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半阴半阳
冥店开张之后,每日都能卖出三幅棺椁,三年来一成不变。死者皆为奔往横山而来的过客,死因也都是白日突染急病,夜中回天乏术! 这些频频发生的蹊跷怪事,莫正北与白羽阳也是心照不宣,只顾自家冥店的买卖兴旺,却不知枉死了多少陌路上的冤魂! 三年后,正如白羽阳所言,莫正北不但发了一笔横财,而且妇人苗氏的肚皮也有了动静。正所谓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七月十五的正午便是莫小邪的生辰。 那一天莫正北请来了城中最好的稳婆,而且一请就是三个,生怕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出现任何闪失。他亦与白羽阳早有交代,三日间冥店不接生意。奇怪的是,这三日里竟也没有一桩买卖上门! 这日午时临近,莫家上下可谓是如临大战,内舍中的苗氏每每发出一丝动静,守候着的丫鬟婆子都要乱作一团。而那三个花重金请来的稳婆尤为紧张,因为足足耗去了几个时辰依旧是干打雷不下雨!急得莫正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里里外外招呼不得一刻闲暇。 眼看着巳时已过午时将至,原本骄阳似火的天气忽然风起云涌。俯仰间,阴云密布,狂风大作,光线犹如昼夜颠倒,不点烛火三步内瞧不真酌!波谲云诡的天气透着几分蹊跷,莫正北的心中亦是惴惴不安! 几个丫鬟每人捧着一盏烛台,分立在床榻两端,时不时还要用掌心拢一拢摇曳的火舌,遮住穿堂而过的细风! 苗氏的痛苦溢于言表,面如白纸,气若游丝,豆大的汗珠闪亮在惨白的面颊上,虚脱几次,挣扎几回,连她自己也数不清了…… 焦灼中,一股风劲冲破了窗棂纸,那几个手捧烛台的丫鬟再也捂不住火光,一阵阴风过后屋内再也不剩一盏燃烛,顿时屋中大暗。慌乱中幸有一位眼明手快的稳婆即时接出了一声脆亮的啼哭,哇哇哇…… 这一声,喜得莫正北愁眉舒展,一扫前时阴云,急匆匆地往内宅跑去,疾呼道:“快些将火烛燃起,哈哈哈……” 笑声未断烛光重新燃亮,莫正北喜出望外的端详着稳婆手中那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急声道:“可是个小子?” 稳婆沉默无语,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莫正北双手合十,敬拜道:“感谢上天赐我莫家麟子,我莫正北总算是后继有人了!哈哈哈……” 稳婆俯首瞧了瞧怀中的婴儿,抬首时目中惊恐万分:“莫老爷,这、这个孩子他……” “哈哈哈,放心放心,赏给你们的喜银非但不少而且还要加倍。”莫正北笑望着欲言又止的稳婆爽快道。 稳婆忐忑不安道:“不、不是赏银、而、而是这个孩子他……” 莫正北喜色绷住,惊异道:“哦!这个孩子、他怎么了?” “唉……您还是自己掂量掂量吧。”说着,稳婆将手中的婴儿递了过去。 闻言,莫正北心中掠过一丝不祥,战战兢兢的伸出双手,就在婴儿落上的一瞬,他不禁大惊失色六神无主,错愕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早已不安的稳婆,诚惶诚恐地盘问道:“为何这样?为何会这样啊……” 而眼下,妇人苗氏也在莫小邪降生的一刻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息! “这个孩子怎会没有丝毫的重量啊?”这就是稳婆胆战心惊的回答。一句话,花去了莫正北纹银几百两,为得正是封住稳婆与丫鬟的口舌。 白羽阳为苗氏选了一块风水上佳的阴宅,又假惺惺的苦劝着痛不欲生的莫正北,大意不过是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的道理。实则他的心中最为明了,此乃为因果轮回之理! 而这个常理亦是莫正北积攒多年的心中疑病。因此,他不顾白羽阳的劝阻,捐了一笔数额不菲的香火钱从“云丹寺”请来了数位高僧,一来为苗氏做场法事,二来则是想要问一个明白,求一个清楚。 不日,高僧临门,莫正北盛情款待,待三日法事过后,莫正北便将一位法号“净海”的高僧请入了内阁,将这个怪异的儿子呈在了老和尚的眼下,报出生辰八字之后,诚惶诚恐中静候佛音…… 净海紧闭双目,神游一阵过后,睁眼道:“阿弥陀佛!欲求心事,扪心自知,施主又有何不解呢?” 莫正北愁困道:“大师啊,我儿生辰既是其母祭日,此子又身轻如羽若有若无,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净海语重心长道:“一路行来,贫僧的耳中亦有一些风声,但观施主面相之后,倒是出乎了贫僧的意料,看来、莫施主果然是当世的煞星啊!常言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看来莫家后人的生辰八字,五行四柱,实在是没有莫施主命理中的这份轻重啊!” 此言一出,正戳中了莫正北的七寸,他早就忧心做这种阴事的买卖不得善报,而且冥店里每日都能卖出三副棺材也实在荒诞离奇!只不过这三年间日进斗金财源滚滚,在利欲的迫使下他也就装傻充愣不闻不问了。 而今净海大师一语道破天机,他的内心世界在瞬间瓦解土崩,再也无所顾忌,悲声道:“大师明理,我莫正北确是暗室亏心犯下天忌,可上辈的罪过如今报应在犬子身上当属不公啊。还望大师慈悲为怀指出一条明路,救救这个初降人世的孩子吧。” 净海闻言并未理会,而是拾起了婴儿的一双手掌仔细端详,时不时还摸摸婴儿的额头,敲敲婴儿的头顶,拍拍婴儿的后背,捏捏婴儿的脚心。看罢一时,净海僧双目一合如同睡去,心无旁骛,冥神在五行之外了…… 莫正北见状,当下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响动,啧啧称奇的是,他怀中的婴儿也在净海僧冥神的一霎昏昏睡去,一个时辰都是未发一声。 一个时辰过后,静海僧缓缓地撩开了眼皮,一双眸子也没有了方才的精气神,显得疲惫不堪。他垂首望了望悠悠转醒的婴儿,有气无力的吁了一声:“唉……” “大师如何?”莫正北眼见净海不语,探问道。 净海目光凝重的望向莫正北:“贫僧虽以占卜命理自持,但是今日却没有得出一个真章啊,还望莫施主多行善德,祈福为盼吧!”
“啊!久闻大师神机妙算,怎么会……”莫正北生怕净海藏言,追问道。 净海摇了摇头:“此子的八字不在阴阳五行,命理亦是跳出了三界六道,贫僧瞑思苦虑却是丝毫不见头绪,实在是拿不准去向啊!而且……” “如何?” 净海淡淡一笑,指着眼下的婴儿道:“小儿睡时,他的魂魄飘荡万里,怕是过了奈何桥了!” 莫正北心头一颤,迷离恍惚道:“大师言下之意……这孩子难道是个鬼!” 净海正言道:“如此说也不尽然,但此子的命道确与天下人迥然不同。不过,莫施主也毋须为此忧心,只当凡儿将其养大,一切交由天定,冥冥之中自有道理。阿弥陀佛,佛事已尽,贫僧这就告辞了。”话说完,净海僧站起身来,眼望着失魂落魄的莫正北再道:“莫施主若不嫌弃,“小邪”这个名号便是贫僧的力能所及了……” “小邪、小邪、莫小邪……”莫正北望着怀中的儿子,碎碎念道。 翌日,莫正北将白羽阳约往店中,道出了将冥店关张不想再做的心意。白羽阳费尽口舌几番周折并没有打动其心。眼见莫正北退意已决,白羽阳也就变了脸色,厉声道:“你如今续了香火又有闲银贴补家用,过河拆桥真是毫不含糊啊!呵呵,可你莫要忘了富贵起始,倘若没有我的提携你终究还是一个田头上的苦力。我且问你,可否懂得一个还字?” 莫正北道:“偿还所报的道理莫某人还是晓得,我倾其所有一文不留,把全部身家一并还你便是!” 白羽阳硬声道:“好!如此说,这桩买卖算是两清不欠,可另有一事你又该如何偿还呢?” 莫正北疑道:“哦!我莫正北还欠你什么?” “呵呵,当然是你的儿子喽!” “儿子!儿子乃我自生自养,他的生母更是为此搭上了一条人命,这些与你白羽阳又有丝毫干系?” “呵呵,自生自养?倘若没有我,你这辈子怕是求不来寸男尺女吧!” 莫正北不忿道:“哼!白羽阳,难道你与送子观音也能攀上亲戚不成?” “莫正北啊,老朽有句前话你可记得?” “什么话?” “三年前,你我初识那夜,就在这片祥林中,你对冥店一事犹豫不决之时,我可是说过,若非我来为你指点迷津,日后余年你非但求不来富贵亦会子嗣断绝?” “此话怎讲?” 白羽阳阴声道:“正所谓百日造战船,一孔损千军。实不相瞒,我白羽阳既能推波助澜亦会破璧毁珪,倘若不识时务,今日冥店定会多卖出一副棺椁,这第四桩生意嘛……呵呵,就留给你儿子、莫小邪最好不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