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又是月下
“我说的‘太正常’，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就是不正常的意思。”柯瑞打了个哈哈。 “不完全是这样。”西丝深深的看了柯瑞一眼，“在第一天，老管家死的时候，他表现的与常人无二，看上去极度的伤心……可就在第二天，我们启程的时候，他就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什么模样？” “现在这个模样。”西丝斜着眼看向卡里斯所在的那辆马车，目光微微闪动。 “那……他现在又是什么模样？”柯瑞闭着眼皮低头擦了擦汗。 西丝看向柯瑞，秀眉皱了起来：“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问你，你说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离开十三年未曾离开过的家乡，踏上前往一个从没去过的地方的旅程，他的心情应该是什么样的？” “理所当然。”柯瑞耸了耸肩。 “啊？”西丝不明所以的看了看柯瑞。 “对我来说，踏上旅程这种事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你就不该问我这种问题。”柯瑞这般说道。 “是吗，那还真是抱歉啊！”西丝气的呼出一口气，随后揉了揉额头，目光深邃了一些：“照理来说，在这种时候，年轻人要么会兴奋，要么会胆怯。可卡里斯的表现，却和那些长年在外行走之人没什么不同……不，是比那些人更加的出色！” “怎么说？” “还记得，红月狼群来袭的那个晚上么？”西丝看向柯瑞，“就是你刚到车队的那个晚上。” “记得。”柯瑞点了点头，随即皱了皱眉，他好像知道西丝要说什么了。 “在那种情况下……那种几乎会让人绝望的氛围里，所有人都紧张的随时准备赴死。可是只有他……”西丝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只有他，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变化，依然保持着原本的样子……仔细想想，好像从奥斯卡尔帝国出发开始，他就一直是那个样子。” “这样啊……”柯瑞眯了眯眼睛，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笑。 “你想到什么了？”西丝问道。 “没什么。”柯瑞摇了摇头，看着西丝，忽然说道：“给你提个醒，尽好你自己的职责就可以了，一些闲事，觉得管不了或不该管的，就不要去理会。” “哦？那你觉得，这件事是我不该管呢还是管不了？” “你既不该管，也管不了。”柯瑞一笑。他这话并不是单纯的看不起西丝，而是确实觉得如此。其实不仅是西丝，柯瑞觉得，连自己恐怕都管不了这个闲事。 “你就这么肯定？”西丝有些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旅行商人的直觉。”柯瑞手指点了点脑袋，神秘的一笑：“非常准的。” “切。”西丝不屑的一仰头。 “还有一件事。”柯瑞微微低了低头，再次将面容隐藏进阴影中，身子向后一倾直接躺在了老地行龙的背上：“以现在的速度，大约不过两月我们就可以抵达塔古斯城边界。在这两月之内的某一天，我会自行离开，你们就继续你们的任务，不用管我了。” “离开？为什么？”西丝一愣。 “我只是告诉你一声罢了，你们又没有限制我自由的权利。再说了，你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吧，干嘛还那么在意我的去留？”柯瑞瞟了西斯一眼。 “你不要搞错，我可没有在意你的去留，只是有点意外罢了。”西丝摊了摊手，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无所谓。 “无论你是怎么想的，都没有用，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限制住我了。”柯瑞看着湛蓝的天空，目光微微闪动，闭上眼睛轻轻的叹出一口气：“现在，我已经真正成长为一个旅行商人了。” “这么说，以前有能够限制住你的人存在了？”狡猾的西丝敏锐的嗅到了柯瑞话语中的那一丝不同寻常。 “姑且算是吧。” “谁？” “一个我喜欢过的女孩。”柯瑞闭着眼睛翻了个身，随口说道。 “……”西丝僵硬的转了转脖子，不可思议的看着柯瑞。这一刻，她感到自己的世界观完全被颠覆了。 “这个家伙……竟然会有……喜欢过的人？谁那么奇葩！” …… “再美丽的风景，终究只是风景，值得人驻足观望，却不值得为此停留一生。对于我们旅行商人来说，不能够和你随行的一切，最多就只能算是美丽而平淡的风景，或许在某个瞬间，你认为这里值得你付出全部去守护，但沧海桑田之后，又有什么还能够复当初的不朽。那真正属于你的独景，会陪伴你到旅程的尽头，也许直到那时，你才会发觉她的娇艳与不同。看惯了世事的旅人，只会为终点处的花朵流泪，习惯了寒风的孤狼，永远只会对明月凝神。行走在月下的旅行商人，不懂得寻找，只懂得等待，等待一种风景，无言的陪伴自己一生，等待一次震撼，令你为之无语泪流。” 缓缓地睁开眼睛，柯瑞恬静的目光中多了一种实质的光亮，嘴角露出的微笑忽然变得有些苦涩。这在他身上已经是许久没有出现的事情了。 “……父亲，我还在等待。” ……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刚好可以让一个人认识另一个人；说短也不短，刚好可以让另一个人忘记一个人。 柯瑞想要走，谁也不会发觉，即便是对他稍有些留意的西丝。毕竟柯瑞说破天也就是个随行的过客，实际上在他为西丝的佣兵们治疗完伤势之后就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这一点无论是西丝还是柯瑞都很清楚，只是出于各自的原因，他们一直和谐的相处着。 现在，柯瑞觉得，是时候离开了。 远处的圣古勒斯山脉遥遥可见，说明此行的目的地已然不远。站在艾斯草原又一个明亮的月下，看着远处最后一丝篝火熄灭的车队营地，柯瑞深深吸了一口气，畅快的呼出，感觉自己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这么美的月色，你打算独享么。” 平静并有些稚嫩的少年声音忽然毫无征兆的在背后响起，让柯瑞嘴角的笑意变得略微古怪了一些。 “没想到，最后会来送我的，竟然是一直都不曾露面的卡里斯少爷，真令小商人我受宠若惊啊。” 翻身从老地行龙背上跳下，柯瑞慢慢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站在月下的另一道身影。 “你好像知道我要来。” “你心中有疑问，从你站在这里我就可以猜出。同样你站在这里也证实了我心中的一些疑问，现在我感觉好极了。”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很多人都这么说过，有趣的是在我看来他们也不怎么正常。” 朦胧的月色笼罩着夜下的草原，两个黑暗中的行者面对面第一次站到了一起，看着彼此模糊的身影，同时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