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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十二生肖转一圈,今年又是重头来。08年2月1日,离中国农历春节还有5天,方唯一站在办公室玻璃幕墙前,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又是一个阴寒欲雪的淡日。

    自1月10日起,全国19个省遭遇了一场特大的冰冻雨雪灾害,国道中断、铁路中断、几十万人滞留广州火车站,通信不畅、电网瘫痪、农作物大面积绝收、物价大涨,几千万人受灾,直接损失500多亿。鼠年未到,但鼠霉之气却已扑面而来,方唯一暗叹:“开年不利!”

    十几天前,他按着合众证券时秉承的传统,早早地给员工放了假。他们个个喜气洋洋,怀揣着丰厚的收入,三群两伙地四处购物,买烤鸭、买果脯、买新衣,订机票、订车票,然后匆匆踏上了远方归家的路途。公司里,除了他和几个股东值班,早已是人去楼空。

    昨天约好,张宏伟今日离京,回兰州老家过年,股东们中午在鹅馆为他送行。方唯一看看手表,刚十点十分,时间尚早。他从异常的忙碌中,突然闲暇下来,感到手足无措,人像悬在半空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中徒添了惆怅与落寞。

    最近两周,事情渐少,而对童言的思念日切。方唯一犹豫再三,几欲放弃,又欲罢不能,他最终背叛了发过的狠誓,拨通了童言的手机。

    “约时间,见面吧!”方唯一直不楞噔地说。

    “不见!”童言小声说。

    “你有事?”

    “没有!”

    “那为什么不见,十一长假的事,是我错了!”方唯一声音小的,直担心童言没听清。

    “本来就是一盘残局,无所谓对错,结果是注定的。”童言郁郁寡欢的声音,让方唯一感到窒息,拿着电话无言以对。

    “没别的事,我挂了。”

    方唯一慢慢放下话筒,点燃一只烟,呆呆地抽着,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桌上电话响了,不停地响着,他麻木地拿起话筒,“方唯一吗?”是童言,方唯一为之一振。

    “童言,是我!”方唯一立刻答道。

    “我和mama今晚回绍兴,陪外婆过年,下午要去买些东西。等我回来吧,到时我会有一个答案,是一刀两断或是其他。”

    他刚要说什么,电话再次挂断,但方唯一心里竟多了些暖意与期望。

    方唯一和几个股东走出写字楼大门,看见张宏伟笑模笑样地站在马路边上,精神大好地叫着:“方总,快点过来!”

    方唯一眼前一亮,发现他身旁停着一辆大红色越野车,烁烁夺目熠熠生辉。张宏伟手搭车门,洋洋自得地等着方唯一发问,而方唯一左顾右盼佯装看不见,心想:憋死你!

    “张老师买新车了!宝马x6!太酷了!”贺英从后面窜到车旁大呼小叫着。

    “怎么样?贺英,漂亮吧,一百多万!昨天提的货。赶明儿嫁个好老公,让他也给你买一辆。”张宏伟喜不自禁地说着,在方唯一看来,他活像一只拍着天鹅的癞蛤蟆。

    说话间,众人围着大宝马里瞧外看,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一堆爪子胡乱地在红灿灿的车身上抚摸着。

    “无匙进入、无匙启动、升降底盘、中央冷气、电暖座椅、倒车影像、导航TV、后DVD!”张宏伟张扬地夸耀着,又看着方唯一嘲笑道:“方总,你也买一辆!好歹也是个总,几千万身价,既不学车,也不买车,出门就和人民群众抢占公交资源,你也忒狠了!比贼都狠!”

    方唯一并不搭话,伸手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用尽全力“嘭”地一声关上车门,直震得张宏伟心痛。众人知趣地散了,去开各自的座驾。

    贺英在张宏伟盛邀下,坐进副驾驶座,小心地卡上安全带。随着张宏伟大声地叫喊:“听听这醉人的动静!”宝马像箭一般地射了出去,冲上主路。

    “宏伟,这车里够香的!”方唯一耸着鼻子,接着说:“这sao味是邵真的?还是唐晓的?”

    “瞅瞅你们方总,多下流!”张宏伟对贺英笑着说,而贺英只抿着嘴乐,并不搭腔。

    “对坏怂就得这么治他!”张宏伟说着,加大油门,猛的向右侧打把,连并两道,方唯一顿时扑倒在右侧皮椅上。而张宏伟又向左快速打把,车屁股切着后面轿车的车头超了过去,吓得贺英张大嘴发出瘆人的惊叫,前后左右的车拼命地按着喇叭,一张张嘴巴骂着脏话。

    “张宏伟我cao你大爷!”方唯一边破口大骂,边左摇右晃地去抓安全带。“姓方的,一年多了,今天让你知道张爷的厉害!”张宏伟嘿嘿笑着,在主路上疯狂地并道穿行。

    七、八分钟后,几个股东才晃进了鹅馆喧嚣的大厅。此时,鹅头、鹅舌、鹅掌及各样配菜摆了一桌,正中一个銅火锅,里面的鹅已被沸水煮得皮开rou绽。众人大赞张老师的车和车技,张宏伟啃着鹅头,看着贺英惊魂未定的黑脸泛着惨白,忍不住发笑。

    转眼间,三瓶茅台见了底,人人面前堆起了鹅骨的小山。“方总,再要瓶茅台加只鹅吧!”李思本用纸巾抹着油花花的嘴请示着。

    “别要了,张老师吃完饭就开车去兰州,你们也都开车,酒不要了,添只鹅吧!”方唯一说着,看了一眼王冬青等几个股东。

    “贺英,快给方总算算,喝一瓶茅台,要卖多少基金才能赚回来?李思本,你就是不懂事,拿茅台当汽水喝啊!”张宏伟说着,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方唯一叫来服务员吩咐道:“添只鹅,再来两瓶,二两装的。”

    “对不起,我们这茅台最少是半斤装的。”服务员说。

    “谁要茅台了!我要二锅头。”方唯一笑了。

    “我靠,没辙!”张宏伟无奈地摇着头,众人哄堂大笑。

    “张老师,方总挣的是辛苦钱,不像您敲敲电脑就能出钞票。”贺英说着,将一瓶小二递给张宏伟。

    “那倒是,方总不易,带着你们二百多人,到处卖!卖完基金,卖黄金,一年下来,利润也就3000万吧?我就一人,一台电脑,海外炒金,年初1000万本钱,现在4000万,净赚3000万。就是公司收入不如你们,不过也有800万赢利!”

    张宏伟说到痛快处,深喝了一口小二,看着众人惊异的表情,又情不自禁地咂嚒了一口。

    方唯一自从掌握了张宏伟的帐号、密码,经常进入他海外帐户查看,早知道他的惊人业绩,但此刻听他当众炫耀,仍倍感羞愧与尴尬,从脸到耳垂都烧得guntang。

    “张老师,在您公司盘面上,方总代客理财也赚了1000万,还挣了800多万手续费呢!扣除客户分成和经纪人手续费提成,1000万净收入肯定有,加上3000万销售收入,我们总利润是4000万,年终报表我早就给您发过去了。”贺英得理不让人地说。

    “没错,你要不说,我还忘了!从去年至今,客户累计入金4000万,你们拉了2000万,我们自己也拉了2000万。我们客户是自己cao作,可你们客户多半是方总cao刀,只有600多万是客户自己作。所有客户总共赔了800万,你们方总赚走1000万,我他妈倒赔进去200万!要不然我国内也能赢利1000万!人家开赌场挣钱,我还赔钱,幸亏我在海外能赚,否则非让你们方总逼死我不可。服务员,拿瓶茅台!”张宏伟说到最后,看着方唯一扬手要酒。

    “方总,明年咱们也去香港做吧!那边杠杆比例大,张老师公司杠杆才5倍,太小了!”李思本说。

    方唯一真想一脚踢死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张宏伟听了哈哈大笑,边给自己倒酒边说:“思本,玩2、4、8块的麻将和赌100、200、400的麻将是一回事吗?方总在我盘面上交易,资金放大从不超过3倍,连5倍杠杆都不敢用;去香港玩10倍以上的,你们方总当场晕菜,交易水平直线下滑!唯一,我说的对吗?”

    “我主业又不是cao盘,是销售。”方唯一不快地辩解着。

    “不错!你们销售确实厉害,而且方总一直用销售卡我脖子。不过我告诉各位,去年11月份,我一个员工单笔成交6000多万黄金,一次卖出300多公斤!你们那么多人也就卖了一吨多吧!”

    张宏伟此言一出,几个股东目目相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张老师,这人是谁啊?”“这一单,挣多少提成啊?”而方唯一脑子里又是“嗡”的一下。

    “来,方总,发什么呆啊!走一个!”张宏伟朝方唯一举杯示意,一饮而进。方唯一勉强地抿了一口,只觉着酒往上返,夹起一块酒糟鸭舌,放进嘴里。

    “明年在投资交易上,我要做中国的巴菲特!销售上向方总看齐,但我是另一路,专做大客户销售,和全国加盟店。什么是人生境界,就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谁……”张宏伟演讲还未完,就被走到跟前的一个老头打断了。

    “张宏伟,张老师,可见到您真人啦!”老头一双枯手拉住张宏伟不停地摇着。

    “你是?”张宏伟起身,装模作样地询问。

    “您是大名人,不认识我,我认识您!在电视里看过您讲股票,最近还见您讲黄金,我可喜欢听您说话了!您给我签个名,我是您粉丝啊!”老头说着,在身上乱摸起来。

    方唯一看在眼里,厌恶在心头,“扑”地一声,将嘴里嚼得稀烂的鸭舌吐在桌上。张宏伟在小烂本上签完字,异常和蔼地说:“老人家,给您拜个早年,祝您大吉大利!”。

    老头鸡哆米似地点头哈腰,张宏伟因为当众表演了一把平易近人,而越发的斗志昂扬,满面红光。

    “多大岁数啦?还知道粉丝呐!我是张老师粉条,土豆粉!”南壮壮向老头逗笑。

    “怎么说话呢?明年我收了联众金银,你可得给我提高素质。”张宏伟话音未落,几个人看着他面面相觑。

    “贺英,结帐!张老师喝高啦,已经酒后吐真言了。”方唯一大叫着,又对张宏伟说:“张老师就别给我签名了,写份遗书吧,回家的路太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把你在联众金银的股份做个交代!”

    “去你大爷的!少咒我,明年我就收了联众金银。”张宏伟说着,和众人出了鹅馆。

    方唯一告别了所有的人,独自蹲在路边。他不想回家,又不知道去哪,贪婪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分享他们身上散发的节日喜气,充斥着自己满身的落寞与空虚。方唯一想起张宏伟的话“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谁,明年我就收了联众金银。”他不禁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