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聚会
这一次TIGER所说的那个聚会在鲁维迪大街43号的一家会馆举行。 圣塔菲最繁华的地方就是市中心的鲁维迪大街，这条街道不仅仅是在圣塔菲，就算是在整个意大利都是非常有名的。这条街道长不过三公里，但是却是联邦政府所圈定的两大金融特区之一。可以说，圣塔菲能够有足够的资本成为游戏节的承办城市，鲁维迪大街的影响力功不可没。 很少有人知道，已经退隐不怎么再过问世事的诺天王这一次明确地发出了声音，反对游戏节在圣塔菲举行。 其中的原因知道诺天王那些隐秘生平的人都能猜到。 诺天王对于财阀插手游戏节从来都是抱着极力反对的态度的。 “那些家伙什么都不懂，他们搞砸了所有的事情，偏偏又自大又虚荣，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诺天王年轻的时候公开在媒体上面炮轰进军游戏界的财阀：“然后呢？所有的成绩都是他们领导有方，所有的挫折都是我们这些职业玩家不够厉害，我受够了！一群沽名钓誉的小儿，老子还在一天，就让你们不敢再进一步！” 事实上诺天王在他的那段黄金岁月里面，确实做到了自己承诺的事情。这些大财阀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甚至可以说是世界真正的幕后统治者，别说是地方政府，就算是联邦政府他们也能够施加足够的影响力，但现实是现实，游戏是游戏。这些大财阀在那段时间里面，在网络游戏里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要是有人敢仗着自己财大势大，cao纵市场，或者仗势欺人……那他们就只能事后祈祷诺天王不知道这事儿了。 显然，在诺天王看来，这一届的游戏节在圣塔菲举办，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甚至可以说是危险的信号。 被压制了几十年，这些大财阀恐怕也要跃跃欲试了吧…… 网络游戏做为如今最方便的，影响力最大的人文项目，那些大鳄恐怕忍不住像是cao控其他的东西一样，cao控这个游戏的世界了吧？ 诺天王不想看到这种危险的苗头。 但是就在他打算出面释放自己的影响力的时候，林泊劝住了他。 “天王，我们老了。”林泊这么说。 在紫竹林里，一桌一椅一杯茶，诺天王心神不宁地坐着，林泊肃立一旁，苦口相劝。 “儿孙自有儿孙福，您确实不该插手这些事情。该怎么去解决那些财阀的窥探，是阿海的事情，是GODLIKE的事情，是维斯康蒂的事情，是普希林他们的事情。”林泊又说道：“财阀想要立足游戏界已经有几百年了，最后能落得好下场的又有几个呢？” “……或许吧。”诺的情绪有些低落：“是呢，我已经老了。” 诺天王闭上眼睛：“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愿了……只希望能看到阿海块块乐乐的长大。可这孩子也不让人省心，他还没在ETYPE站稳脚跟，又得罪了白枭那个老东西，将来又要和那些财阀火拼……” “想想您年轻的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天王。”林泊有些怀恋地看着太行山上清澈的天空：“阿海也一定可以的。” 诺出神地看着地上的点点积雪。 阿海，就像林泊说的那样，你也一定可以的。 真正的游戏者只敬畏命运，除此之外再无所畏惧。面对白枭那些鼎鼎大名的前辈，你也一定会迎难而上吧？ 而最终，所有的挑战与危难都会成为功勋。 这样很好。 诺天王没有说任何话，但林泊知道，他已经劝说成功了。 钟炳泉在踏入鲁维奇大街唯一的一家会馆的时候就已经秉住了呼吸。 金碧辉煌么？倒也不是。这家叫做“RASHE”的会馆并没有什么富丽堂皇的装饰，甚至有一种朴素的感觉。但是，那是一种独特的气质，朴素而不寒酸。这家会馆并不大，格局有点像是一个微型教堂。这里的一切东西都无比精致，是那种苛求到了每一个细节的精致。 天花板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壁画，每一幅壁画都有些抽象，需要兼具非常好游戏功底和艺术功底才能看明白那些壁画的真实含义。这里的每一张桌子和座椅都有着毫不相同的铭文，那种在细微处流露出的飘到骨子里的优雅让钟炳泉深深震撼。 他在这之前甚至没有听说过鲁维奇大街还有这样的一家会馆，事实上，做为金融特区，在这条大街上出现这样的地方确实是不合时宜的。 他想要问，但是想起师父佐藤石川的叮嘱，到了嘴边的问题顿时又憋了回去。 “绝对不要主动说话！”佐藤石川声色俱厉地道：“今天来到这个会馆的人都是很了不起的人，我也不过勉强奉陪末席而已。如果有人跟你搭话，简短得体地回答就好了。” 钟炳泉心里面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佐藤石川最得意的弟子，游戏界里，每一个顶级玩家的习惯和风格都不一样，比如说GODLIKE非常严肃地表示他会在退役之后再收一个弟子，但只收一个，希望可以悉心教导他，让他成才；而ICELORD则表示永远都不会收弟子：“当老师？那不是我的菜。” 佐藤石川是“桃李满天下”的典型代表，在佐藤石川名下的有整整十七个弟子，钟炳泉只是其中之一。 显然，钟炳泉是因为要在今年进行选秀所以才有幸被佐藤带来。对于一个崭露头角的职业玩家来说，在这样的场合露一面对他们来说有着天大的好处。 佐藤师徒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他们进入这家小会馆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等在里面了。 此间主人ICELORD自然是早早来到，事实上，钟炳泉是在刚才众人谈话的时候才了解到这一点的，ICELORD因为好玩所以在鲁维奇大街这样的地方开了一家会馆。 “这块地方是我跟一个财阀打赌的时候丛那个傻瓜那里赢来的。” 钟炳泉跟着师父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ICELORD和旁边的一个人说着这样的话。 他看着那个年纪看上去已经很大的人，越看越眼熟。 忽然之间，钟炳泉认出眼前的这个人了。 他的心中泛起了惊涛骇浪，竟然是林泊！ 林泊这个名字在游戏界中算是一个传奇，他是那个人的肱骨之臣，是天王游戏公司的总裁。即便是到了今天，林泊依然没有退役，他还在担任着野人俱乐部的IEC。林泊在游戏界有伯乐的称号，是他一手发掘了当时混得非常不如意的阎王，他认定这个游戏水平非常一般的家伙有着成为团队核心的能力，并坚持用首轮选秀签签下了他。那个时候全世界都嘲笑诺天王的臂膀瞎了眼睛，但是阎王如今已经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他的个人实力还是那么一般，但是说起野人俱乐部的团队战，就算是面对HEAVEN他们依旧不落下风。 林泊的慧眼并不仅仅表现在阎王一个人身上，这些年来他力排众议，为野人俱乐部选了无数好签，如果能够得到林泊的一句称赞…… 钟炳泉的心一下子就热切起来。 但是他明白，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 老师既然带他来了，自然会帮他的。 短短的几分钟里面，钟炳泉已经见到了许多大人物，每一个大人物都有自己令人心潮澎湃的故事。 钟炳泉用余光打量着会馆大厅里面的人，这是一个小型聚会，大概不会超过二十个人，但是顶尖职业玩家互相之间的关系却一目了然。 比如那个表情仿佛是结冰的冷到了骨子里的男人VIVA，就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面喝着啤酒，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跑道阴影里面舔伤口的狼。钟炳泉还以为是有什么人得罪了VIVA，以至于他的脸色如此难看，结果他的老师佐藤很诧异地来了一句：“VIVA今天心情好象不错啊。”让钟炳泉目瞪口呆。 “他的脸色很好看？”钟炳泉忍不住小声问。 “他连眉头都没皱。对他来说这已经够好看了。”佐藤石川诧异地看着VIVA，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事情会让VIVA开心，但是也懒得去多想。VIVA这个人向来都是一头独狼，谁也不理，我行我素。佐藤是一个比较珍惜羽毛的人，他不想让自己的名字和VIVA出现在一起，无论是什么都不行。 相比之下，ICELORD简直和VIVA就是两个极端。 VIVA面相凶恶，和他岁数一样（两个人都是24岁）的ICELORD看起来却像是一个大孩子。VIVA自己一个人喝闷酒，ICELORD则是端着酒杯不停地来往于这些身份非同小可的客人之间，和每一个人他似乎都能够找到共同话题，就好像有ICELORD的地方就永远不会冷场一样。 钟炳泉羡慕地看着ICELORD，这个男人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人们都说他只要肯努力，他就是天王。然而或许上帝永远不会把一个人变得太过完美，ICELORD最终靠着挥霍自己的天赋成为了一个超级巨星，而不是天王。 很多人认为ICELORD的实力已经超过VIVA了，这就是为什么在世界玩家积分榜上面，VIVA第二ICELORD第三，而在世界玩家排行榜上面却是ICELORD第二VIVA第三。 只不过VIVA本人从来都没有就此发表过任何看法。 大人物当然不止这几个，随着复古的摆式钟表的时针渐渐指向3这个数字，钟炳泉看到了一个又一个他如今只能仰望的大人物。 成熟稳重的1Q24，活力四射的K、变态的鬼才元明亮、人气无双的威廉王子、气度超然的教皇DAKALA、史上最强IEC——TIGER、老师的死对头阎王、街头皇帝MINGH。 他们大多数人是孤身前来，有的人则像佐藤一样带了一个人来。 随着人夜来越多，圈子也越来越明显，谁与谁的关系好，谁和谁的关系恶劣一目了然。 人缘最差的就是VIVA，他还是一言不发，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那双锋利的眼睛偶尔瞥一眼旁边的情况，然后继续低下头喝酒。人缘最好的就是威廉王子，威廉文质彬彬、气度温雅、善解人意，基本上每个人都喜欢他。 虽然威廉是ETYPE的核心，DAKALA是TC的核心，两个人做为死对头已经多年，但是DAKALA见到威廉还是笑着上前招呼。威廉王子就是这样一个人，几乎没有人会讨厌他，即便做为对手，DAKALA还是不得不承认威廉惊人的魅力。 杨海不算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但是他和威廉见面没多久就言谈甚欢了…… 其他人的关系钟炳泉也能多少看出来一点。 ICELORD跟威廉类似，他跟谁的关系都不错，当然这个谁不包括VIVA；老师和阎王两个人还像是仇人一样，相互之间冷嘲热讽，没完没了，K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前年的时候K还是一个粉嫩粉嫩的状元秀，两年之后已经在世界玩家积分榜上面排到了第四，大约是年轻气盛，K的言语间带着跳脱和自傲，不过可以看出来，他和元明亮以及林泊几个老家伙的关系都不错…… 钟炳泉一边冷眼旁观，一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就是顶级职业玩家的世界，他们的每一句话都离不开游戏，他们所讨论的东西是如此地接近游戏的本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一种让钟炳泉豁然开朗的感觉。忽然之间，钟炳泉明白了，老师今天带自己来这里，或许并不只是为了让自己在这些顶级大拿那里留下一个印象，而是让自己明白这个世界真正顶级的职业玩家圈子是什么样的。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非常强烈的鞭策，可以让他更加努力地追求更高的境界和更加精湛的技术。 钟炳泉忽然之间有一种得意的感觉，因为他想到了杨海，那个技术恐怖的同龄人。 你就算水平再高，我至少在眼界和起点上面，还是要比你先行一步的。 “GODLIKE怎么还不来啊？”K突然不耐烦地抱怨了一句。“每次大家有聚会他都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受不了。” 听到K的话，旁边的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哟哟，我们的小朋友不服GODLIKE老大的统治了，这是要起义了？”ICELORD打趣道。 K翻了个白眼：“ICE，就算是推翻统治，也是要打着你的旗号啊，你是我们这些人里面最有希望的了。” VIVA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继续低头喝酒。 他已经习惯被人无视了，因为他已经无视别人太久了。 ICELORD很强？ VIVA满心不屑。 如果你不尊重游戏，游戏就会惩罚你。 “你们又不是不了解GODLIKE那个家伙。”老好人1Q24说了一句：“他每天都恨不得把一秒钟的时间来掰成八段来用，如果不是因为游戏节，说不定这次聚会他就推了。” “我觉得，分针一到12，GODLIKE估计会同时进来，不快也不慢，刚刚好。”MINGH打趣道，韩国人特有的小眼睛微微眯起，颇有喜感。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威廉、VIVA和TIGER还有林泊却有些心不在焉，时间快到了，杨海人呢？ 杨海本来以为自己的时间是很充裕的，但是他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从帝国酒店拿了存储卡出来，婉拒了苏若水耀跟着他一起去的要求。这种场合不太适合非游戏界的人出现，毕竟大家是在谈论一个非常严肃的生意。 苏若水也没太在意，苏铭他们也来这里狂欢了，离家出走之后苏若水自然是不敢直接回去面对自己的老爸的，不过赵梦熊和张贲这两个小鬼倒是都来了。杨海走了之后，感觉非常寂寞的张贲就和赵梦雄成了好哥们儿，赵梦雄丝毫没有我的兄弟是陈州第一纨绔的觉悟，拉着张贲玩各种各样的游戏，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两个人就觉得对方真是对胃口，然后成了铁哥们儿。 这次赵梦雄和他的jiejie来圣塔菲还是张贲帮的忙呢。 苏若水不敢直接去见自己的老爹，跟这两个小鬼叙叙旧还是可以的。 想起苏若水、苏铭、赵梦雄和张贲，杨海就有了很多感慨。前几个月的日子就好像是流水一样淌过心头，让他感觉异常温暖。 沉浸在回忆之中的杨海忘记了一点——他忘记带钱了。 但他是坐出租气垫车走空轨去鲁维奇大街的，比起普通的TAXI来说，空中轨道的要贵得多，杨海为了不迟到也没想那么多，但是他把手伸进口袋里的时候才发现问题所在。 可能是中午和苏若水在酒店房间乱来的时候，不注意把钱包掉在了什么地方…… 杨海有点傻眼了，可是这个该怎么跟司机说呢？他后颈上面的芯片并不能帮他结帐，因为这只是一个出租车，不是在地铁站。 “我真的……我……您听我解释……”杨海有些无奈地试图平息眼前这个中年大叔的愤怒。 “少来这一套！” 中年大叔的脸上长满了络腮胡子，和船长那种帝王须不一样，这种络腮胡子有点像托儿斯泰的那种，驳杂、锐利而且混乱，就像是野生的灌木丛一样。他长了一双小眼睛，鼻翼一歙一歙的，绿豆大小的眼睛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光芒。他的意大利语又快又急，就像机关枪一样，让杨海疲于招架。 “要么打天讯让别人出来送钱，要么我就报警了！”TAXI司机怒气冲冲地说。 看着“鲁维奇大街43号”的那个门牌号，杨海哭笑不得，这简直就是咫尺天涯的现代版成语释义。难道要打天讯让TIGER、林泊、威廉或者VIVA四个人之一，让门从里面出来拿钱把自己给接出去？ 这种行为别说是付诸实施，光是在脑子里面想一想就觉得太虽了。 “我要去那里参加一场聚会！”杨海根司机解释：“您让我先进去，我一会儿出来付您钱不行吗？” “不行！” 杨海没招了。 正当他准备接受以后被嘲笑的命运，打算给林泊他们拨天讯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要参加聚会？” 杨海转过身来，跟他说话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有一头麻色的短发，身材魁梧，却把自己给裹得严严实实，不但穿着风衣，而且还带着口罩和墨镜。杨海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墨镜。 这个东西还挺受欢迎的么…… 杨海对那个男子点了点头。 “但我不认识你。”魁梧的男子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悦：“今天来参加聚会的都是熟人，你不在其中。你们这些记者越来越过分了，居然连这样的私人聚会也想偷拍，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走漏的消息——” 杨海一听那个男人误会了自己的身份，连忙解释了起来。 分针偏移了一格，在十二上面入位，发出清脆的咔嚓声，门在外面被打开。 GODLIKE和杨海一起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