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中秋夜】
渐渐冷静下来的尉迟勤果然发现了端倪，一个时辰后，当这位义军副统帅派出张博再次折身返回山谷时，已然人去谷空，听到了传报之后，这位青州总管大人气的面色铁青，简直到了一神出窍二佛升天的境界。 张博愁眉苦脸地看着尉迟勤，将后续大军并未遇到伏兵一事说了一遍，尉迟勤盛怒至极，两军尚未正面相对便损失了一千人马，那口气谁咽得下！于是乎，堂堂义军副统帅捶胸顿足地发下了这样一个狠誓：“不论如何都要查处这伙敌军的头目，定要将这个鼠辈生吞活剐，方解心头之恨！” 而与此同时，龚非也一路小跑，终于在邺城之外与董寂会和，听闻龚非在路上遇到了尉迟勤并大胜了一阵的整个经过，董寂真是又惊又喜，对龚非自然又是一阵嘉奖。 入夜，邺城城外一处高坡之上，北周军的营帐依次排开，营中灯火通明，营前数千身着红盔两裆铠的军士正在东来西往加固军营防御，据马坑、鹿角和拒马枪拉开了一条长长地弧线。 中军大营之中，一杆印有“韦”字字样的腾蛇大旗昂首矗立着，整座军营岗哨密布，今夜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在古代又被叫做仲秋，北周政府军得最高统帅们正在中军帐内饮酒赏月，为了保证大军安全，那些新征召的大头兵就倒了霉，老兵正在喝酒吃rou，而他们，只有啃饼灌风的命。 一处处通白的军帐在夜空的辉映下宛若一块块姣好的美玉，映衬着初上的玉盘闪闪发亮，巡哨兵士手中的火把在月影之下也显得异常瑰丽，二者与周围山势交相呼应，自成一片独到的美景。 董寂率领的幽燕并三州五千勤王军由于来得较晚，所以只能在整座军营偏北的一角扎寨，虽然地处外围，距离邺城北门仅有数里之地，但却不失为赏月的绝佳地段。 鉴于两军之前并未有太大的作用，韦孝宽没有夜袭的意图；尉迟炯退守邺城，此时正在坐等这几日的大决战，也没有来一次热身战的打算，中秋之夜城内城外都在兴高采烈的过节，是以龚非和董寂也胆大了起来，干脆将宴席摆在了军营之外。 军营辕门外的的平地上，龚非、董寂、邓承麟、吕筱等一众将领相对而坐，中间置放着一张长条木桌，桌上摆放着各色菜蔬和几坛美酒，董寂一身戎装，举杯对身边众人道：“今日是仲秋节，本应举家团圆，饮酒赏月，但国事危机，我等身为军人，就要以国家为重，叛逆为平，誓不还乡，来，各位同袍，今夜我等便在此畅饮一番，一来解解思乡之苦，二来么，为这一场大战提前庆功！” 在座众人连连举杯，第一杯酒饮下，并州征司郎李占忧虑地举杯对董寂禀道：“董总管，今夜虽是仲秋，但两军交战在即，谁也料不到对手会出什么招数，我们这么大明大摆的在军营外设宴，难免会招来叛军注意，不才提议，回营设宴方可无忧啊！” 龚非闻言淡笑着看向李占道：“李征司稍安勿躁，董总管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李占疑惑地看了看龚非，龚非放下手中杯盏道：“饮酒取乐，望月缅乡固然是其中一个理由，但又何尝不是对敌人的一种刺探？李征司想想，若是真有危险，那也应该早就到了，叛军何必等到现在？ 邺城之中多是表民归顺的百姓，平日倒没什么，若是佳节之夜尉迟炯挑起战火，有几个百姓会由着他，到时城外偷袭不成，城内怨声载道，我想他应该不会做这种铤而走险的买卖！更何况，我们也不是没有准备！”龚非顺手一指，众人送眼望去，在宴席不远的平地上，已经布满了cao刀挺枪得士卒。 李占还待说话，董寂已经再次举起酒杯提议畅饮，众将官不便推却，连连举杯应和。 酒过三巡，众位将官都回去休息了，董寂与龚非却睡意全无，这两人一个满心期盼着决战，另一个一心挂怀着自己的meimei，虽然各怀心事，却不谋而合地走到了一起。 不算太远的满月之下，两个身影在平原上游走着，经过了几日的奔波，龚非的面颊上已经生出隐隐青须，“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龚非回想着后世的一切和相隔一方的丹阳，心中不禁丛生感慨。 董寂虽然喜好冲锋陷阵，但对诗文也颇有见地，一听龚非吟诵着自己从未听过的诗句，不无赞许地插话道：“好诗，三弟啊，没想到你小子还有一些文采，竟能出口成章啊！” 龚非苦笑连连，自己怎么会写出这么好的诗句，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董寂见龚非一副心事重重地模样，上前拍拍龚非的肩膀安慰道：“怎么，想家了吧？” “南陈的那个家我本来就没什么感情，想它做什么，只是不知道丹阳现在在做什么！” 董寂闻言哈哈一笑道：“原来时挂念起令妹了，放心吧，这会儿他们也快到京师了，再说不是有一位浪子剑客陪在身边么，三弟，想开点，等打完了这一仗，你我就都能赶往京师受封了，到那时自然而然便能见到丹阳了！” 龚非点了点头，面上的阴云稍稍散了一些，扬起头看向天际，月明星稀，彩云伴月，虽是一片佳景，却又不失凄凉，过了今夜，便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丢掉性命，这之中也不排除包括自己的可能。 两人正在攀谈，月影下，远处一个身影正迅速向这里靠近。 龚非和董寂连忙提高警惕，黑影近了，两人才看清，原来是自己军中的一名探马。 董寂见状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小卒近身附耳几句，董寂闻言脸色顿变，探马去后，龚非不解地问道：“大哥，是不是有了什么变故？” 董寂面色凝重地沉吟道：“暂时还不清楚，刚刚探马来报，在距离我们七十里的地方出现一股骑兵，现在正在安营扎寨，由于探马无法靠近，所以旗号颜色难辨，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迟字！” “迟字？在自己的印象里好像没有一位姓迟的将军？”龚非疑惑地问道：“共有多少人马？” “大约两千多人！”董寂话音未落，龚非已经恍然大悟道：“难道他比我来的还晚？是了，他一定回去找过我！” 董寂见龚非自言自语的好像知道什么，便焦急地问道：“三弟，你知道这伙骑兵的底细？”龚非呵笑一声，摇头苦笑道：“兄长，这伙人便是小弟在路途中遇到的青州尉迟勤所部！” 董寂先是一怔，随即又是一阵大笑，龚非被笑得心有余悸，心中更是悻然不已：“真是冤家路窄，不管到哪都能碰上他，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三弟啊，你不觉得，咱们的马匹应该换一换了么？”“哦，嗯，嗯？”龚非被董寂的略有深意的一番话弄得一愣，瞬间便反应过来，怪不得你一脸怪笑，原来是打上了他的注意。 “大哥，万万不可！”龚非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董寂愕然问道：“为何不可？” “当日小弟推算过，如果他一路狂奔，完全可以比我早到一天，但如今才刚刚到，说明他是折身返回寻找过我，只有得到了后续精锐的确认他才会赶往邺城，现在晚了将近一天半，那他的大军也定然跟在身后，兄长，我问你，你有把握将他这两千骑兵一网打尽，不放走一条漏网之鱼么？” 董寂摇了摇头，他不是军神，也不是白起，当然没有这个把握；龚非继续说道：“那就是了，若是我们不分青红皂白就出面截杀，势必会惊扰韦元帅和城中的尉迟炯，到那时两军就会在这块平原上打起夜战，数万人的战阵可不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能打完的。 只要尉迟勤的部下回去报信，一俟有风吹草动，那五万青州精锐主力就会像一支飞箭一样迅速向这里集结，继而投入战斗，乱阵之中韦元帅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这样一来我们就等于捅了个天大的窟窿，万一战不得力，你我的项上人头就都得变成决战祭旗的祭品！” 董寂听得入神，但还是存在一丝侥幸：“那万一这股骑兵直奔中军而来怎么办，我们为何不能先败他一阵，搓搓他的锐气？” 得，你就一心想要拼上一把，我可不跟你一起疯，龚非惨然笑道：“大哥，难道你认为韦元帅就是个聋子瞎子不成？跟他相比，我们这点听力智力根本不值一提，不是么？” 董寂不是有勇无谋，而是求战心切，刚刚是被立功冲昏了头脑，此时一经龚非点播，顿时醍醐灌顶一般清醒过来，即便如此，他还是心有不甘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把一颗毒刺留在腰间吧？” “当然不能。”龚非不假思索地道：“但也不能马上拔下去，岂不闻循序渐进方为蚕食之妙？” “那依三弟之意，应该如何？” “先做好防范，然后火速传报中军，等有了韦元帅的指令，我们配合大军来个围点打援！” 身后紧紧相随的吕筱闻言一惊，这是个什么方法，这会儿不去打，到时候来一个围点打援？开什么玩笑，再拖几个时辰，那对手就不止两千了，青州兵赶到之时，五千打五万的比例，胜算几乎为零啊！ 吕筱正要开口抒发己见，却被董寂抬手制止，董寂看向龚非，眉心深蹙地问道：“然后，你该不是打算？” “对，等到天亮，他韦大元帅屁股后面被一柄锥子紧紧抵住必然不会视若不见，兄长尽可向他请命防备，两军正式开战之后，我们没了挑拨是非的责任，那时就不必前怕狼后惧虎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取胜之法，咱们尽可毫无压力地干上一场！” 董寂闻言大悦，龚非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这样一来不仅不用承担责任，说不定还会因此得到朝廷重视，何乐而不为呢！ 龚非见董寂没有反应，躬身问道：“大哥？” “好，就这么做！三弟，你可真是为兄的卧龙啊！哈哈.......” 龚非被董寂这冷不防的一声狂笑唬的浑身一颤，待听明白董寂的话后，龚非讪讪地平复了一下心境，在心中嘀咕道：“别说我赶不上卧龙，就算我是卧龙，总被你这么吓唬也早晚会出师未捷，唉，您老可真是一笑倾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