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不欢而散
“你和朋友旅行，被困在气垫上吓坏了，飘离了海岸。我救了你，你一下子扑到了我的怀里。那一刻，我被你抱得不知所措。心里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值得怜爱的女孩子……” 童幽雪浅笑，眉眼中带着几分疏离。 “是啊，差点死过一回，才会有学游泳的欲望。现在的我，再也不会被困在大海里了。” 左沐阳的笑容微滞。 他看向童幽雪，童幽雪未加以掩饰，所以，他完全可以看出她眼底的淡漠。 “你……会游泳了？” 她，不是最恐惧这项运动的吗…… “对，回国之后学的。” 童幽雪抬眸：“左沐阳，这就是你今天的目的？找我回忆过去，然后呢？让我心甘情愿地为你的计划服务吗，让我看到你和萧子桃恩爱有加，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我已经说过，我愿意无条件配合你，直到你说可以停止。但也请你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抛弃我，再给我一个甜头找回我，和其他女人如胶似漆，来挑战我的底线。这样的刺激，我并不是每次都愿意承受。” 童幽雪还是第一次这般强硬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左沐阳微怔，随即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次，的确是我唐突了。不过，在此之前，我的确想要单纯地请你吃饭而已。只是看到这景色，就会忍不住慨叹缘分真的奇妙。”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无法无天，让韩教授都头疼的小魔头，会成为我的……” 啪—— 筷子砸在餐盘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打断了左沐阳的话。 旁边的餐厅侍者，闻声望向这边，见两人之间的情形不对，又自觉地转过身去。 童幽雪自己也愣了一下。 她并没有想要做出这样的效果，可这声响分明已经说明了她的愤怒。 果然，左沐阳不再说下去了。 眼中那温暖的神色，也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熟悉的冷漠。 “别再说了！”童幽雪硬着头皮说：“那个时候还小，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如果我事先知道你和萧子桃原本是一对，肯定不会放肆自己喜欢你。但这并不是我的错，所以可，我不该被惩罚。” 如果可以重来，她或许会选择不去喜欢他。 那么现在，她也不必这么痛苦。 “小雪，你一定觉得我很虚伪，可你又何尝不是。从签字的那天起，就注定了接下来的人生，要生活在虚伪当中。我们成不了夫妻，我也不希望我们会是仇人。我们有今天，并非是谁对谁错，而是我们的出身使然。我们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也无法决定自己的婚姻。我只希望，在分手之前，能够和你和谐地相处。” 左沐阳夹起一块排骨，优雅地吃了起来。 和谐相处。 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又是何其艰难。 “左沐阳，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么，有些问题我就必须现在讲清楚。” 左沐阳点头，做了个轻便的姿势。 “回到国内，你会第一个向童氏下手么？” 两人之间，那危险的火焰，终于燃烧起来。 别人不知，可童幽雪自己却是十分清楚。 童德峰之所以一大把年纪，还要奋战在第一线，就是因为，童氏并没有其他人眼中那样实力雄厚。帝国集团的一纸合约，让童氏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股东大会那帮老顽固，大半是跟着童德峰摸爬滚打出来的狐狸。见过的市面多，对童德峰也格外了解。谁都想趁着童氏混乱，狠捞一笔。 童德峰是因为平日里出事仁厚，才得到了很多意外的资助，躲过一劫。 然而，想要夺回原本的地位，却十分艰难。 大权旁落，一定会导致童氏解体，这是童德峰不想要见到的。哪怕到了退休的年纪，后继无人的他还要继续工作，正是为了保住最后的一根稻草。 如果左沐阳再狠狠地捅童氏一刀，她只怕，这次父亲会更加被动。 “你觉得呢？” 左沐阳微眯双眼，他发现，他错了。 他太轻视了童幽雪的存在。 印象中，童幽雪始终是个孩子。她想的，都是那些天真浪漫的公主故事。就算他们遭到了帝国集团的暗算，她险些从公主变成灰姑娘，童幽雪依旧活在自己安逸的世界里，没有一点危机感。 然而，此刻的童幽雪，却坐在他的面前，问他下一步的计划。 看得出，她早就已经察觉出，凌远和童氏之间的苗头。 “我不知道。不过我希望，你不会。”童幽雪看着他的眼睛说：“凌远和童氏，必须是合作关系。童氏在国内的确有一定的地位，可自从危机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和帝国一争高下了。想在国内站稳脚跟，两个集团需要的是合作，而非反目。” “你的说法，理论上我很赞同。可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左沐阳正了正身子，严肃地分析道：“你和陌凌潇的关系，让我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如果我不主动出击，我不知道，自己和凌远，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童幽雪捏紧拳头：“我和陌凌潇没有关系！” 到现在，他还要揪住这子虚乌有的绯闻不放！ “那是你自认为。” 左沐阳轻描淡写地说：“我不能寄希望，在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里。哪怕只有一点点几率，我都要为自己想好退路。这就是商业斗争，就是这样残酷。或许，你会鄙视我的懦弱，认为我只要遇到陌凌潇，就会敏感。可是，我和他是从小的朋友，我太了解他这个人。他想要得到的，都会不择手段地得到，不管有多难。那份合约是这样，你，更是如此！哪怕你现在可以义正言辞地否认你们的关系，可终究有一日，你会非他不可。到时，我，凌远，都会成为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原来，这就是左沐阳的担心。 可是，她就那么不相信她对他的感情吗？ 她，岂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爱上另一个男人的女人。 只怪他，所有的心思根本不在她的身上。 左沐阳，他根本就不了解她！ 童幽雪立刻愤怒地站起身来，“既然你是这样想的，又凭什么跟我谈和谐！我不是你手中的玩偶，分明已经被刺得伤痕累累，还有咧开嘴冲你卖笑！” …… 一场不单纯的饭局，注定不欢而散。 车子停在东城区的一处高档小区前，童幽雪沉默地站在原地。车窗上移，封死了左沐阳面无表情的脸。车子很快启动，绝尘而去，没有一刻停留。大概今天的谈话太过直白，触碰到了她和左沐阳彼此的底线，才造成了这般惨淡的结果。 可事到如今，这些话必须讲得清楚明白。谁都不愿意为对方牺牲自己的家族，就只能硬着头皮，变得市侩庸俗。 身后，一对老年夫妇正在散步，他们说着什么，互视一眼，默契地笑了开来。那笑声，瞬间刺痛了童幽雪脆弱的耳膜。 她麻木地打量着精致装扮的自己。 身上的这件衣帽间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职业装，其价值，就要比这座城市中，一半白领三个月的工资还要高。她的生活，大概是所有女人所追求向往的。 可生活得优越，却不幸福。 一种浓郁的悲哀，油然而生…… 借口工作方便，童幽雪才在这里租了一间小公寓。只有一百平米，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一个人生活，足够了。打开房门，连鞋子都没有脱，就直接倒在了沙发上。脑海中，全部都是左沐阳的模样。 有的时候，她真的很讨厌自己。 为什么执着一个人，就能这么长时间都不放弃。哪怕她拼命地麻木自己，逼自己说出那些违背内心的冷傲的话来，可还是抵挡不住对左沐阳nongnong的依赖。 就像那日，童元歌说的那般。 她缺少的，就是萧子桃的一点点心狠。 心狠。 她看不得童氏独善其身，而放任左叔叔一个人面对破产的局面。她看不得，左沐阳兄妹流落街头，重新过回从前那艰苦的生活。若她真的能做到冷酷无情，就不会选择和左沐阳结婚，也不会像今日这般绝望痛苦。 手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打断了她的悲痛。她接通，完全没有心情顾及对方是谁。 “让我猜猜，你在做什么。” 陌凌潇一手握着手机，一手示意身边的朋友小声。走到窗边，整个A市的景色近在眼前，因为寒冷，窗上带着淡淡的水珠，反而将室内那时尚的装潢衬托无疑。看着科隆的方向，仿佛一瞬间，她已触手可及。 “在公司？” “不，在家。” 不经意间发出的声音，竟带着一丝哽咽。即便声音极其细微，还是被陌凌潇捕捉到了。他唇边的笑容淡去，将手机贴近一些，“怎么了，他又欺负你了？” “你有事吗？” 她表现出极度地不耐烦。现在的她，并没有心情应对陌凌潇。 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音乐戛然而止。陌凌潇轻声说道：“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身外之人放弃享受的机会。给你两个小时，来到我身边，给你一个惊喜。” 看了看腕表，已经下午四点钟了。她翻了个身，麻木地看着天花板。 “我没兴趣。”说完，也不等陌凌潇继续说下去，就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