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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九州风雷 第415章 心魔

    露出一丝晨曦,清凉的晨风送来洛水河上飘扬的湿润味道。几只倩皮的麻雀跳到了窗棱边叽叽喳喳的吵闹,庭院里传来一阵阵沙沙的声响,那是下人们在洒扫清洁。

    刘冕蜷着身子将耳朵贴在黎歌的肚皮上,眯着眼睛倾听。

    轻微的胎动,却透出勃勃的生机。

    黎歌仍在沉睡之中,此时隐约醒来。她展颜一笑双手摸到了刘冕的头上柔声道:“老公,我们的孩儿很调皮哦,时常踢得我肚子疼。”

    刘冕移动了一下身子靠到他肩边轻吻她的额头:“你醒了?睡得可好?”

    “好。”黎歌温柔的微笑,温馨中隐带一丝歉意。

    身怀六甲,不便同床。做妻子的她,总觉得亏欠了丈夫。

    这时,二人一同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哈……

    不禁同时笑出声来,朝脚头看去。

    诺大的一张床,足以并排睡下五六个人。这是黎歌特意请人定制的,因为她知道刘冕从来只喜欢睡床不喜欢睡榻,而且是越大的床越好。于是这张床几乎占了整间卧房的一半地盘。

    此刻,韦团儿正四仰八叉的睡在他们的脚头,腆着个肚子张着嘴,露出半裸的身段在被子外居然打起了呼噜。

    “这家伙。能吃能睡。跟头活猪似地。”刘冕不禁笑了起来。却又欠起身子将棉被扯过来给韦团儿盖好。

    “团儿这样地人。最能得到快乐。”黎歌轻言一句。有点困难地挪了一下身子侧过来抱住刘冕地脖子。在他耳边道。“老公。你有很重地心事吗?”

    刘冕稍稍一愣。婉尔笑道:“我没事地。也许是被囚禁了一段时间。心中多少免不得有点郁闷。现在回到家了。一切都好了。”

    “不对。”黎歌很少像现在这样执拗。追问道。“我感觉得出来。你虽然表现得很轻松很愉快。可是心情却一直比较沉重。你在思考很让你困扰地问题。对吗?可不可以告诉我呢?我虽愚笨帮不了你什么。却可以耐心地倾听。有些事情压在心底会很难受地。说出来就好多了。”

    “呃……”刘冕也很想说。可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从何说起。

    正在这时。韦团儿吧唧着嘴扯了个大哈欠。醒了:“老公。郡主。你们这么早就醒了啊?啊哈哈哈。睡得真香啊!多久没睡过这么好地觉了。咦。我怎么睡到这里来了?”

    刘冕和黎歌一起笑了起来:“你还说。你满床乱滚恨不得把你踢下床去。”

    韦团儿哈哈的干笑爬起身来。像只狸猫一样慵懒的溜到刘冕身边从背后将他抱住,蜷着身子哼哼道:“好久好久没睡这么好的觉了,多睡一会儿吧!”

    “好啊!”刘冕索性侧过身来,左右各抱一个闭上了眼睛睡了个回笼觉。

    日上三竿时,韦团儿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起了床,张罗府里的事情去了。刘冕执意要亲自伺候一下怀孕的老婆,将那些个宫女们都差了出去。

    扶得黎歌下了床换了衣服,又洗了脸漱了口,刘冕拿一把梳子替她梳起头来。

    铜镜里,映出黎歌淡雅而满足地微笑。

    “若非亲眼所见。别人是不会相信的。”黎歌笑言道,“一员威震三军名扬天下的沙场宿将,会如此温柔细心的替自己的女人梳头。”

    刘冕微笑:“这其实是一种享受。一般人是理解不来的。”

    “我的老公。自非常人。”黎歌握住刘冕的手示意他停下,认真的说道。“老公,我只希望你每天能够快乐和平安。我感觉到了。你现在虽然表现得很平和很安心,可是内心深处有着难以遏止地焦躁和彷徨。能跟我说说吗?我很担心。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你现在的这个样个凳子坐过来。将黎歌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抚摸,淡淡道:“黎歌,其实……我也许是觉得累了。”

    “累?可是心累了?”

    “是的。心累了。”刘冕情不自禁的吁一口气,轻锁眉头悠然道,“从我十六岁进东宫伴读起,直到现在,快七年了。这七年当中,我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获罪、流放、挣扎、求生,终于成功的回家。可是马上,我被派去随军征讨叛逆徐敬业,亲眼看着我的恩师因我而死,死在我的怀里。再后来,我进军队当了将军,大小打了数仗,官越做越大,权力越来越大。可是这人,却感觉越来越空虚越来越累。”

    “虽然只有只言片语的叙说,我却能感觉到你这些年过得有多艰难,经历了多少磨励和苦难。”黎歌说道,“是人,终是会累地。尤其是男人,有着远大志向和报负的男人。因为追求和**,会让他很累。老公你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么多年的苦难、折磨、灾厄,你都成功地挺了过来。”

    “可是这种累、这种疲倦、压抑和压力,几乎就要转化成厌恶。”刘冕闷哼了一声,道,“我开始有点厌倦这样的生活。讨厌每天所看到地功利富贵的争夺,讨厌那些虚伪客套和尔虞我诈。我仿佛看穿了一切,不像早些年一样,幻想某一天自己高高在上睥睨众生。我认为,这一切都是虚幻地,是那么的不真实。我甚至想如同我父亲一样当个富足地田舍翁,家拥良田数顷妻儿在侧天伦之乐。这未尝不是一种满足和幸福。”

    黎歌展颜微笑:“老公若真能如此。也未尝不是一种顿悟。不过……人在红尘,身不由己。你也清楚,你不是那么容易抽身而退地。这是摆在眼前的现实,不容逃避。你能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再去拼搏厮杀。这是你的宿命。不容逃避。”

    刘冕笑。既无奈又感激的笑:“看来,你虽然平常话语不多也从不管我的这些事情,眼光却是很澄清。是地,我无可逃避,骑虎难下。人在朝堂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退却又不是一般的退,有可能就是家破人亡万劫不复。所以,我可以累可以厌倦,却不能抽身而退来逃避。”

    黎歌沉默了片刻,心头一亮道:“老公。你还记得我的恩师鱼清大师吗?”

    “嗯,记得。怎么了?”刘冕摸了一下黎歌手腕上的玉镯,那正是鱼清大师赠她的纪念之物。

    黎歌道:“我那恩师智深如海参透天机,或许可以帮助老公排解心中的苦闷与压力。你不如去拜谒她一回,与她好好谈谈,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哦?”刘冕还真有点感觉意外,“有用?”

    “一定会有用的。”黎歌肯定的点头,“用她老人家的话说,老公你现在是有心魔了。心魔不除。人就会越陷越深,就是步入岐途也尚未可知。老公,不必犹豫了,去见一见她老人家吧。”

    “嗯,好吧……”眼见黎歌如此盛情难却,刘冕也只好勉强答应了下来。

    傍晚,残阳如血,疾风劲草。山林古道落英缤纷,一派秋意瑟瑟。

    道观地宝塔顶楼上,煮一壶茶焚一炉香。刘冕和那位老道姑鱼清分席对座。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鱼清半睁半闭着眼睛,不急不徐道,“天官,你的确是心魔过重了。你的心魔,来自于你自己内心的深处。你对自己有着很高的要求和期望,希望自己能办到这世上的一切事情。可是世事无常,人总不可能一帆风顺。虽然你已经极为优秀而且做得不错了,可总有许多的遗憾让你感觉自己无能为力。这种遗憾偶尔让你感觉到失望、灰心和疲惫。虽然你刚强的性格会让你很快恢复斗志,可是这种失望、灰心和疲惫的情绪始终没有挥去。久而久之堆积愈深,就形成了心魔。”

    “大师所言即是。”刘冕轻吁了一口气,说道,“这些年来,我几乎没有时间休息,也没有时间让自己反省自身。我就像是从天而降地瀑布,只能向前没有回头,身不由己的卷在红尘浪涛之中。”

    “天生万物,阴阳互辅两极相生。”鱼清道,“你的性格之中有着超乎常人的坚韧和刚强,可是也必然会有慈软和虚弱的一面。此乃常情必然,你须正视于它,不必忌讳和逃避。贫道僻于山野不问世事,不知天官你最近遇到了什么样的搓折和苦难。但贫道可以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就算是大难不死劫后余生,庆幸之余难免产生一些消极之念。但正如你所说,人生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生为男儿,无可逃避的要面临诸多压力和困难。但是以后,你须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性,莫要对自己自视过高,给自己定下太过遥远和无可企及的目标。这样,会让你很累。”

    刘冕沉默片刻,心中自言道:我地理想……复唐,而且不是狭意上的回复李唐江山,而是让盛唐的荣光再现……地确是很遥远啊!也许我的骨子里仍然残留着前世军人地烙印,不管我现在变得如何狡诈jian滑了,内心深处仍然住着那颗军人之魂。

    鱼清继续道:“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多,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刘冕心中略悟,问道:“大师,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这我尚能理解……可是,前面数语做何解释?晚辈愚笨,请大师指点。”

    鱼清微笑道:“就字里意思来简单解释,便是:委曲便会保全,屈枉便会直伸;低洼便会充盈,陈旧便会更新;少取便会获得,贪多便会迷惑。所以有道之人以此原则作为天下事理的范式,不自我表扬,反能显明;不自以为是,反能是非彰明;不自己夸耀,反能得有功劳;不自我矜持,所以才能长久。”

    “晚辈明白了。”刘冕点头道,“大师地意思是在劝我不要过分苛求,一切顺其自然?”

    “甚善。”鱼清长吟道,“南无阿弥陀佛。”

    简短数语,让刘冕的心中起伏不定。如同在一个平静如镜地湖面,扔下了一颗石头,荡起层层涟漪。

    唯不争,天下莫与之能争。

    一切顺其自然……!可是这些事情做下来,既改了天数,也在自己心中种下了心魔。

    因果循环,这便是报应!“你太过执着,太过清醒。想将这世上一切的事情看得明白看得真切,还想将一切的事情都一肩挑扛全部做了。这样,能不累吗?者易折,皎皎者易污;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贫道鱼清法号,便由此而来。这几句出自班固之东方朔传。你有空回去看上一看,或许会有所领悟。”

    “晚辈明白了。”刘冕对着鱼清由衷的稽首行了一礼,“人生,难得糊涂。不必争夺一切、在乎一切、看清一切。看得太清太明,会让我心灰意懒顿生倦意;**太多太强烈,会让我心魔深种永远不得快乐。谢谢你大师,你不仅仅是帮我排解了心魔,也是教了我做人的道理。”

    鱼清睁开眼睛微笑道:“道理,其实人人都懂,用不着教。尤其是像天官这样的智者,还能不明白贫道所说的这些浅显道理吗?只是,人在红尘,就是如此容易迷失和沉醉。人之常情罢了。”

    刘冕微笑回礼:“晚辈回去后,有时间会与黎歌多多谈道论经,参一参大师传授的智慧。也免得今后再为心魔所扰。”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鱼清闭目长吟:“南无阿弥陀佛……”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