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尊严践踏
“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讲了!”一睁眼发现长毛在看着我,看着长毛惊讶的眼神我瞬间反应了过来,原来刚刚做了个恶梦,梦里我被雨脑膜炎他们按在地上打得惨不忍睹。还没收回刚刚的梦被窝里就有只手在摸索着,最后在我右手掌里用劲的握了握,我看着长毛正在快速的对我眨着眼睛,同时他松开了握我的手。我刚要开口问就被他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并用他的另一只手指了指电视机下面,我顺着他的手望了过去,看见两个人站在电视机下面,我这才明白有人在值班站着。看守所里每个号子正常的睡觉时间里都得有人值班,而且还是双岗。中午是一班岗,从吃完中饭到下午两点半放风,晚上分四班岗,从晚上十一点到早上七点,每岗两小时,八人轮着站。这样是防止有人自杀和行凶报复。现在站岗的是刷马桶的老头和擦地板的。 长毛冲我做了个握拳的动作,并指了指前面好像在暗示我什么,我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我使劲的看着他反反复复握拳做打状的动作,这时擦地板的咳了下嗽,擦地板的在看着我,长毛一看到擦地板的在望着我立马闭上了眼睛并转过了身去。 半小时后开风门放风,风门刚打开就听到有人在喊雨脑膜炎:“雨脑膜炎,雨脑膜炎,我是七号监猪头。” 雨脑膜炎从被窝里爬起来走到了后面到风坪里回着话:“猪头哥,有么子指示?” “你他娘的聊么子口味咯,你怕是口味王(一种槟榔的名字)恰坏嘴巴了吧,没事逗我好耍是吧?”猪头回侃着。 “那确实” “雨脑膜炎,跟你讲个事,我有个兄弟叫鸡腿子分在你号子里,你照顾着点,需要什么你开口,等下我订货的时候把你号子订两条“背后的故事”(背后的故事这档节目是芙蓉王香烟独家冠名赞助的,所以我们都把芙蓉王香烟叫做背后的故事),我兄弟你看着办。” “不可能吧?还要猪头哥出血,一出手还两条“背后的故事”,看来你们号子财主不少嘛?这鸡腿子跟你啥子关系啊?” “我们在外面一起混的,你懂撒,废话也不多讲了,总之你看着办!” “鸡腿子,鸡腿子…”猪头在跟雨脑膜炎说完后就大声的喊着我,好像在向我显示他混得多成功一样。我看着雨脑膜炎,他好像并不买猪头的帐,依然一副猪腰子脸看着我,还悠然的吐着烟圈,烟雾中他的嘴唇微翘着,好像烟雾下面的他能主宰着一切一样。 “雨脑膜炎,你狗日的不可能吧,这点面子都不给?”猪头语气明显加重了。 “猪头哥,你这讲的什么话,我在上厕所呢,你那兄弟在号子里,可能没听到,你等下,我叫人帮你喊。” “毛矮,把新兵喊出来!”雨脑膜炎当着我的面演着他的双簧,并冲我点了下头,示意我答话。 我看着他得意的表情真他妈的想冲上去扯下嘴里的烟,烫上那张猪肝脸。不过只能在心里这么干想着。雨脑膜炎看我依然在那傻站着,用手指了下我,并把头甩向隔壁,示意我喊话。 “猪头,猪头…”我大声的喊着。 “鸡腿子,你还好吗?昨天进来没吃亏吧?马丁在这里挺好的,你有事的话喊我。” “挺好的,我没事。”听到他傲慢的关心我倔强的回答着,越是现在这样我反而感觉自己越要坚强,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狼狈,更不想让人知道我的脆弱,特别是跟我一起混过的人,所以我虚伪的强装着。也许不完全是我骨子里的要强性格在作怪,或许更多是在结束喊话后,我不知道会不会又惹来雨脑膜炎的那些所谓的规矩跟我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冲突?更何况雨脑膜炎根本就没买猪头的脸。所以我只能这样装着轻松的回答。 “没事就好,到这来了也别多想,即来之则安之,先想好怎么样把这里面的日子过好。” 听着他这样说教般的劝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这样的话语在别人听来是多么的舒心,而我却觉到这安慰关心背后的每个字都像一根刺,扎得我无地自容。曾经箩筐大的字认得一担的猪头竟也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难道这个地方有如此的魅力,竟能把一个五大三粗的混混改变得这么的精细? “喊死,都吃多了是吧?”风坪上面的李管教不知何时站到了我们的头上面,他的斥骂把我从沉思中生扯了回来。 “雨脑膜炎,你还管得好不?管不好的话趁早换人,一点规矩都没有,哪里一放风就鬼喊鬼叫的,一个新兵都管不好。”明显在新兵两字上的语气上加了音调,说完迈着老爷步走了! 猪头在听到上面走廊上李管教的喝斥后也没了声响。 “过来,你他奶奶的,害得老子又挨骂。” 听着雨脑膜炎的谩骂我走到了他的身边并蹲下。 “上午老子为你挨了餐骂还没消化现在又来了,你他娘的真是扫把星。” “上午跟李管教都讲了些什么?”听着他又问上午的事我知道又要倒霉了。 “没讲什么”我低着头恐慌的回答着。 “没讲什么?还死不老实,是不是要我把原话告诉你?” “最后给你次机会,到底讲了什么?” “说”雨脑膜炎愤怒的吼着我。我把头埋得更低了,思考着到底要不要讲。看情形讲不讲这顿打是避免不了的了。所以我干脆死抗着。“真没讲什么…”我还没说完雨脑膜炎一脚就飞了过来,把我直接踹到了在地。 “你他奶奶的,没把老子的话当回事是吧?” “毛矮,开二十个前包(就是用拳头打前面,一般打胸口)。” “是” 毛矮坚定的回答着,好像得到首长的命令一样。 “新兵,站过来,靠着墙。”我无奈的站起来走到了墙根靠墙站着,刚站好胸口就挨了一拳,毛矮用了全身的力气一拳打得我不由自主的弯下身子蹲了下去,双手护在胸前。 “站起来,别装宝!”我看着毛矮那副冬瓜脸咬牙切齿的强忍着,真他妈的想冲上去照着他那张厌恶的面孔来两拳猛的。但想归想,我知道如果真那样做的话我的脸可能会变成冬瓜。最终我还是无力的站了起来,并吸了口气,鼓起胸膛准备迎接毛矮的铁拳。两拳,三拳,四拳,直到第五拳落下的时候我再也没能顶住,我又虚脱般的倒了下去。 “把他架起来,一个都不能少!”雨脑膜炎凶神恶煞的命令着。倒下还没来得及换口气就被王风和熊六架了起来,他们一人扶着我的一只手臂,并用力的把我往上抬,生怕我会软下去。我恐慌的望着毛矮,我知道我的眼里又愤怒,又惧怕,但绝对没有哀求,我愤怒也好,惧怕也罢,终究都不会改变我即将得到惩罚的命运。我在想我这般瘦弱的胸腔能否再承受得了毛矮凶悍的拳头?我会不会如电视镜头所演的那样,在其中的某一拳下去时我也会血喷三丈?接下来毛矮的拳头准确有力的落在我的胸口,那沉闷的拳头与胸口的撞击声让我第一次知道了胸口的抗击打能力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般脆弱不堪。
二十拳,一拳不少的全部照顾好我的胸膛后,我没有如我刚才所想的那样承受不了,也没有出现电视中那血腥的场面。但是我的胸口却痛得无法形容。就在王风和熊六的双手离开我的身体后我还是不争气的瘫了下去。 “给他杯水!”雨脑膜炎冷漠的下着命令,好像他的每一个命令都是这般的冰冷,他的口气可以媲美古时候的任何一个皇帝。一杯水下肚我立马缓回了劲,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我们村的谣传,六零年***的时候我们村有个和尚偷了村部的救济粮,被民兵抓了个正着,那和尚被吊起打了个半死,快要淹淹一息的时候把他关在村里的小学校里。后来有个老婆婆看他可怜就倒了碗水给他喝,没想到他喝了水之后就立马活生了起来,而且还逃出了学校。后来有人谣传说他是水鬼变的,不管伤多重只要喝口水立马就会好。这个谣传当然没有任何的历史根据,不过由此可以得出人在被打后喝口水是的的确确可以让人立马缓劲回神的。至少我在两天里经历了三次这样的情况。 看到我缓过劲后雨脑膜炎又给我换了新的工作,擦地板。这工作是最低等的,仅次于刷马桶。 “来,进来,告诉你地板要擦成什么样,地板擦得找不到任何的杂物算干净,不能在地上看到一粒米饭,不能在地板上看到一只蚂蚁,不能在地板上看到一根头发和JB毛。在毛矮的安排和指示下我装模做样的擦起了地板,其实地板并不难擦,地板砖上干干净净的,平时每天都会擦上几十遍。地板的面积并不大,号子里就一条过道,跟铺板一样长,宽七八十公分,外面风坪也就十来个平米,所以我根本没费多大的劲就把地板里里外外的擦了好几遍。在确认没有任何杂物后我放好了工具也到了风坪里。 “擦好了?” “报告毛哥,擦好了。” 毛矮跑到号子里检查了,没发现任何问题也就没讲什么。我蹲在厕所旁边的坪地里偷瞄着其它人,老头在刷着马桶,雄狗在洗饭盒,长毛在洗衣服,每个人都在简单,重复、仔细、认真的做着这些不算事的事,似乎每个人都在做着一件多么神圣的事情一样。 我摸着胸口任疼痛撕扯着我的神经,而我却陷进了深深的沉思中,李管教帮我打电话了吗?爸妈应该也知道了吧?他们会怎么想怎么面对怎么接受这样的事实?现在这样的日子我还能坚持得下去吗?挨的骂挨的打这都不算什么,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连说话的权力都被拳头无情的剥夺了。人格和尊严在此被贱踏得支离破碎。还有我会被判多久?我会被送到什么地方去服刑?这次十年是刀都刮不掉的了,难道十年的青春就要在这种地方毫无尊严和价值的消耗掉?假如不,我又能怎样?我是否还有勇气去面对现在屈辱和未来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