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武侠小说 - 锦衣天下在线阅读 - 第一百一七章 莲

第一百一七章 莲

    张延秀只带着小单进了益都县城,本来张承恩还想让张延秀多带几个人进去,最起码也要把老陈和张承德带在身边,但是张延秀拒绝了,现在白莲教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县城外,而张承恩现在明显人手不足,张延秀也不想带太多的人进县城,人多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山东齐鲁大地是孔子的家乡,四处游学的学子众多,张延秀一个游学学子,身边再带一个书童家丁,正好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张延秀进入益都县城后,并没有马上去衙门见益都的县令,而是先去益都县城内的学舍挂牌,一般游学的学子可以到各地的学舍、学府和书院挂牌求学,同时也是一个秀才举人住宿的好地方。

    张延秀是下午到的学舍,此时学舍学子们正在学习六艺中的“射”。大明朝上至国子监,下至地方上私人开设的书院,除了平日里教导学生读书外,还要教导学生学习儒家六艺中的其他五种技能。六艺分别是:礼、乐、射、驭、书、术,有的时候院试和乡试也会考到六艺中的其他几中技巧,身为学子并不是只要死读八股就可以的。

    张延秀并不急着去挂牌,而是先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很明显此地的先生对于教导学生射箭很不用心,十几名学生只有两人的箭射中了箭靶红心,有一半的箭根本射不中箭靶,甚至还有几枝箭在中途就停了下来,栽在了地上。对于学生的这些表现,教导箭术的先生并不为意,只是随便说了两句,就放任学生随意乱射。张延秀看一会,有些手痒,让小单找先生借来了弓箭,亲自动起手来,连中三元后才将弓箭放下,去学舍挂牌。

    “有钱好使鬼推磨!”就算是教书育人的先生也不能免俗,对于张延秀这种有钱的游学子弟,学舍是十分的欢迎,只是随便登记了一下,就让张延秀住进了学舍,连路引都没看,不过张延秀也不怕对方查他的路引,只要张延秀愿意,他可以随时拥有几十种身份,而且每种身份的路引都是绝对合法的。

    在学舍挂完牌,张延秀就要按照惯例去衙门拜见作为此地师长的县令。士、农、工、商,读书人天生高人一等,向守门的衙役通报了自己游学学子,秀才的身份,衙役也不敢怠慢,赶紧进去通报老爷。不过张延秀并没有马上见到益都县令,听衙役说,县令这几天实在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招待张延秀,不过因为张延秀是秀才的关系,县令特意让他身边的师爷来招待张延秀。

    身为官府师爷,都要有功名在身,最差也是个举人,秀才身份的人只能到一些大户人家去做狗头军师。举人的身边比秀才高了一级,以师长的身份招待张延秀是绝对可以的,两杯清茶,县里的土产水果,衙门的师爷就这样简单的招待着张延秀。

    这师爷本来只想跟张延秀随便聊几句,鼓励一下其学业就要将张延秀打发了,他要做的正事实在是太多了,可张延秀却不发一言,只是细细品尝着不怎么好吃的土产,见张延秀如此高傲,衙门师爷实在有点生气,一看张延秀就是一个靠着家中有些势力,就目光无人的狂妄小儿,这样的人师爷实在是见过了,自己说了几句,师爷就要告辞,并让衙门的下人送张延秀出去。此时张延秀才开口说道:“帮我转告此地县令,我要马上见他,有要事相告,事关益都县的安危!”说完张延秀就把才吃了几口的土产水果扔在了桌上,用清茶漱口,那果子实在是太难吃了,有酸又苦。

    衙门师爷见那才被吃了几口的果子就这样被扔在了桌子上,心疼无比。现在这个季节,要找些水果可是十分地困难,而且现在又是特殊情况,县城内的各种粮食价格疯长,果子的价格更是比平时多了三倍,就算张延秀不喜欢吃也不能如此的浪费。不过衙门师爷也看出了张延秀身份不简单。此人是京城口音,刚才称呼东翁的时候并没有尊称县令为大人,听其口气十分的随意,定是平常就是如此称呼他人,这个人来头不小。师爷走了回来,将张延秀扔在桌上的果子收了回去,并命人将所有的果子也收回去,让仆役为茶杯加水,对张延秀说道:“公子稍等,我马上去通知我家东翁。”就下去了。

    偏厅内就剩下张延秀、小单和一个伺候的仆役。小单皱了皱眉头,刚才衙门师爷的的表现让小单很是看不起,小单说道:“少爷,这县令也太小气了吧,刚才就拿了盘难吃的果子招待我们,现在还收了回去,这茶一喝就知道不是雨前的新茶,绝对是放了很久的,还一堆茶叶末,他这县令到底是怎么当的?!”小单现在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扮演的角色,他那一番话让在一旁招待的衙门仆役很是生气,仆役正狠狠地盯着小单看。

    “得了,我都没说什么,你的话到是很多,这益都县令也算是一个清官,自然不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招待我们,更何况现在是非常时期,而我们不过是两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已,他又为何要好好地招待我们。再说他要是真拿出一些好吃的好喝的招待我们,那还真是有问题,你就给我乖乖坐着等吧,别再乱说话了,注意你现在的身份!”小单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并不是锦衣卫,只是一个书童仆人而已,赶紧喝茶不说话了。

    “就是你要见本县吗?”张延秀和小单等了一会,衙门的师爷就领着益都县令走进偏厅,益都县令向张延秀所表现出来的气势,正是一个朝廷官员见小民时所拥有的威严与骄傲。张延秀只是抬头看了看他,然后很无聊地转动着桌上那十分朴素的茶杯,这种茶杯一般都是土窑中烧制出来的残次品,专门卖给市井小民用的,谁知道当当一县县令竟然会拿出这中东西来待客。“就是我。”张延秀随口回答了一句,就不说话了。

    见张延秀如此傲慢,县令皱着眉头说道:“你说有要事要禀告本县,到底是何事,速速道来,本县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没时间跟你在这浪费时间。”益都县令一向就瞧不起也讨厌像张延秀这种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世家子弟,因此对张延秀十分地不客气。

    小单对益都县令现在的这种态度十分的愤怒,他直接走到张延秀和益都县令中间,狠狠地盯着益都县令。“大胆,一个仆从见了本县竟然不跪,还敢如此藐视本县,你家主人既然是秀才,就应该懂得我大明礼法!你就是这样调教仆从的,再不说话本县就送客了!”

    张延秀笑着站了起来,抽出腰中的“风雷扇”,打开扇了几下,然后又合上,敲了敲小单的肩膀,让小单让开。“既然是关乎益都县安危大事,大人觉得这里是谈话的地方吗?既然大人不将这益都百姓的生死放在眼中,我一个过客又何必如此多事,小单我们走,多谢大人的招待。”张延秀此时的少爷脾气也上来了,打算用一招以退为进,教训一下这个狂妄的县令。

    “等等,你是否真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本县,如果你是在消遣本县,本县必严惩于你!”张延秀刚要超过益都县令,跨出偏厅门口,就被益都县令伸手拦住。张延秀看着益都县令那严肃的样子,冷笑了一下,将“风雷扇”压在益都县令的臂膀上,将其手臂压了下去。“如果不是事情紧急,本少根本就不想来见你,也不会跟你在这废话。我问你一句,这益都县百姓的死活大人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放在心上!还是你根本就不关心他们的死活!”

    衙门师爷怕两人就这样闹僵,赶紧在益都县令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益都县令这才对张延秀说道:“是本县怠慢了,我们书房说话!请。”说着就在前面带路,将张延秀带到自己的书房中,小单也想跟进去,但是却被益都县令身边的捕快拦住了,张延秀回头看了看,说道:“小单,你留在外面等候,小心有人偷听!”

    走进衙门的书房,张延秀四下看了看,书房内没有一件象样的摆设,就连好看一点的镇纸都没有,益都县令是用一块很普通的石头当镇纸的。“这里没有外人,外面也有人守着,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张延秀自己找到了主人坐的椅子,自己坐了下去,然后看了看益都县令身边的师爷。

    “他跟了本县多年,也是我本家的亲戚,本县的事情他全部知道。”张延秀这才开口说道:“那就好,不过我这里还要奉劝两位一句,今天我所要说的,如果两位泄露了,不仅两位的人头不保,还会祸及家人!”张延秀话一出,益都县令和衙门师爷都盯着张延秀看。“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有什么话快说!”

    张延秀从怀里拿出了自己锦衣卫的腰牌,很随便地扔给了益都县令,然后拿起桌上的那块石头把玩着,仔细看了看,才确定这不过是一块很普通的鹅卵石。益都县令拿着张延秀的腰牌认真的端详着,想从中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最后他和师爷都确认,这块腰牌是真的。“不知千户大人到我们这小小的益都县城有何贵干。”益都县令的师爷小心翼翼地将张延秀的腰牌放回了桌上。

    张延秀益都县令现在还能这么镇静和保持自尊真的很佩服,张延秀以前见的地方官哪个不是对张延秀小心翼翼,一个个奴才样实足,张延秀现在还真有点喜欢这个讨厌的家伙。“那就要问你自己了,小小的一个益都县就有白莲教教徒四万众,白莲教总坛和教主就在你益都县城内,现在还发展到白莲教随时准备发动叛逆,你这个县令当得还真是比别人厉害啊!”

    此时的师爷已经被张延秀的话吓坏了,他赶紧解释道:“请千户大人详查啊,这根本就不关我们东翁的事,我家东翁去年秋末才上任的,上任初始这益都县已被上任搞得民怨沸腾,衙门的衙役兵丁更是猛若山匪,若不是我家东翁呕心沥血至今,这益都县早就发生民变了。这白莲教已在这益都县秘密发展了数十年,根深蒂固,我家东翁无奈才不得不采取分化之法,我家东翁对朝廷可是忠心耿耿,千户大人明查啊。”

    张延秀一边听着师爷的解释,一边看着益都县令,这益都县令到现在还没有认输求饶的态度,而是一直思考着什么,而张延秀却一直在等益都县令的“认输”。可张延秀没想到的是,益都县令突然对张延秀说道:“最近郊外对白莲教的杀戮应该是张大人的下属所为吧,相信锦衣卫现在已经将这小小的益都县全都监视起来了吧?!”

    张延秀有些失望地动了动嘴巴,说道:“你还真聪明,相信现在整个衙门的捕快和兵丁都被你牢牢地控制在手里了吧,让你的人随时做好准备,蛇打七寸,本千户这次来就要你全力协助我将白莲教叛逆的教主、大小传头和会主一网打尽。这也是你立功赎罪的机会!”

    益都县令突然给张延秀跪下了,张延秀很是吃惊,但是也很自豪,他赢了。不过赢了之后却很无聊,很没意思!“本县这一跪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这益都县的十三万百姓,白莲教谋逆皆因为那些充满野心的首脑,普通教众不过是一些被人蛊惑的平民百姓,他们只是受到一时的蒙骗,这也跟一些地方官员胡作非为有关。本县知道此次白莲教谋逆白莲教一定会失败,但百姓是无辜的,还请千户大人放过那些无知百姓。”

    真是的,一个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了的人竟然还去为那些草芥担忧,大明律一向是以连坐之法为主,而律法上更是规定,一个街道只要有一人是白莲教教众,其整条街的居民都要受到连坐,而叛逆更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益都县令提出这种要求,实在是很过分,不过张延秀也不得不佩服益都县令这个人,大明朝还是有些官员将百姓看得比自己的前途和生命更重要。

    “只要此次能将白莲教教主、大小传头和会主一网打尽,这场风暴就能平息,朝廷只会追剿白莲教的骨干而已,至于那些普通教众,一般都是交给地方官员处理,就算不是这样,本千户最后也会让你处理,不过这些都是后事,现在最主要的是加紧监视和准备,出了差错,本千户没办法给朝廷交代,你也要人头落地,牵连家人。如果叛乱真的成功的,那么势必参与平乱,这益都县将成为战场,其结果你也明白。好自为之,本千户累了,要回学舍休息去了。”张延秀发觉自己有些心软,因此他要早点回去让自己恢复正常。

    “千户大人何不住在县衙之内,这样安全一点,外面到处都是白莲教的教众和探子,如果千户大人有什么意外,小的等如何向朝廷交代。”见张延秀要走,衙门的师爷私自做了决定,想让张延秀留在衙门。可是张延秀并不想留在衙门被人监视,益都县令是个好官,但是他也有缺点,他的缺点就是太重视平民百姓了,张延秀如果在这县衙之内,很多事情都可能被人破坏,况且现在情况随时都有变化。“不必了,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游学的学子,没什么人会注意我的,留在县衙内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更何况学舍之内想来也不会有白莲教的人存在,我会自己小心的。”白莲教向来敌视儒家,数次白莲教叛乱,白莲教总要杀死当地大儒,焚烧孔庙书院。而山东境内的儒家更是恨白莲教恨入骨髓,所有学子、秀才、举人,只要一发现白莲教的线索,就会马上主动向当地的衙门举报。也正是因为如此,白莲教的每次叛乱都不会成功,没有士大夫的支持,任何一场叛逆都是失败的,士大夫们正是大明朝统治的基础,也是大明朝所拥有的民心。

    走出衙门,张延秀一路上一直在小声地笑,这让小单很奇怪,对于在衙门的遭遇,小单到现在还是一肚子气,叫张延秀如此的开心,小单好奇地问道:“少爷,你到底怎么了,这么开心。”

    “没什么,不过是遇到了一些以前没见过的事情罢了,我发觉我平时见到的人或事实在是太少了,那可都是人生阅历,看来以后自己还要多走走,多给朝廷的一些官员打打交道,像这次,那个益都县令就让我知道,我大明朝还真有几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大清官!如果这个县令能闯过这关,那么东林党日后必将多出一位人物。”