办不到!天聪汗一挥手,身经百战的阿巴泰出马了,并派给他两个差事,拿下灵丘以疏通大同到宣府道路,同时还要收集粮草。

    阿巴泰躲不掉差事,硬着头皮出发了,这一路上还有不少明军残余,被阿巴泰拳打脚踢收拾了个干净,不过他始终提心吊胆,直觉告诉他——额鲁就隐藏在附近,随时可能扑上来咬一口,这家伙不滚蛋,休想放手打灵丘,但要让他离开,就必须让他先吃饱。想明白这些,阿巴泰到了灵丘城下大张旗鼓地吓唬了一通守城官军,然后突然杀向几十里外的王家庄。

    王家庄是远近闻名的商贸大镇,庄子里富户多,凑钱修筑了两丈高的围墙抵御盗匪,上面还布置了铳炮、弓弩,发现金兵来抢掠,立刻关闭庄门,民壮、家丁上了围墙劈头盖脸就打。

    阿巴泰就是比其他人聪明,把沿途俘获的明军押到庄子前许诺,只要助金军破庄,里面的钱财随他们抢,还放他们回家。俘虏们被鼓动起来,带着钱财回家谁不乐意?几百号人红着眼睛抬起云梯向前冲,王家庄前厮杀成一片,顷刻间尸横遍地,阿巴泰却笑眯眯地点起烟斗,耐心等待李榆杀来。

    官军确实比老百姓更能打,这帮家伙见到金兵失魂落魄,但对付老百姓很在行,一个时辰还不到,围墙上的老百姓就顶不住了,官军挥着刀矛登上围墙,毫不留情地杀戮敢挡他们财路刁民,王家庄失守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而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阿巴泰马上判断出对方是训练有素的骑兵,大概有四五千匹战马,明国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骑兵,一定是额鲁赶到了,这可不是他这支乱七八糟的队伍顶得住的。

    “立即撤军,巴都礼,你来断后。”阿巴泰说完就跑了,巴都礼是老八的亲信,死活跟他没关系,有多少人愿意随他断后,就看这家伙的人缘了,不过阿巴泰的人也不争气,乱哄哄一阵子,还有一部分人落在后面。

    “金军要逃了,拜音图,截住他们,孟克、图里琛,跟着我全力突击,要快,速战速决。”李榆挥舞着长槊大声喊着——丰州军已到达附近一会了,但没敢轻易出手,直到看清对方的虚实,李榆才命令陈二柱吹号发起攻击。

    铁骑像潮水一般冲向金军,一阵阵箭雨向他们迎面扑来,哈达里一手举着圆盾,一手端着马铳,对自己的伙伴喊着:“这是抛射,我们穿着盔甲不用怕,都点燃火绳了吗?进入一百步听哨声齐射。”

    “准备好了,我们不怕!”李暄、李察哥和伙伴们高声回应。

    接近金军了,随着清脆的哨声响起,飞虎营的五百枝马铳轰向对方,紧接着又是一轮齐射,对面的金军倒下一片——如此近的距离,铁甲也保不住他们,骑阵出现了一个大缺口,图里琛的骑兵前营副军瞬间超越飞虎营,呐喊着冲了进去。

    “rou搏攻击,飞虎营冲锋!”孟克举起战刀大声下令,飞虎营的弟兄们收起马铳,挥舞着刀矛紧跟着骑兵前营副军发起攻击。

    巴都礼骂骂咧咧拔出战刀冲向丰州铁骑,阿巴泰是主子可以跑,但他是奴才不敢跑,只能硬着头皮血战到底。不过跟随巴都礼的只有他自己牛录的人,加上少数没逃掉的镶黄旗旗兵,蒙古人却在向后缩——这帮人打明军不成问题,却不敢和丰州军打,而且还有人很老实地说,喇嘛告诉过他们不能和同族打仗,这帮杂兵乱哄哄射了一阵箭,然后就摆出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几百旗兵和阿哈根本无法顶住丰州铁骑的冲击,巴都礼死于乱箭之下,金军被分割包围后也陆续投降。图里琛得意了,被俘的人里镶蓝旗的不少,冲过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怪这帮人不早些投降,把舒尔哈齐和阿敏两代主子的仇都忘了。图里琛手下有不少人以前是阿敏的死党,记起新仇旧恨就咬牙切齿,俘虏被打得狼嚎鬼叫,李榆看不下去,怒气冲冲过来喝止。

    “别打了,我是乌拉人,老镶白的,额鲁叔叔,哈达里,快救救我,我是喇布杜。”一个年轻人捂着头大叫,哈达里脸色一变,冲过去看了一会那个年轻人,随后大叫一声拉起他就向李榆跑来。

    “喇布杜,真的是你吗?”李榆拉住喇布杜的手,眼圈有些发红,急切地问道,“快告诉我,北屯子的乡亲们怎么样?乌岱大叔、纳娅大婶还好吗?”

    “乌岱大叔腿不好,走不了远路,还在北屯子种地,我额娘去年病死了,乡亲们日子也不好过,幸亏你托人捎来点钱,还能活下去。乌岱大叔告诉我们,出来打仗要是遇见你,就不用再回家了,以后跟着你干,为乌拉人报仇,”喇布杜擦了一把泪水,指着身后四五十个年轻人说道,“白塔村的乌拉人都在这里,看到你的飞虎旗,我们就悄悄留下了。”

    “额鲁叔叔,我们跟你干了!”年轻的乌拉人一起围上来高喊,李榆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当年从乌拉山走出来的孩子们和哈达里一样都长大了,他们就是乌拉人的希望,库鲁大叔、乌岱大叔,我会带好他们的。

    两千金军覆灭了,王家庄的战斗也发生逆转,庄里的商人认得黑鹰旗,大声对乡亲们呼喊“那是大明归化镇的大旗,天下第一的归化军来救我们了”。老百姓士气大振,一鼓作气把降兵赶下墙,丰州军铺天盖地的箭雨射过去,数百降兵全部毙命于庄前。丰州军随后向庄内喊话,他们马上要撤离,遗留在庄外的牲口、武器还有最值钱的首级全部奉送,王家庄欢声雷动,“归化军威武”的喊声不绝于耳。

    李榆还在伤脑筋——斥候报告阿巴泰突然不知去向,俘虏一千多金军也死活也不肯走,他们对关内完全陌生,这里到处是充满敌意的明国人,除非把战马、武器还给他们,否则宁愿跟着丰州军走。

    阿巴泰根本没倾力打这一仗,精锐损失很小,还把杂兵的包袱抛给我,现在我到了明处,他却躲到暗处,再打下去吃亏的肯定是我,还是先与赵吉会合更稳妥——李榆想到这里,带上俘虏向大同方向迅速撤退。

    李榆前脚一走,阿巴泰马上就钻出来,先破石家庄取得补给,随后一举攻占灵丘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